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敏玉差不多是最后才到的,作為大夫人的女兒,這樣確實有些不好。
而賀敏慧向來看她不順眼,立刻忍不住了,沖上去道,“來那么晚就算了,還故意穿成這樣,是不是想給我娘尋晦氣?”
聲音很大,立刻就引來幾位夫人小姐的目光。
江琳仔細看了看賀敏玉,她穿得很素淡,上身是月白襖,下面穿著條繡花米色裙,那花色是銀線所挑,幾乎看不太出來,也難怪賀敏慧會責怪,心里便奇怪的很。這個人雖然不討喜且看不透,但也不至于連這點禮貌都不懂吧?再說,平日就見她處處忍讓賀敏慧,悶聲不吭的,應是個善隱忍不當面挑事的人,這回究竟是怎么回事?
賀大夫人也有些惱恨,但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淡淡道,“來了就好。”
“娘,我看她是不安好心,娘難道看不出來?”賀敏慧很不高興,這衣服真刺眼
賀大夫人狠狠瞪她一眼,“這是你三姐,沒個禮貌,再胡說八道的話你就給我進屋去,免得丟賀家的臉。”
賀敏慧見她真的怒了,只好閉嘴。
一會兒壽宴就上了,足足擺了十桌,這還只是內宅的夫人小姐,加上外邊兒的,恐怕得有三十桌人,人數也就有三百來號了。
用完午飯,賀家又招待娛樂,唱戲的棚子搭了兩個,請了宜春班,還有跟宜春班差不多齊名的寶慶班,喜歡聽什么就聽什么,至于不愛聽戲的,自然有別的東西玩,葉子牌,賞花,觀魚等等,完全可以熱熱鬧鬧一個下午。
江琳與眾位夫人小姐周旋,得空的時候便去涼亭那邊歇息會兒,舒暢下心情。那些人都是藏著幾個心眼的,跟她們打交道,嘴巴累,心更累。
“夫人,這不是二夫人跟賈夫人嗎?”香雪眼尖,指著遠處一片竹子林說道。
江琳定晴一看,果然是,兩個人在前頭說著話,后面跟著幾個丫環,她心想,莫非張瑞芳又在提跟賈家的親事?不過她那時說想通了,不再把賀心嫁去賈家,那么,這會兒又是在說什么呢?
眼見她們越走越遠,她轉過頭,才想起來,好似賀心又沒有來她那里了,但自己最近也很忙,才解決掉常家的事情,根本分不了心去管其他的,難道是又出了什么事?
她心事重重得往回走。
剛來到西邊影壁的時候,就見青玉一路奔著過來,氣喘吁吁道,“夫人,不好了,堂小姐掉水里了”
那邊就有個很大的水潭,里面養著各種魚,江琳第一次來賀家就曾經看到過,也是在這兒,認出賀敏中就是那天逃出后遇到的人。
她立刻跑過去,只見圍了一群人,忙問道,“我堂妹呢?救起來了嗎?”
“在對面那屋里呢,已經找人去喊大夫了。”有人回道。
她又跑進屋,發現賀敏慧跟賀敏玉都在,賀敏慧紅著眼,急得團團轉,罵道,“大夫怎么還沒來要是堂姐有點什么事,看我不把他剁了”
江琳徑直走到床邊,見賀心一身的水淋淋,顯然是才從水里救出來的,她眼睛緊閉,臉頰蒼白,完全失去了知覺。她蹲下來稍稍檢查了下,伸手就按在賀心的胸膛上。
賀敏慧見狀驚到了,叫道,“你,你,你干什么?”說著就要來拉她的手。
“你想她活就放手”江琳喝道,一邊兩手疊加緩緩用力,吩咐道,“把門關起來,你們別說話。”
被她氣勢所壓,賀敏慧愣了愣把手收回去,果真去關門了,疑惑道,“你,你真能救她?”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覺得大嫂是個妖怪,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也許這次真能救人呢
“我也不清楚,只能試試。”她沉聲道,用一只手繼續壓胸部幫助賀心呼氣,另外一只手則捏住她鼻孔,自己臉往賀心臉上湊過去,嘴對嘴的開始做人工呼吸。
這下把兩個人都嚇呆了,賀敏慧覺得頭頂一陣旋轉,大嫂這是在干什么?她瘋了嗎?哪有女人親女人的嘴的?她驚得話都說不出來,腳好像牢牢的釘在了地上,退也退不得步,只好眼睜睜看著江琳一下一下的親著賀心的嘴。
賀敏玉的反應也好不到哪兒去,像個木頭似的豎在那里。
好半響,只聽幾聲輕微的咳嗽,躺在床上的賀心吐出了嗆進去的水,慢慢睜開眼睛。
“堂姐,你好了啊”賀敏慧喜極而泣,撲上去抱住她,“我還以為你要死了呢,還好沒事,還好沒事……”
看來賀敏慧跟賀心是有真感情的,江琳在房里找了找,翻出套干凈的衣服來,不曉得是哪個的,便笑道,“只知道抱她,還不幫著換衣服,這么冷的天穿著濕透的衣服,不生病才怪呢。對了,這衣服能穿吧?”
“能能能,估計是大哥的,他以前常來這兒。”賀敏慧忙點頭,手忙腳亂得給賀心脫衣服。
賀敏玉也要來幫手,賀敏慧一把推開她,“你給我滾開,你在的地方果然沒有好事”
江琳皺了皺眉,“她也是好心,你何必罵她。”
賀敏慧本想又罵的,但不知為何卻忍住了,只撅著嘴道,“反正不要她換。”
賀敏玉就退后一步,訕訕然的立在那里,手不曉得往哪里擺似的。
賀心已經恢復神智,輕聲道,“四妹,別罵三姐了,又不關她的事。”
賀敏慧仍不服氣,她就是覺得賀敏玉這個人討厭,從小到大就很討厭,雖然好像總是笑瞇瞇的很溫和,可她周身像泛著什么氣味似的,令人覺得難受,她從不喜歡靠近她一步。但賀心不一樣,賀心是真正的溫柔,從不對任何人有脾氣,她是很喜歡這個堂姐的。
大夫趕來的時候,她們衣服也換好了,見賀心無恙,就只開了藥方說是防落水惹上風寒。
張瑞芳得知自己女兒落水,是急得不得了,幸好發現沒什么事,這才松口氣,接著就質問起怎么會掉入水潭的。
賀心就說是跟賀敏玉來觀魚,沒想到水潭上的欄桿忽然壞了,她沒扶得住就掉入水里。
張瑞芳是什么人,自然不肯輕易相信,好好的欄桿說壞就壞?哪有這么巧,就問是不是有人推她,賀心說沒有,她只得去找那時候也在水潭附近的夫人小姐,誰知道她們也說是看到欄桿斷了,賀心才掉入水里的,那么,這就是一場意外。
她不得不信,可眼睛從始至終瞪了賀敏玉好幾回,讓江琳瞧得清清楚楚。
這可真奇怪,賀敏玉的婚事不就是張瑞芳的哥哥保媒的么?她們之間應該關系不錯啊,怎的張瑞芳還懷疑是賀敏玉做了手腳呢?難道這一切根本就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樣?
賀大夫人知道了這件事,臉色在一瞬間也是難看的很,這就更加加深了江琳的疑惑。
這場生日宴最終因為賀心落水,似乎變味很多。
而賀敏玉大概是關鍵,身邊幾個丫環早就四散出去偷偷探聽了消息,等江琳空下來就跟她稟告了這件事。
江琳很是震驚,沒想到這一天原來還是賀敏玉的生母王姨娘的忌日她聯想到賀敏玉的穿著,也難怪她沒有穿紅戴綠,那樣素色,實在情有可原。但心里的疑問還是沒法解惑,張瑞芳為何要在落水一事上敵對賀敏玉?而大夫人聽到賀心落水又為何那么奇怪?感覺這兩件事是有關聯的。
晚上她終于忍不住問賀敏中關于賀敏玉生母的事,這院子里,大概沒有誰能清楚得過他了,能利用的資源可絕不能浪費。
“可是因為白天水潭的事情?”賀敏中自然也知道,“你也懷疑是三妹動的手腳?”
“沒有,我對三妹并不了解,不敢胡亂定論。”江琳側臥在床上撐著下頜,露出疑惑的表情,“三妹生母王姨娘的忌日真的跟娘的生辰是同一天么?還有,難道爺也懷疑是三妹?”居然就直接問出張瑞芳懷疑的事情,可見他對這個三妹的看法也不算好。
賀敏中不說話了,擰了擰眉,這話題他好似很不樂意提起。
江琳覺得奇怪,就問問是不是同一天,他為什么不高興?這表情看起來有些沉重啊她也不想逼他說,便主動投懷送抱,抱住他的腰,“那要不睡吧?反正也不早了。”
“王姨娘就是掉在這水潭里淹死的。”誰料他卻說了,下頜抵在她頭頂上,聲音聽著有些悶,像小錘子在敲石塊似的,“是在八年前,也是娘的生辰,娘賞給王姨娘酒喝,聽說有些醉了,晚上回去的時候就掉進水潭里,等到救上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啊”她的心一縮,八年前,那么賀敏玉該是九歲。
嫡母生辰,生母忌日……令人情何以堪
也難怪大夫人的臉色不好呢,她也許仍清楚得記得那一天,就是不知心里到底是何感受?
這話題確實不舒服,江琳也不想再提了,就把臉埋進賀敏中的胸口,幸好這里暖得很,不像外面的世界,那么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