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利難得回一趟家,進門看到老婆又是倒茶又是打洗臉水,一臉的喜氣,心里不由有些納悶,他心里憋著氣,于是虎著臉問道:
“你這是干啥?難不成我回縣城人防辦你就那么高興?”
徐永利聽說自己的去處是人防辦副主任,所謂人防辦就是人民防空辦公室的簡稱,主任還是武裝部長兼任。像海螺這樣的縣城,不像大中城市里有大量地下建筑和防空洞,整修一番出租出去做生意之類的,雖然清閑,但是福利總還不會少,海螺幾處的高樓有地下室,那還是人家單位的,輪不到人防辦太多指手畫腳。
整個單位加起來估計也就是一副打麻將的人,估計連斟茶倒水的人都沒有。
徐永利心里的失落是難免的,雖然到鳴鼓鄉遠離家里,一個月也難得回一趟家,但是過得還是挺充實的,這一回被調回來,雖然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但是心里怎么都不甘心。
他才三十八,還很年輕,若是在人防辦蹉跎下去,估計那點干勁,也會被完全消磨掉了,這輩子也就費了。
對于提撥他的邱解放,他也總是懷著一種很矛盾的心情,當然首先是感謝邱解放的提撥并委以重任,使得他能在鳴鼓鄉放開手腳搗鼓出了一些成績,特別是在特色養殖上讓鳴鼓鄉的很多人受益,但內心對邱解放的很多做法心里也是很不贊同的,特別是邱解放大搞勞民傷財的形象工程,大搞排場等等,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實際上他很少上邱解放那里,他也怕自己控制不住,就把一些真實想法給講了出來,那時候弄得大家都下不了臺。所以外面雖然偶認為他是邱解放的得力干將,實際卻不知道他和邱解放私交很一般。
老婆白了他一眼:
“你想去防人還輪不到你呢。”
徐永利一愣:
“難不成……”
徐永利本想問是不是比人防辦更差的地方,可看見老婆喜滋滋的樣子,顯然不是。
“你還是繼續做你的縣長,聽說新來的江縣長把你和嚴學斌給保了下來。”
徐永利真的有點愣了,他和江縣長可沒什么交情啊,江縣長到鳳鳴的時候,也沒有對他也很一般,眼下在江縣長面前說得上話得也就明海了,可他和明海的關系也很一般。
他老婆還是笑著道:
“看來你有時候喝高了在我面前吹你在鳴鼓干得如何如何,也不全是哄我高興的。不然江縣長不會那么保你,你可是邱縣長提起來的人,邱縣長都被抓了,要不是你真能干,誰會冒險保你啊。我聽說金云林、安志山、郭天新幾個等于是在家帶孫子了……”
徐永利有些喟然,他從鄉里往回趕的時候,心里沒有報任何的希望了,這突如其來的喜訊讓他一下有些茫然。
“你還愣著干什么啊,難得江縣長冒著風險把你保下來,你總得去表個態啊,江縣長這么年輕,恐怕最見不得擺老資格的……聽說江縣長要接鄭的班,那得要干好些年,難得江縣長看重你,得趕緊搞好關系,說不定還能進一步呢。你可不要又犯倔……”
“你這是典型的頭發長見識短,這個時候上門去做什么。江縣長頭上的代字還沒去呢。要注意影響,把工作干好,那就是對江縣長最大的報答了。”
徐永利知道不少人都叫他倔驢子,可他雖然脾氣倔,但是心眼卻是不缺的,他對新來的江縣長并無太多的了解,對于江縣長保他苦思不得其解,他可沒天真到會認為自己工作刻苦就會被上級領導提撥重用,何況江縣長到海螺時間不長,即便要提也是提親近巴結他的人,怎么會無緣無故先是力爭自己保住了鄉長職務?
這是禍是福還難說得很,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還是等等,了解了解情況再說……
兩口子正說著話,門外傳來砰砰的敲門聲,徐永利一聽這動靜就知道不是來找他辦事的,估計是那些難兄難弟得到消息上門來了,他愣了愣,覺得外面敲門的不是來找他辦事的。來求辦事的不會這么不知禮數。于是開門一看,好家伙,為首的正是金云林、安志山、郭天新等人,粗略一看竟有五、六個,差不多這一回被調整的都到齊了,徐永利心里暗暗叫苦,其實他和這些人交往也不多,這些人以前也沒有到他家里來玩過,但是平常在縣里開會總是要打交道的,關系也不算差,只是這被調整的都聚他家里,若是讓鄭知道了,不知道又會對他有什么看法,他這剛剛被保住的鄉長位置,也很難說會不會得而復失。
但是人家既然已經上門了,不讓人家進門他徐永利也肯定做不出來,連忙請難兄難弟進來。
徐永利一一散過煙,見老婆把西瓜也切好,就讓老婆去接孩子把老婆給支走了。——都是在鎮里呼風喚雨的角色,一下子被弄去坐冷板凳,誰心里都不好受,牢騷肯定是免不了的。這些話傳出去那說不定又會掀起很多波瀾,而女人的舌頭總是比較長,還是小心為妙……
屋里只剩下幾個大男人了,金云林道:
“永利,現在這一屋的人就你還是當權派啊,我的去處是縣綠化辦,志山去的殘聯,天新去的是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
郭天新自我解嘲的說道:
“我在政府部門工作了這么多年到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單位,呵呵,真是好得很啊……”
徐永利心里也有些喟然,他沒想到鄭下手這么狠,連地志辦科委這樣的地方都輪不上,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他倒是聽說過,但是是干什么的他也不清楚。這顯然是太不公平了,怨氣很大也就是難免的了。
“永利,我給你算一卦,我看你馬上就要飛黃騰達了,到時候還要拉扯我們幾個老哥哥一把呀……”
徐永利打著哈哈道:“金莫開玩笑,我還巴望著幾個老哥哥拉扯我一把呢,說實話,我也是剛剛聽我老婆說我沒動,還不知道是真是假。還想請幾位老哥給說說呢……”
徐永利打著哈哈沒接招,眼睛望住金云林,聽金云林的意思,顯然是知道點什么內情。
金云林似乎故意吊他胃口,拿著西瓜猛啃,什么要把心里的那股氣全撒在西瓜上。徐永利雖然很想知道答案,心里有些忐忑,但是顧及幾個人的心情,也就沒開口,只是默默抽煙。
倒是一邊的郭天新心情不佳,似乎不耐煩了,說道:
“老金。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你帶著我們幾個殺到永利家,總是有事要說的吧……”
郭天新見金云林那樣子肯定不是信口開河:
“老金你就別賣關子了,永利心里現在是踏實的,你釣他的胃口沒用。你這樣倒是把我胃口給釣起來了,你倒說話啊。”
金云林看到幾個人都瞪著他,這才抬起頭說道:
”你們恐怕都不知道江縣長在理光主要搗鼓的是什么吧?……特色農業,我聽理光那邊得人說,江縣長在那邊搞得很成功,理光的老百姓都念著他的好呢,弄得市里都不敢讓江縣長回去交接,到了市里直接就把江縣長給弄到了海螺,理光那邊的干部和老百姓對市里的安排很有意見,也都恨我們海螺人把他們的好給搶走了……你們想想,江縣長到了海螺,肯定還是要搞那一套的,永利,你年輕又有文憑,而且在鳴鼓搗鼓的那特色養殖效果也不錯,算是對了江縣長的胃口了……”
徐永利一聽,心里也有些恍然大悟,不過嘴上卻狡辯道:
“江縣長在理光搞特色農業搞得老百姓都舍不得讓他走,我搞的那點東西那會如江縣長法眼?估計是看我在鳴鼓搞的那些東西還沒有結束,我一走就半途而廢了,搞不好又是第二個海貍鼠……”
他如此狡辯一番,也是很有道理,來地人都算邱解放的鐵桿部下,就他一個人過關了,估計其他人心里也有些嫉妒。
“永利,你聽我說,我這些東西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才打聽來的……”
金云林確實是通過在理光的熟人細細的打聽了一下江林濤,不過一直沒派上用場,其實昨晚常委會結束沒多久,他就知道了他們的去向,當時他也是怒不可遏,他沒心臟病卻搞得心臟病都差點犯了。
但是最后一想,這樣下去不行,他的想法其實也很簡單,徐永利既然被江林濤保下來,肯定是要重用的,就想通過徐永利跟江林濤處好關系,等江林濤縣長的位置坐正之后調個好單位養老,但是后來轉念一想,這太消極了,最好是聯合起邱解放的舊勢力一起投奔江縣長——不找個大靠山,不團結遲早被鄭來懷各個擊破,最后肯定都不會有好下場。
江縣長初到海螺,總是需要用人的,江縣長保住徐永利嚴學斌,恐怕不僅僅是保兩個人那么簡單,而是想要給他們這些邱解放的人一個念想,這說明江縣長需要他們這些人。他們還能起到大作用,當然他也清楚江林濤這么年輕就當上縣長,那背景不知道比邱解放硬多少,這更加堅定他聚攏大家一起擁戴江縣長的決定,到時候江縣長肯定不會忘了他這個穿針引線的人,這樣不但有機會調離綠化辦那個冷板凳,說不定還能享受個副處待遇退休,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金云林環視了幾個人一眼道:
“永利,你也就不要謙虛了,其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目前鄭來懷是想把我們趕盡殺絕,你們看看這一回調整的,都是我們一批的人,換上去的輪到好地方的,幾乎都是鄭來懷的人,可唯獨江縣長保了永利你。為什么?!這就是給我們一個強烈的信號!”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