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她問道，“聽說海味干貨店掌柜在你哪里借了銀子？”

汪掌柜不敢隱瞞，賀敏中是大理寺的，老子又是國公爺，誰能保證一輩子碰不到什么事呢，自然實話實說，“是借了銀子，一共兩千兩。”

胃口還挺大，江琳又問，“是不是拿了店里的干貨抵押的？”

“沒錯，都在后面倉庫擺著呢，他說可能還要借三千，到時候再拿些干貨抵押給我。”汪掌柜有些惴惴，心想賀家少夫人怎的問起海味干貨店的事，這跟她有什么關系呢？怎么看，常達貴這種人也不像是她親戚啊

江琳笑了笑，“那干貨店是我的。”

汪掌柜驚呆了，“那間店是您的？”他實在沒有想到，只因為朝廷明文規定，官員是不許經商的，雖然這條例早就沒有什么用了，但京城有些謹慎的官員還是會找別人出面，輕易不透露身份，是以汪掌柜完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江琳把地契往他面前一擺，“你看看。”

汪掌柜趕緊擺手，“小的哪敢不信夫人，您說您的，那一定就是您的，只不過，那常掌柜為什么……”

“他只不過是幫著看店的。”江琳輕哼一聲，“膽子是越來越大，不止把干貨抵押給錢莊，可能還想掏空整個店鋪問汪掌柜借銀子呢”

“確實可恨”汪掌柜也是很惱火，“那夫人看怎么處置？只要夫人一句話，我立馬把銀子收回來，到時候利息仍是要他給，夫人就等著看好戲吧”

“那點利息他怕是給得起的。”還不知道這些年從店里挖了多少銀子呢，江琳道，“他要是哪天又來抵押了，你照樣借給他。”

“啊？”汪掌柜張大了嘴，“夫人這是什么意思？當然，夫人吩咐了，小的一定照辦，不過要是這常達貴拿了銀子走人了，到時候找不到人可怎么辦？”他也是做生意的，這點錢在國公府也許不算什么，可他還得要銀子在錢莊周轉呢。

江琳胸有成竹，“他不會跑人，汪掌柜放心好了。若你還是擔心，我叫世子爺來作證人，有什么損失，都有我來負責，怎么樣？”

“不不不，夫人說的話，小的當然相信。”汪掌柜權衡再三，決定豁出去了，什么賀大人作證，他們這些小民能給大官斗么？要是真的倒霉，也只能認栽，可若現在不給賀夫人面子，以后指不定更加悲慘

“那就這么說定了，到時候汪掌柜可千萬別露出馬腳。”江琳走的時候叮囑了一句，要想拿到證據，就得等著他自己撲上門來。

“夫人好了啊？”李益見她出來，點頭哈腰，“世子爺在對面茶館，小的領夫人過去？”

能在外邊兒喝喝茶，她是不會拒絕的。

賀敏中坐在臨床的位置，見她來了，笑了笑，“談得可順利？”

“多謝爺，很順。”江琳見伙計來了，說道，“一壺碧螺春。”賀敏中反正已經開喝了，她倒是想嘗嘗別的茶味，看看是不是與家里的大不同。

不過喝完之后就后悔了，這哪是什么好茶么根本就是騙錢的，居然還好意思叫什么第一茶，她忍不住道，“這茶還賣幾兩銀子，爺不覺得太貴了？以后再也不喝了，都比不上家里連涮三遍的。”

賀敏中笑，“跟家里一樣，那還出來喝干什么？”

江琳愣住，說的也是，大概就只為看看樓下的風景，聽聽耳邊的糟雜聲吧？

“還想去哪里么？”賀敏中見休息得差不多了，“反正今兒已經出來了，不去白不去。”

看他目光中跳躍的光彩，江琳忽然覺得，好似這個人變了許多，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冷冰冰的摸樣了，讓她覺得日漸親切，有什么話也能跟他講。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培養感情？她不否認，起初他們是一點感情也沒有的，至于現在有多少，她也不清楚。

“愣著干什么？”賀敏中有些不耐，“不想去的話就回了。”

江琳無奈道，“可我不知道能去哪里啊。”雖然看過很多書，可都是不同城市的，哪里能具體到某個城市的某些地點呢，在這京城里，她甚至連路都不知道往哪里走，若是不問別人，恐怕都找不著家呢。

“那去城外看看吧。”賀敏中道，“那邊有個梅林，比家里的大了幾倍不止。”

馬車一路向西，下車后，果然看到一片很大的梅樹林，那些蠟黃的，白的，金黃的梅開在枝頭，好像半空中層層疊疊的花海，下面是褐色的枝干，最上面是蒼藍的天空，就像把空間分成了三個部分。

那濃濃的花香味撲面而來，能沉醉人似的。

兩個人在林中漫步，誰也不想說話，怕打擾了這份寧靜。

回去的時候，江琳靠在他肩頭睡著了，頭一次，她覺得能安心如此。

大夫人見他們到了天黑才回家，卻是有些不喜，但是看到賀敏中的神情，她終究沒有說什么，而賀瑛對這個兒子有愧，除了婚事朝堂之事外，也從來不管這些，就是賀敏慧跟廣明翠各自有些憤恨，冷嘲熱諷了一番。

江琳才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常達貴的事情她基本已經知道如何解決，加上今天又逛了一天，心情愉快的很，笑臉相迎外加綿里藏針，讓那兩人氣得跳腳。

賀敏中暗嘆，這女人有時候也是扎人不見血，但也難怪，府里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她，不免又有些擔心。

江琳瞧他一眼，“爺，我可知道什么叫難得糊涂，不然你以為弟妹能有那么好過么？我早就讓她什么都管不了了，還有嬸嬸，還不是只老狐貍，我暫時也懶得理她”

看她張牙舞爪的摸樣，賀敏中嘴角勾起，這大概就是她本性吧，倒是很少露出來。

兩人說說笑笑走回院子，幾個丫頭見著了，都偷偷笑，心里也很高興。她們是親眼見證兩人的感情的，那一步步如何積累，沒有人比她們更清楚。

過了幾日，不出所料，江琳收到了江大夫人的請帖，她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也正等著去見她呢。

來到寧心閣，江夫人早就在等著。

“哎呀，總是叫你來，親家夫人可會介意啊？”大夫人摸著她的頭，好似很疼愛的樣子。

江琳笑笑，“沒有的事，娘說讓你有空也多去賀家走走呢，正缺人打葉子牌，聽戲也不太熱鬧。”

“好好好，一定去。”大夫人笑。

“不過母親怎么會突然讓女兒回來呢？”江琳偏頭看著她，“卻是有些頻繁，離上回也沒多少天呢，是不是身體哪里覺得不舒服？”

“當然不是，我好得很。”大夫人也不再拐彎抹角，“聽說常媽媽跟她女兒現在在做粗使丫環的事？哎，她好歹也在江家服侍這么多年了，這回給你帶過去是做貼身媽，人也精明能干，就算再做錯什么事，也得給她機會改過啊。”

“那母親可知道她做錯什么了？”江琳早讓香凝故意放些機會給常媽媽，結果就看見她塞紙條給葡萄了，“她慫恿常蘭去接近賀玨堂弟，為這事我才罰她們兩個，要是知道錯也就罷了，我管束幾天自會放她們出來，結果您猜怎么著？一點罰也受不住，還私底下去找梅姨娘給母親送信梅姨娘是個什么人母親是知道的，她在賀家處處與我作對，早在進府前就知道世子爺寵愛她，現在常媽媽去找她，這不是打我的臉嗎？”她沉下臉，怒道，“眼下已經不認我這個主子了，要再出點什么事，可不就去投奔梅姨娘了”

大夫人聽了也是皺眉，心道這常媽媽怎么這么不著調，她都為這個女兒擔心那邊的姨娘呢，作為貼身媽媽再不濟也不能去求妾氏啊不過人是她選的，常媽媽對她尚算忠心，賀家有什么風吹草動也都傳消息過來，便語重心長勸道，“她心氣高，被你在丫環婆子面前下了面子，許是想不通了，這才做出蠢事來。要不這樣，那些粗活還是讓她做著，等改過了再讓她回你那兒去。我這也是為你著想，賀家環境復雜，身邊有個熟悉的媽媽總是好的。”

江琳嘴角微挑，這哪里是為她這個女兒打算，也就是想留住個眼線罷了。

“母親，這是常掌柜前幾日送過來的賬本，他這一季多給了我三十兩銀子。”她一卷卷打開，表情十分微妙，“是在常媽媽被我拘在院子里之后親自上門送來的。”

大夫人點點頭，“許是想你看在銀子的份上饒了常媽媽。”

“是有這個意思，不過常掌柜為了凸顯自己的能力，卻讓這三十兩銀子在賬本上體現了出來，也就是說，這銀子是他這一季多賺的，而不是為了常媽媽私自拿出來貼進去的。”江琳笑了笑，手指劃過賬本上幾行字，“母親您看，這兒比平日里多賣出去好幾十斤干貨。”

大夫人瞧著她，“你到底想說什么？”

江琳不賣關子了，“女兒想說，常掌柜完全把女兒當傻子，也把這店鋪當成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