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紫蘅抽泣了一會兒,用沈傲的袖擺擦干了淚,chūn兒給她篩了一壺茶來,她抱著茶水解了渴,才慢吞吞地道:“就在沈傲去赴任的時候,我去宮里沒有討要到畫云《臺山記》,就回去尋我爹商量……”
“等一等!”沈傲打斷她:“原來你和你爹早就商量好了,一個故意躲起來,一個去敲詐勒索的?”
趙紫蘅嗔怒地看著沈傲:“這哪里是敲詐勒索了?這叫物盡其用。”
沈傲不想和她爭辯,無奈地道:“對,對,物盡其用,然后呢?你就來杭州了?”
趙紫蘅道:“不是我一個人來的,是我爹帶我來的,我爹說了,不如出京城去避避風頭,于是我們就來了。”
沈傲搖頭:“人生地不熟,虧得你們膽子大。”
趙紫蘅咬著唇道:“哪里人生地不熟了,我們是來尋轉運使江炳江叔叔的,江叔叔是我爹的表兄弟,是太后的侄子,我爹和他一起長大的。”
沈傲頜首點頭,心想,轉運使江炳是欽慈太后的親侄子,而晉王又是欽慈太后的兒子,二人關系好倒也說得通,想著便繼續問道:“那么晉王想必已經在轉運使的府上了?”
趙紫蘅搖頭:“沒有呢,我們去那里尋他,門口幾個守門的官兵好兇惡,對我們說江叔叔不在,還說轉運使大人不是想見就能見的?就把我們趕走了。”
沈傲苦笑,道:“你們為什么不亮明身份?”
趙紫蘅神神秘秘地道:“你這人真笨,宗室不能出京,亮明了身份,豈不是天下人都知道我爹和我犯了宗室禁令嗎?”
咦,他們居然還不傻,沈傲驚愕地看著趙紫蘅,真不知他們二人是怎么生存在這個世界;苦笑道:“后來呢?”
“后來我和我爹沒有辦法,于是打聽到江叔叔今日會去熙chūn橋,我爹說要到那里等他,昨天夜里就先去了,我爹說餓了,看到一處地方便帶我去用了餐,誰知那幾個店伙竟要收我們的錢。”
居然還誰知人家要收你錢?你吃了人家的飯,收你的錢是天經地義的,好不好!你當這里是京城,是人都認識你那混賬老爹啊?沈傲搖了搖頭,心里直嘆氣。
“我爹就說,錢我們沒有帶,要錢,就去找轉運使江炳去要!”
沈傲拼命咳嗽,臉色古怪,要錢找江炳?虧晉王能說得那般理直氣壯:“之后呢?”
趙紫蘅慘兮兮地道:“結果我爹被幾個人揪住,說要捉他去報官,我爹說好,就是叫你們去報官。”
趙紫蘅見沈傲目瞪口呆,眼睛都腫了:“再后來,那家店的店主就說,報官太麻煩,就叫我們兩個在店里做活,我爹在后廚里給人燒火,我被人叫去給蘇小姐端茶遞水。那蘇小姐對我好極了,不過她似是有什么心事,昨天夜里總是哭,我就問她,姐姐你哭什么。蘇小姐就說,女人的命運為什么都不能由著自己。我看她可憐,就安慰她,她哭我也哭,然后我才知道,蘇小姐要被人拿去送人,我……我就取代她……”
趙紫蘅跺了跺腳:“你為什么不說話。”
“你說話呀。”
沈傲吁了口氣:“我……我無話可說,你等等,讓我緩口氣,對了,你爹還在那家店里?”
趙紫蘅點頭:“是啊。”
沈傲連忙叫人將都頭叫來,讓他立即帶了差役去將人請來。
沈傲坐著,好好地喝了口茶,眼睛呆滯,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看了身邊的趙紫蘅一眼,有些不太真切,這一對父女實在……,又嘆了口氣,搖搖頭,開始思索,現在該怎么辦?按道理,宗室不能出京,所以這件事不能宣傳出去,對了,沈傲想起來,自己還有個秘密上疏的權利,立即兒先照看著趙紫蘅,說是照看,其實就是監視,別讓她再胡鬧了;自己立即跑到臥房里去,神神秘秘地去尋了筆墨,將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寫成密奏,用錦盒裝了,貼上封泥,叫人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入宮中。
待他出了臥房,在院子里,看到趙紫蘅正咬著筆桿子作畫,沈傲不敢再去招惹這小姑奶奶,愣愣地呆坐了一會,隨即曬然一笑,干自己屁事,他們既然來了,那就好好看著,到時候丟給那江炳,讓他想辦法送回京城就是。
過不多時,晉王趙宗嘻嘻哈哈地走進來,一看到趙紫蘅,大喜過望:“紫蘅……嘻嘻,為父還很擔心你呢,咦,沈傲,想不到我們在這里遇見。”
沈傲板著臉道:“晉王,你私自出京,已是大罪,不許嘻嘻哈哈,來人,把他們請到后廂去,好好看牢了,出了差錯,拿你們是問。”
趙宗道:“我肚子餓了,能不能找點吃的來。”
沈傲朝chūn兒使了個眼色,chūn兒會意,道:“我叫廚子去做。”
有了這兩個拖累,沈傲一夜沒有睡好,當天晚上清點了一沓沓的錢引,將三萬貫悉數交到chūn兒手上,對chūn兒道:“那個宅子我已經叫人看過,就在西子湖畔,位置絕佳,將它改作茶肆最好不過。這些錢你收著,一部分留著作家里的用度,其余的想辦法叫人多盤幾個鋪子,盡速將茶肆開起來,遍地開花。”
chūn兒會意地點了點頭,接了錢,小心地收好。
第二日,沈傲趕著去辦公,一大清早醒來,便聽到后園里傳來爭吵聲,跑到那里去看了看,原來是趙紫蘅和狄桑兒吵起來了,這二女都是驕橫無比的郡主小姐,互不相讓,誰都不肯吃虧。
沈傲搖了搖頭,不去理她們,徑直去了刑房,剛剛落座,宋大江便神神秘秘地湊過來,低聲道:“大人,縣丞晝青已經赴任了。”
晝青?沈傲一副淡然的口吻,慢吞吞地道:“他來赴任就赴任,和本官有什么干系。”心里想:“晝青的命真大,居然逃出了虎口。估計是那些刺客發現抓錯了人,所以將他放了回來。”
宋大江道:“大人,可是我方才聽他和縣尊說話,提及到了大人,說是大人害了他,還說要去安撫使、提刑使那兒告大人的狀。”
沈傲微微一笑:“任他告去。”
宋大江見沈傲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便訕訕地道:“那學生去辦公了。”
過不多時,有個皂吏進來道:“大人,縣尊請大人過去。”
沈傲長身而起,打了個哈哈:“我立即就來。”
隨著皂吏到了后衙,沈傲跨入門檻,便看到縣令于弼臣滿是為難地低頭喝茶,在他的身側,欠身坐著的正是晝青,晝青臉色蒼白,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見沈傲進來,冷笑一聲,道:“沈縣尉,快將我的包袱還我。”
于弼臣道:“沈縣尉,你拿了晝大人的包袱嗎?”
沈傲慢吞吞地先朝于弼臣行了禮,隨即道:“是我拿了,當時晝縣丞為賊人所乘,下官就想,這包袱應該收起來,待晝青脫離了虎口,再完璧歸趙。”說著,便叫人回自己的屋子去取了包裹,將包裹奉還。
晝青對包袱里的東西很重視,連忙翻開了看,臉色鐵青地抬起頭道:“不對,里面還有一封信,那是太師寫給提刑使金大人的,沈縣尉,私自拆閱太師的信可是大罪,你快還來!”
沈傲從懷里摸出那封偽造的信,笑嘻嘻地道:“誰說我將信拆了?”
晝青把信搶過來,見信上的封泥完好,仔細檢查了一下,并沒有撕開的痕跡,這才松了口氣,接著冷冷地瞪了沈傲一眼:“沈縣尉,有一段公案,還要向你請教。”
沈傲坐下,道:“不知晝縣丞有什么見教?”
于弼臣見二人勢同水火,身為主官,也有些為難,連忙道:“二位不必意氣用事,都是同僚,有什么誤會澄清了便是。”
晝青冷哼一聲,道:“澄清?那兩個刺客明明是來捉沈縣尉的,他們路遇了沈縣尉,沈縣尉為了自保,竟是對賊人說晝某人就是他,刺客這才將我綁了去,我這沿途上風餐露宿,還不知飽受了多少拳腳,沈縣尉,陷同僚于死地,這是什么罪?你別想否認,告訴你,待會我就去拜訪提刑使大人,請他為我做主。”
沈傲呵呵一笑:“晝大人原來是要告狀,好極了,盡管告去。”
晝青鐵青著臉,捏著手上的信,冷哼一聲,朝于弼臣道:“縣尊,下官暫先告退。”說罷,便拂袖而去。
于弼臣苦哈哈地笑了笑,捏著胡須道:“沈縣尉,我問你,他說的可是屬實嗎?”
沈傲道:“屬實。”
于弼臣臉色有些蒼白,看了沈傲一眼,看來轉運使大人說得一點也沒有錯,這個家伙,當真是個惹事精,只好道:“現在晝縣丞要將事情鬧大,你自己好好思量該如何應對吧,哎……”說罷,不由地嘆了口氣。
沈傲道:“大人放心,晝大人要去狀告下官,下官自有應對之法,誰告誰還不一定呢。”他笑了笑,又道:“若是沒有其他的事,下官就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