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海棠樓（一）

眾人紛紛看向大門。

朝華公主性子冷清，平日里從不出宮門，甚少有人見到，而齊王妃曲黛則是少見的美人，雖然齊王現在在皇上面前失勢，可宮中風云詭譎，不到最后一刻，往往猜不到結果。除開這兩點外，夫人小姐們如此興奮，最主要還是因為人的八卦性，二皇子與齊王對立，不知道兩位夫人想見又會是怎樣的情形。

江琳自然也好奇，曲黛是三姨娘的表侄女，當初三姨娘就是想把江蓉嫁去給齊王做妾氏的。

如今妾氏還是妾氏，夫君卻是完全不同了。

“朝華，你們終于來了，可把我盼的。”看見兩人踏入門口，葉丹梅親自迎上去，“四弟妹，別來無恙？本以為你會去燕城呢，聽說那邊風景獨好，我還想找機會去見識見識。”齊王是四皇子，所以稱四弟妹。

曲黛的爺爺曾是左相，被貶官去燕城了，曲家本來風光無限，出了一個左相，一個王妃，不知多少人想去巴結，可也就在一夕之間變換局面，京城現在除了她曲黛與二哥曲越外，似乎再也找不見曲家人的蹤跡。

“謝謝二嫂關心，我好得很，倒是二嫂多年居于外地，不知會否水土不服呢？”曲黛反唇相譏。

其實吳中城離京城不遠，哪兒來的水土不服，果然不負眾多看客的期望，兩個人見面就對掐起來了，江琳聽得暗自好笑，目光落在曲黛臉上，心里不由得驚訝，這兄妹倆還真像，咋一看，以為是男扮女裝的曲越呢

葉丹梅臉色難看起來，又要說什么，卻聽朝華公主道，“二嫂，聽聞你這兒有只金絲雀，聲音特別好聽，帶我去看看可好？”

她適時解除兩人間的爭鋒相對，不由讓看客一陣惋惜，意猶未盡，但也對此位公主的秉性稍稍有些了解。

看來是個頗懂分寸的人，沒有讓自家兩位大嫂再丟臉下去。

眾人就此分成幾波，有的就出去走了，有的留在屋里喝茶聊天，張瑞芳是個善于鉆營的，早就湊到幾位誥命夫人中間，而賀敏慧也有相識的好友，領著賀心就去了。

江琳在這樣的場合總是不太自在，有時候是迫于無奈應酬，可賀家這樣的局面，再低調些也是無妨的，便自己出了門，此時天氣已經轉暖，人在外面覺得舒服多了，不用再冷得縮頭縮腦，雙手還需捧著暖爐。

正當她悠閑得站在庭前看風景的時候，有清脆的聲音傳入耳朵，“五姐姐”

她回頭一看，卻是江柔與江庭春來了。

江柔打扮得跟她差不多，極為不顯眼，而后者那叫一個嬌艷，恨不得把自己揉入花群里，全身上下都是花兒，有金線織就的，有五彩的，有暗紋的，臉上還貼了粉色的花鈿，頭發梳成慵懶的髻，眼睛畫得顧盼生風，整個人顯得風情萬種。

該不是又想當二皇子的側妃了吧？江琳皺起眉，這江庭春真不是一二般的“眼光高”大夫人怎會讓她來的呢？該鎖在家里才好呀，想著，目光又看向她身后，那邊柳媽媽遠遠得站著，應是跟著一起來的。

她記得百合曾說過柳媽媽現在在紫竹苑，而江庭春就是住在那兒的，那么，現在柳媽媽是指派給江庭春做貼身媽媽了？還真想不出這兩個人會做出什么事呢

一個是做夢都想登上高枝變鳳凰，一個是就想主子榮光，進而頤指氣使，滿足自己無限。

大夫人這招也是狠，但任由她們來二皇子府可不妥當。

心思轉念間，她也打招呼，“七妹，堂妹，是才來么？”

“不是，比五姐姐先到，剛才已經拜見過皇子妃了。”江柔笑道，“出來走走的，這兒可真氣派，看的我呀……聽說五姐姐去過宮里，想來比咱們是有見識多了。”

去過宮里？江庭春眉毛挑起，冷哼一聲轉身走了，連堂姐都沒有喊。

“母親讓她來的？”江琳問，這個堂妹真是一點禮貌都沒有，而且越發不收斂，給她到這樣的地方，大夫人就不怕惹別人笑話？

江柔嘆口氣，“母親自然不肯，可父親……五姐姐你也知道，這次聚會來了很多誥命夫人小姐，場面盛大，父親說要讓堂姐出來見識見識，母親也沒有辦法。”她拍拍江琳的手，“五姐放心，我會好好看著她的。”

一個大活人能怎么看？江琳無語，這個父親啊但也沒辦法，總不能把江庭春綁起來吧？她搖搖頭,“罷了，我也管不了，咱們去那邊走走。”

兩人出院門沿著條青石小路走去，前方也有幾個小姐在慢慢散步。

“聽說母親有意把你許給陶家？”江琳開口問道，也不拐彎抹角了，這件事要解決的話，宜早不宜晚。

江柔露出無奈之色，“是的，不過我并不愿意。”

“陶家書香門第，陶太醫又是太醫院院判，算得上不錯，不知道七妹為何不愿？”她做出認真傾聽的姿態。

江柔默然不語，走了會路才嘆口氣，“早前舅舅來過家里，母親還特意叫我來見見，舅舅送了東西給我，五姐姐你不知道，那禮物很貴重，我都不敢拿出來戴，得值好多銀子呢。”她雙手放在身前握住，有些忐忑不安，“沒過幾天母親就說起陶家的事，我，我覺得應是舅舅的意思。”

跟她猜得完全一樣，果然是章景華想要利用侄女達成聯姻的目的，江琳嘴角一挑，并不掩飾自己的不屑，“七妹你說的沒錯，咱們這個舅舅就是喜歡做媒人。”

江柔一愣，抬起頭，“五姐……”

“不過目的跟結果也不一定就會相反，也許陶家的三少爺人確實不錯呢？”她很認真的說。

江柔身子僵了僵，臉頰微微發紅，“不是每個人的運氣都像五姐姐那么好，可以找到世子爺這樣疼愛姐姐的人。”

這回輪到江琳愣住了，忍不住心想，自己運氣好么？雖然目前的狀況來看，像是應該算好的，至少賀敏中跟她一條戰線，至少還能在賀家站穩陣腳，也許她真不應該用這樣的角度來揣測別人的未來。好與不好，根本就難以預測。

“是我失言。”江琳抱歉得一笑。

江柔眼眸瞇了瞇，向來溫和的目光透出幾分冷，就沖剛才五姐說的，恐怕她幫不上忙，或許，也是不想幫。舅舅章景華何許人也，朝堂上得皇上信任，在外人脈廣闊，哪個愿意得罪他？而江琳的依靠也是江家，又怎肯為了她這個妹妹而忤逆母親？

她是抱有太大期望了

曾經眼里善良的五姐姐，一旦嫁做人婦也只會站在別處考量，又怎會還記得那么一點姐妹情誼？

“五姐姐不用道歉。”江柔微微得笑，“我知道五姐姐也是擔心我才問起的，算了，這事不提也罷，不如盡人事，聽天命。”

她語氣里帶著一股說不清的味道，江琳沒再接話，沉默得往前踏出腳步。

看得出來，江柔真的不想嫁給陶家，這事將會走向什么方向呢？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她暫時一點也理不清。

賓客們很快就來齊了，眾人就移去海棠樓。

海棠樓在府邸的西北角，全樓高五層，遠遠看去，檐角如飛燕展翅，輕靈樸實，每層屋檐都貼有碧綠的琉璃瓦，陽光照耀下反射出光，檐角還掛有銅鈴，風中有悠揚的聲音回響著。

而圍繞樓就種了許多垂絲海棠，樹葉茂盛，粉紅的花兒也已經有部分開放了，豐盈嬌艷，一朵朵垂在枝葉下，像小巧的鈴鐺，還帶著穗子似的。

欣賞的人紛紛稱奇，贊嘆聲一片，立時就有人領頭要作詩了。

江琳趕緊退避，作詩這種事還是算了，她不去湊熱鬧，只在遠遠的邊角看著。

只見幾位小姐吟詩作對起來，叫好聲不停而出，等到江柔參與的時候，更是引來諸多人注目。

她是有詩才的，早在第一次來賀家時就曾經令江琳驚訝，覺得她是個很有文采的女子，只不過，這次更為突出，不管是意境還是遣詞上面的造詣，都十分漂亮，還在短短時間內做了幾首，簡直艷驚四座，讓人怕案叫好。

很快，她身邊就圍了一群人，但見她談吐高雅，態度大方，江琳隱隱明白她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盡人事，聽天命？或許這是在做什么努力？

但，是往哪里努力呢？除非她覓得良人，而且還得別人愿意娶她，否則一切免談。

江庭春見江柔成為眾人的焦點，氣得牙癢癢，一群附庸風雅的白癡會寫詩算什么？女子又不能去科舉，再厲害又怎么樣？最重要的還不是……她盯著江柔笑盈盈的臉，更加怒了，容貌自己也還是比不上老天怎么就那么不公平呢

她拔下枝頭的海棠花，一陣用力的亂揉，粉紅色的汁液就隨著手掌流下來，滴滴融入泥土里。

柳媽媽最清楚不過她的心思，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江庭春聽完就笑了，拿出兩個銀裸子塞過來，“好，還是你聰明，就得這樣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