第五十三章從此世上無非離(上)
碧落靜靜地坐在鳳非離的房間里的琴案邊，一雙素凈的手輕輕的撥動著琴弦，歌不成歌，調不成調，清亮的眸子早已經失了焦距，仿佛陷入了一個再也醒不來的夢魘里。濃郁的茶香充斥在整個屋子里，碧落的眼睛微微一閉，不自覺地又想起了雪離開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唇角的弧度終于柔和了一點點。
門慢慢的被人推開，碧落不用回頭也知道此刻進來的人是誰。那個人的腳步很輕，帶著她熟悉的味道慢慢走近。“碧落，你有心事。”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訴句，男子的聲音溫潤動聽，就如從第一次相識以來一般，那個男子總是第一個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人。
“是，我有心事。”碧落那雙纖纖素手隨著男子聲音的響起終于停止了撥動琴弦，只見碧落慢慢的起了身然后側過身來看向鳳非離，臉上揚起淡淡的卻無盡滄桑的笑意道“你要聽么？”
“榮幸之至。”鳳非離看著依舊一身藏青色長袍的碧落，她臉上的藥物早已經洗去，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在燭火中竟有種驚心動魄之美，碧落的長發直直的披在腦后，隨著她轉身的動作，有幾縷如墨的發絲便拂在了肩頭，襯得那容顏如冰如玉，也襯得那發絲如漆如墨。
兩人走至桌邊相對坐下，碧落取來茶杯將早已經煮好了的茶倒入了杯中，立時，房間里茶香四溢。碧落先把其中的一杯推至鳳非離面前，這才把第二杯握在了自己的手里，淺嘗了一口。
“非離……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碧落放下手中的茶杯，清麗的臉上慢慢的綻放出一抹溫柔繾綣的笑意，見鳳非離對著自己點了點頭碧落才再次緩緩開口道，“從前，有一個叫做沈夢璃的女孩因為被一個算命先生算過一卦，說是‘這江山成也此女，敗也此女’，因此被打上了禍水的標記，女孩的家里人為了保護她便一直把她的活動限制在了家里，所以這個世上除了沈夢璃的家人便再也沒有人知道女孩的存在了。女孩漸漸的長大了，雖然她沒有像其他同齡的孩子一般可以出去和別的孩子玩，不能去街上看看，不能出現在任何有外人的地方。可是，她還是在家人的庇護下她一直覺得自己依舊是幸福的，直到那一個夜晚的來臨……沈夢璃做夢也沒有想到她人生中第一次離開沈府的時候竟然是……她……家破人亡之時。那一晚沈夢璃被自己的娘親生生的從酣夢中喚醒，為了保全他們唯一的女兒，沈夢璃的父親甚至第一次動了這個他像寶貝一樣疼了十七年的女兒，逼著她離開……”碧落一直淺淺的笑著，就算聲音已經哽咽了，可是她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明媚起來。
鳳非離的眉心早已經蹙在一起，他的神色里面沒有一絲驚詫，有的只是心疼。碧落的眼里起了一層水霧，她捧著杯子輕輕的喝了一口后，再次開口道，“沈夢璃離開以后因為擔心自己的家人便自己再次跑了回去，可是……可是她沒有想到她進門看到的第一個場景便是……在火光中自己父親的頭被一個黑衣人……給削了下來，一直疼愛自己的父親死了，母親也死了，連一起長大從來不忍心苛責她一句的哥哥也死了，整個沈家滅了，一夜之間全部滅了……沈夢璃終于成了孤家寡人，那個時候的她恨不得馬上死去，所以……所以她那一雙曾經潔白無瑕的的雙手終于臟了……她親手手刃了那個黑衣人，只是自己也身負了重傷，她的記憶里所記得的只有火光和鮮血……更何況那個沈夢璃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所以她忘不了，擺脫不了，只能在噩夢之中。”
碧落慢慢舉起自己那一雙纖纖素白的雙手，淚早已經模糊了雙眼，可是卻一直沒有掉下，“那一雙被家人辛辛苦苦保下來的潔白的手已經沒有了，現在的這雙手上全是血腥味，”碧落看著自己的手，那一雙手看起來依舊是如當日般纖長，美麗，白皙，可是她看起來卻覺得異常的臟，“沈夢璃想死卻不能死，因為她驀地明白了她的肩上從來都不是她自己的那一條命，她的身上背負著的是沈家上上下下一百多條人命，她要活下去，就算生不如死，因為她想要為沈家雪冤。”
“非離，你那么聰明，現在你應該知道了那個故事里的沈夢璃是誰了吧？”碧落的目光慢慢移向鳳非離，可是那個男子臉上唯一的表情仍然只有心疼。
鳳非離看著眼前明明難過的要死卻偏偏明媚的笑著的碧落，能做的只是將女子那雙發顫的手慢慢的握在了自己溫熱的掌中，“碧落，你知道么，你每次難過的時候比平時更愛笑？”
碧落唇邊的笑意不減，只是那晶瑩的淚水在男子那一句話說出后便馬上翻滾了出來，“血衣說‘笑比哭難’，原來是真的。”碧落從男子的手掌里抽回自己的手，別過頭去擦了擦眼淚。
“鳳非離，這一輩子碧落注定要負你了”
聽聞女子說完這一句話后，鳳非離的臉上依舊沒有太大的表情起伏，半餉，男子也淡淡的笑了，“我知道。”說完將自己手中那杯碧落為他斟的茶一飲而盡了。“是蕭鏡夜要挾你么？你選擇了沈家負了我是么？”鳳非離定定的看向女子，深邃的眸光里依舊是一片似水的溫柔，可是言語之間竟早已染上了一抹化不去的哀傷。他在問她，明明已經確定了的事情，可是他還是要問，即使猜到了那個結果他還是想問，不為別的，只是因為那個對象是他最鐘愛的女子。
鳳非離眼睛里的痛色碧落清清楚楚的看得見，心臟默默地收緊，男子的已經有了皺紋的容顏，男子雖然可以掩飾可是她卻依舊記得的灰白頭發，以及男子對她說的那一句“我在”的情景全部歷歷在目，可是，可是……
碧落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看鳳非離，只見她咬了咬牙，終是緩緩地點了點頭道，“是，我選擇了沈家……負了你”
女子的話語一字一句的打在鳳非離的心上，那顆心上早已經有了太多疤痕，可是女子的這一句話仍是讓他覺得痛徹心扉。原來真正親耳聽到女子的回答，心里會是這么痛。
“碧落……你喜歡過我嗎？”一直想問的那句話卻不想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問出口的，鳳非離忽然想笑，又突然想哭，可是那俊逸的面上卻終是沒有了任何表情，只是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還有最后一絲光亮。
碧落愣了半餉，任由自己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打在自己的手背上，卻一直沒有回答。
喜歡么？喜歡么？
“我……”碧落慢慢的抬起頭看向鳳非離，嘴唇微微一張，回答還未出口，鳳非離卻突然站起了身。
“不要說了。”鳳非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是不敢聽女子的回答，他沒有再看女子一眼，徑直走向那擺放著古琴的琴案邊，對著身后的女子道，“讓我為你再彈一曲，以謝知音”
琴聲起，帶著鳳非離心中的無奈，愛意，悲涼向著四周傳遞開來。
琴前，鳳非離默默無語，身后，碧落默默流淚。
“非離，這一世碧落負了你，下一世傾盡天下之力我也會償還，這一次就先還你一條命，黃泉路上我和你作伴，你莫要嫌棄我”感覺到茶里的毒藥似乎要發作了，喉嚨里泛起一股腥甜的碧落對著鳳非離開口道。
鳳非離慢慢起身，他的唇邊亦有一縷血絲，他慢慢的走到女子身邊，臉上終于揚起了孩子般的笑容，“碧落，你還是在乎我的”鳳非離伸手慢慢拂去女子唇邊的血跡，俊逸的臉上熠熠生輝，只是那輕柔的手卻驀地用力對著碧落的后背就是猛力一擊，碧落承受不住這壓力，驀地吐出一大灘鮮血。
碧落唇角微微一勾，“為何？為何……”碧落的臉上全是哀傷之意，可是卻無半點責怪，“為何出手……救我？”碧落知道鳳非離看似像是對自己下了狠手，其實是將自己體內的毒給逼了出來。
鳳非離棱角分明的臉上的線條愈來愈柔和，他慢慢的牽起女子的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左邊胸口，溫柔的，疼惜的開口道，“因為……我愛你”
因為我愛你，這就是我為你做所有事的全部理由
鳳非離輕輕俯下身輕輕的在女子的額頭烙下一個輕吻，伸手為女子擦了擦未干的眼淚道，“碧落，我活著，你要活著，我死了，你也要活著如果你的心會因為我的死而痛的話，下輩子要記得要因為這心痛來找到我”
“不要，不要……非離……你走的太早，我怕我會找不到你，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帶我走，帶我走，可好？”碧落撕心裂肺的哭著，她緊緊地抓著鳳非離的手接近哀求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