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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章,戰場(二)
旌旗烈烈風中作響,草原的夏天清爽的空氣總是帶著草香味。一大早這里方圓百里,就是小動物也躲得遠遠的,象是知道這里要發生戰爭一樣。
南平王在自己約定的時間到達這里,列隊整齊的隊伍中閃出一條道來,朱宣帶著自己隨身的兩個幕僚,兩個親隨將軍,再就是朱壽,從這條道路上一直來到列隊前。
這里是朱喜的前鋒,正對面就是吐蕃六路大軍,朱喜迎上來:“王爺,他們候您多時。”對面是一片黑壓壓的大軍,朱宣身后也是一片黑壓壓的人。
站在列隊前的朱宣已經看清楚對面的幾個主將,想來是今天才難得的聚在一起,這六路大軍來的時候路上都是各自安營。
達碼的長子伊丹長得并不怎么象父親,反而有幾分象他,比達瑪長的要秀氣的多。二公子其木合在與伊丹的爭斗中受傷,一直就沒有痊愈,坐在一旁的車上。
最顯眼的就是一側的一對母子,女的是南詔公主,南平王多少年沒有見過的人。南詔公主的身前坐著一個小男孩,年紀要比世子朱睿大上幾歲,還是和母親騎在一匹馬上,南詔公主對自己的兒子也是竭盡心力地去保護她。
這位五公子也是長的象母親,朱宣看過來,至少比達瑪要生的好。看一看他還在戴孝,南詔漢化已久,達瑪也死好幾年,南詔公主為表不忘夫仇,發下警言,一天不殺南平王,這孝就要一天戴下去。
朱宣回身往后面看一眼,唇邊是若有若無的笑意,身后十里外是自己的中軍大帳,妙姐兒在那里呆著呢。
昨天晚上妙姐兒說要跟著一起來,朱宣讓妙姐兒就呆在營帳里最好。此時看到戴孝一臉悲憤的五公子和南詔公主,南平王不由自主地想起來自己那一年莫名的心結。
唇邊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則是南平王此時的心緒。這一次仍然要贏,以少勝多的仗不知道打過多少,何況是這一次,表哥才不會讓妙姐兒領著孩子上戰場上來報仇。
又有一雙凌厲伴隨著幽怨地目光象朱宣看過來,朱宣壓根兒就沒有理會,這是對自己一見鐘情的雙木郡主。
“南平王,”南詔公主凄厲的聲音在戰場上響起來,就是在這夏天清爽有朝陽的早晨,聽起來也象是夜貓子在叫一樣。
南詔公主憤恨地看一眼站在伊丹身邊的雙木郡主,兵符在南平王手上,都是這么猜。可是派去多少探子都沒有打聽得清楚,就是漢人軍中也打聽到,京里宮中也動用內線。
可恨找了這幾年,今年這些人才肯一起發兵。這要源自于雙木郡主無意中的一句話:“南平王說兵符只給父親遺言中的人。”
從南平王口中得到這樣的一句話,雙木郡主轉回來當然是第一個告訴自己的同胞哥哥伊丹,伊丹那個時候就知道不是自己,一定是第五個弟弟。
南詔公主帶著兒子慢慢往戰場中走動幾步,很是恭敬有禮:“南平王,王爺與你交戰多年,夸你是條漢子,請把先夫的遺物還給我。”心中有數的南詔公主知道那兵符一定是留給自己的。
多年的歲月,沒有把年青的南詔公主容貌摧殘到很老的地步,雖然眼角有憂傷,可是那剛毅生硬的性情也浮現在臉上。
看著瞪視著自己的那一雙美麗的眼睛,朱宣從懷中取出那串兵符交到朱壽手上:“給她。”朱壽接過王爺遞過來的東西,從箭囊中取出一支箭,折斷箭頭把兵符綁在箭頭上,這才帶馬出列,張弓搭箭大聲道:“接著。”
長箭離弦離去,上面是搖搖的兵符,這個多年不知去向的東西終于回到它應該在的地方。朱宣面無表情的看著兵符奔著南詔公主而去,而對面的吐蕃軍中則是有一絲騷亂。
南詔公主身后的一個親隨打馬出來接過長箭,呈給南詔公主。左賢王在自己的軍中也往這邊看,其余幾位公子也是帶馬帶著馬車一起過來。
大家圍聚在一起,一起細細地辨認,那刻著佛經的牛角上只刻一部分,還有其余的幾部分是分散刻在別的幾塊牛角上,有了這塊兵符,不僅可以號令達瑪的舊部,就可以再調動散亂部落的一些精兵,這是達瑪早年時候的盟友。
面對著圍上來的幾位公子,每個人臉上都有著激動興奮和貪婪的表情,南詔公主早就想到如果南平王在戰場上歸還兵符,那么對于自己來說,并不意味著就是好事情。
可是拿到這兵符的南詔公主還是激動地雙手高高捧起兵符,對著青天熱淚盈眶喊一聲:“佛祖吶,它總算回來了。”
離自己最近的是長公子伊丹,只是靜靜看著自己,二公子其木合坐在馬車上也是看得清楚,其余兩位公子也是暫時沉默。
南詔公主回身喊自己的親隨:“請左賢王過來。”不一會兒,在達瑪死后,當上左賢王的察巴其帶著幾個人打馬過來,看著這串失而復得的兵符,察巴其當然是不會高興,沒有這串兵符自己才順利當了左賢王。
現在過來親眼看到以后,察巴其也是暫時沉默的看著南詔公主,看著她飲泣把兵符居然送過來:“現在是王爺當家,這兵符理當交給王爺。”
這一手出乎于大家的意外,察巴其在心里是滿意的,六路大軍,五路是前左賢王的兒子,你們大家先就爭個不了,這兵符嘛,放在我這里是最好的。
接過兵符放在懷里,察巴其帶著滿意的神色對南詔公主道:“五夫人,各位公子,我們這一次來,是為達瑪王爺報仇來的,各位公子不要忘了這一點。”
南平王這個陰險的人,來以前大家一起商討過,另外四位公子中有兩位是不太愿意來的,一個家四分五裂,手下剛有強兵剛養息幾年,現在為老子報仇,南平王也未必肯把兵符給自己。只有左賢王力證南詔公主的話,認為南平王會在戰場上歸還兵符,原因很簡單,兵符一歸還,立刻重新有內亂,光爭兵符就爭不清楚。
果然南平王一見面就歸還。察巴其也沒有想到南詔公主會把兵符交給自己,總之到目前為止很是滿意。
“王爺,”南詔公主淚眼漣漣:“有勞王爺出兵陪我們走這一趟,這一次一定要為先夫報仇,決不放走南平王。”
剛收了兵符的左賢王道:“那是當然。”南詔公主再用淚眼看一看其它幾位公子,伊丹抽出腰刀來,大聲道:“為父親報仇,殺了南平王。”
聽到對面喊聲震耳的:“殺了南平王。”朱宣好似沒有聽到,只是瞇起眼睛來看著對面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又說幾句,然后是南詔公主帶著兒子再次單獨出列,剛剛哭過的南詔公主在風中長發飛揚,看上去有一種決絕的美麗感。
“請王爺,”南詔公主說到這里哽咽起來,然后擦擦眼淚,大聲對朱宣軍中道:“請王爺把先夫的遺言告訴我們。”
朱宣淡淡一笑,這位公主是很厲害,兵符交給新任的左賢王,無形之中就把這一層厲害給去了,現在要自己說達瑪的遺言,面對十五萬大軍,讓人人都聽清楚誰才是達瑪的真正傳承之人。
大旗下的南平王也帶馬緩緩出列,唇邊一絲冷冷的笑意開始復述達瑪的遺言。眼淚又一次從南詔公主母子兩個人臉上流過,顫抖的嘴唇里吐出來兩個字:“多謝。”
然后南詔公主帶著兒子頭也不回的重新返回到軍中,看不看其余幾位公子一眼。左賢王冷冷一笑看著,這才對著年紀最長的長公子伊丹道:“長公子,我們還是先辦正事吧。”對面是南平王列陣相待的士兵,不能說十五萬人就這么跑一趟,現在就開始爭嗣位吧。
伊丹收起一心的嫉恨,再次拔出自己的腰刀來,對著三個弟弟道:“今天是來報仇的。”身后是十五萬的大軍,長公子伊丹當然是要第一個出戰。
面對伊丹的挑釁,朱宣只是往后面退幾步,看著場中的伊丹狂笑一聲:“你不敢出戰嗎?”一旁朱喜帶馬過來:“伊丹,你沒有資格和王爺交戰,我來會會你。”
兩側軍中都響起戰鼓聲,在營帳里的妙姐兒也聽到,壓下心驚,還在和丁正巖在說話:“科舉固然是選人才,沒有運氣的也不少,這是畢長風先生最新列的名單,請丁先生過目觀看。”
丁正巖還是第一次和沈王妃打交道,聽的已經不少,好的不好的都有。不過就丁正巖對朱宣的了解來說,南平王還沒到老糊涂的時候,正在壯年,沈王妃參政應該是王爺的意思。
果然這一次見到王爺夫妻雙雙在軍中,丁正巖驗證自己的想法,王妃參政要么是王爺的意思;要么是沈王妃特別能干過了王爺這一關,是以丁正巖對沈王妃是必恭必敬。
接過王妃遞過來的名單,丁正巖認真看一下,把自己認識知道的人都指給沈王妃看:“這幾位倒是可以約來用用看。”
丁正巖手指一個名字,沈王妃提起筆來把這個名字抄在另外一張紙上。兩個人在戰鼓聲中商議這個,耳邊聽著戰鼓聲“咚咚”響。
看到王妃臉上還是流露出一絲關懷,有時候就會循著鼓聲往外面看一眼,丁正巖想起來自己初到軍中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擔心,不過自己擔心的只是自己,而沈王妃擔心的是王爺。
那美麗容貌上流露出來的關切,讓丁正巖看著就會想起來自己老妻的信。說來也是好笑,當初多么害怕上戰場的的丁正巖,在京里過年呆上一段時間,反而有點兒想念軍中。
幕僚們都是文人體質,可是隨意不出操,但是一早習慣聽著士兵出操的聲音,有時候丁正巖也會起來動動胳膊腿什么的,覺得精神得多。
營帳外又隱隱傳來喊殺聲,這里與前面相隔有十里之遙,草原空曠傳音,幾十萬人的喊殺聲當然是能傳得過來。
妙姐兒又往外面看一眼,這聲音都傳到這里來,丁正巖就笑了,安慰王妃道:“王爺向來英勇。”何況是人多。
“啊是,”妙姐兒低聲答應一聲,繼續和丁正巖商議手邊的事情,這位丁秀才也是表哥不容易弄到手的,一場軍功硬生生留在自己軍中。
喊殺聲足足持續半個時辰才慢慢低下來,再過上一會兒,就聽到一陣一陣的馬蹄聲,是烏珍先回來的。
烏珍是來回報信的,從馬上先跳下來,揭簾進了大帳內,來不及擦臉上的汗,先興奮的說了一句:“王爺槍挑了達瑪的四公子。”
聽到戰鼓聲響的烏珍趕到戰場上時,就看到朱宣的槍尖上挑著達瑪的四公子,把他從馬上挑在自己的銀槍尖上,達瑪的幾個兒子當然是一涌而上,朱喜帶著軍隊也是一涌而上,烏珍好不容易才從一場混戰中走回來報信。
馬蹄聲又到帳外,聽到朱宣在外面的聲音:“動作要快,把自己東西收拾好,馬上就走。”一身是血的南平王這才進帳來,對著站起來的妙姐兒和丁正巖道:“丁先生也在,丁先生也回去上馬,按我們昨天說的,你到后軍中去。”
幕僚們從來是跟著后軍走,再看一看妙姐兒,朱宣問道:“盔甲送來了。”又要去偷襲別人的南平王覺得這仗也沒有太大的風險,決定帶著妙姐兒在自己身邊,免得自己總是想著。
丁正巖已經快步走出去,不再是在京里時會文人的方步,在軍中呆久了,也是大步流星地奔出帳去。
“送來了,”妙姐兒剛答應一聲,手被朱宣拉著進入內帳中,一套小一號的盔甲擺在書案上,是剛才有人送來的。
朱宣快手快腳地給妙姐兒一一穿起來,然后再檢查一下,把行軍要帶的東西給她帶上,水壺等掛在她身上,只是沒有兵器,這才聳起濃眉道:“走吧。”
走出營帳來,一隊隊士兵都已經列隊好,看上去黑壓壓的一片人。沈玉妙盡量快步跟上朱宣,可是這么重的盔甲穿在身上,一下子覺得透不過氣來,汗立即從臉上流下來,這還是夏天。
一向習慣于自己獨自大步走的朱宣也覺察出來,不動聲色的放慢腳步,伸出手來拉住妙姐兒的一只手,拉著她往馬匹那兒走去。
這一會兒,沈玉妙才看到朱宣的戰甲上灑的都是血跡,就是拉著自己的手上也有點點的血跡,槍挑了人那血應該是順著槍桿往下流吧。
白馬在這樣的場合象是很興奮,揚蹄嘶鳴幾聲,看著主人來。妙姐兒眼前只有一個想法,當著這么多的士兵,一定要自己上馬。身上猛然多幾十斤重的盔甲,千萬別在這個時候丟表哥的人。
一下子就上去了,朱宣帶著妙姐兒先到白馬前,雙手在她腰上使一把勁幫著妙姐兒上了馬,這才上了自己的馬就道:“走。”
兩個萬人隊的輕騎,隨身只帶必需的用品,跟在朱宣身后出了大營。往哪里去不知道,只有朱宣自己和帶隊的兩個將軍才知道。
吐蕃人今天一場戰敗,死了一位四公子,就扎營在五十里外,朱喜依然是紋絲不動的在原處。朱宣則帶著這兩萬人輕騎悄無聲息地出營。
然后是三天的急行軍,妙姐兒這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騎馬以后,和朱宣出門還是要帶著馬車。馬背上急奔三天真不是好受的。
第一天中飯晚飯都是馬背上吃的,都是包好的餅卷牛肉沾醬,一份一份地帶在身上,到晚上扎營休息的時候,妙姐兒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哪里都疼,象是要散架。
一天下來除中午晚上吃飯的時候朱宣會問一聲兒,別的時候都是不說話,士兵們也不說話,耳邊聽著一天的馬蹄聲,直到停下來的時候,妙姐兒人都要僵掉,回頭看一看若花如音也要跟著一起來,不比自己好多少,都是面色蒼白。
前后是隊長們吩咐安營的聲音,朱宣把妙姐兒從馬上拎起來,聽到妙姐兒有氣無力的一聲:“表哥真有力氣。”我身上還有幾十斤重的戰甲呢,就這么拎下來,不然的話自己下馬都是個問題,人已經僵掉,只怕會從馬上滾下來。
烏珍幫著若花和如音下馬,這才過來扶著王妃往剛下好木樁子的營帳旁等著,若花和如音是相互扶著過來的。
看著營帳迅速就搭了起來,休息了一會兒的妙姐兒覺得自己有了力氣,擺手拒絕烏珍攙扶,自己進到營帳里,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起來。
等到熱水燒好,朱宣自己端一碗進來給妙姐兒時,看到她在床上也不解戰甲睡得香甜無比。笑一笑的南平王動手把自己的妻子身上戰甲解下來,抱著她睡正了,一個人吃了晚飯,也開始倒頭就睡。
第二天一早不到五更的時候,朱宣先起身穿好衣服,把還在大睡的妙姐兒從被子里直接就抱進來,等到沈玉妙勉強睜開惺松的睡眼時,自己已經是穿得端正坐在床前,表哥蹲在面前正在給自己穿靴子。
然后臉上一涼,一塊沾水的冷巾帛在自己臉上擦了兩下,朱宣溫和地道:“妙姐兒吃早飯了,昨天晚飯就沒有吃。”
一手拿著青鹽一手拿著一杯水的朱宣看著妙姐兒用力睜開自己的大眼睛,動作比在家里要快得多,漱了口,重新自己又洗過臉,覺得肚子咕咕叫。
書案上只有熱水,也沒有茶,然后還是昨天帶出來的大餅卷牛肉。“快吃,一會兒就走。”朱宣說完這一聲,看著妙姐兒吃得飛快,把水遞給她:“小心噎著。”
“嗯,我不會耽誤事的。”覺得沒睡夠,身上依然酸疼,牛肉太干餅太硬的沈王妃對著一碗熱水仍然是努力地把自己嘴里的大餅咽下去,心里只有一個想法,不耽誤事。
上馬依然是朱宣在腰上扶一把才上的馬,身上的戰甲在天沒有黑的時候還算暖和,到上午太陽出來時,又開始流汗,昨天不知道流了幾身汗了。
搖一搖身上掛的水壺,里面并不響是滿當當,妙姐兒看一眼在自己身前的朱宣,這水昨天下午就被自己喝光了,一定是表哥幫著自己又裝上的。
身上還有醋,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另外背著酒,里面是濃冽的燒酒,行軍帶酒一定是御寒的吧。妙姐兒是這樣想的。
行到下午的時候在馬上有點兒無聊,今天算是有點兒適應了,身上雖然酸痛可是不象昨天在馬上歪歪斜斜的。
“困了就在馬上睡,手里拿好馬韁,這馬會跟著走的。”朱宣回身來又交待一句。妙姐兒明明是很累的樣子,還是笑靨如花:“我能行。”
然后回身看一眼若花和如音,是烏珍伴在一旁。兩個人對著王妃也是笑靨如花笑一笑,其實身上也是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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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扎營的時候,妙姐兒拒絕烏珍扶自己,被朱宣從馬上拎下來,就一個人去找朱宣的營帳去了,一進到營帳里,和昨天一樣倒在床上又睡著了。
朱宣再進來,仍然是個小睡貓,可憐這孩子這一次是實實在在的吃苦了,幾曾過過這樣的日子。
第二天早上依然是戰甲都穿好,妙姐兒才醒過來。直到第三天早上,朱宣醒來穿自己的戰甲時候,妙姐兒一聽到輕微的金屬碰撞聲,立即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
看得朱宣只是一笑,再看到妙姐兒苦了小臉皺一下眉又裝得若無其事,起來第一次自己穿戰甲,看上去穿著很威武,把自己往里面套真不是滋味。
“不然,你到表哥馬上來吧?”幫著妙姐兒戴頭盔的時候,朱宣低聲問一句。不用問也知道妙姐兒為什么苦著小臉。
沈玉妙當然不肯:“我沒事,表哥,我真的沒事。”然后伸出手臂換一下朱宣的腰,不象平時便裝時抱著比較舒服,抱了一手的金屬,然后眼睛就看到朱宣戰甲上的血跡。
第一次,沈玉妙不覺得害怕了,不再害怕這人血。只是有幾分不好意思地道:“表哥,今天你還要扶著我上馬才行。”
兩天在馬上就一直不下來,而且是急馳,大腿細嫩的皮膚磨破了,所以才在一躍而起的時候腿上是刺痛的。
“酒是用來喝了解乏的嗎?”妙姐兒自己起來,夫妻兩個人尚有時間在營帳里說兩句話。就妙姐兒的觀點來看,打仗是不允許喝酒,可是人人身上都帶酒。若花和如音只是笑:“這酒不用給咱們的,咱們又不喝。”
朱宣把無形中重了幾十斤重的妙姐兒摟在懷里,溫和地道:“不是,是用來洗傷口。有人受傷了,一時醫藥上不來,先用這個洗洗傷口,點上火燒一下。”
沈玉妙小臉兒又皺一下:“一定很痛。”聽著朱宣道:“醋是用來喝的,可以生津解渴。”妙姐兒聽完了這一句話眉開眼笑,古人真聰明,沒有水的時候喝一口醋,一定是可以解渴。
“走吧,明天晚上我們就到了,到了以后讓人找草藥來給你先敷在傷口上。”朱宣伸出手在妙姐兒頭上撫摸一下,帶著她走出來。后軍都在后面,前面急行軍,藥也是缺的,再說這一會兒也沒有時間了。
第三天妙姐兒適應的就很好,偶然朱宣看她一眼的時候,正在把身上帶的大餅里卷的牛肉一片片拈出來當零食吃,所以晚上不吃晚飯也不覺得餓,再說這牛肉都兩天了再不吃不成肉干了。
這么熱的天,大餅都是伙夫們頭天晚上現做的,可是牛肉為了好保存,都是十足的干牛肉,當零食來吃很有嚼頭,騎了兩天馬覺得熟悉了,一只手拿著馬韁,另一只手把拈出一片牛肉來,先咬一小口,放在嘴里用唾液濕潤它,然后嚼一會兒很香很好吃。
吃完了嘴里再把手里的再放到嘴里咬一小口,一不小心沒有拿住掉到了地上,自己“哎呀”一聲,才從大餅里再拎出一塊來。
朱宣每一次看看妙姐兒時,她腮幫子上鼓鼓囊囊的就正在吃那干牛肉。南平王不能不笑一下,難怪晚上不吃飯,而且昨天幫妙姐兒換新鮮的大餅時,就看到大餅里的牛肉都沒有了,敢情昨天就開始在馬上吃了。
第三天的晚上前面有接的人,是一員老將軍霍端禮接的朱宣,這里貼著霍將軍的大營安營,朱宣與霍將軍兩個人單獨縱馬去了前面,約有十里的樣子是一座城池。
“王爺,那也是南詔有錢的一座城,說這城里藏著百萬金珠。”霍將軍是奉了朱宣的軍令,先行兩天開到這里了。等著王爺大軍到了一起誘城。
黑夜里,那座城池上高掛了燈籠,上面也是戒備森嚴。朱宣看過一遍,對霍將軍道:“我帶了戰俘來了,這就誘城去。”
兩個人打馬回來,朱宣在對吐蕃六路大軍那一仗時,俘獲不少戰俘都帶在身邊一起過來。此時讓人都喊過來,霍將軍在說話,有翻譯在一旁翻譯:“有愿意在我軍中效力地站出來,要活命地站出來。”
朱宣負手立于一旁,看著霍將軍說完話,沒有人站出來。三天三夜的急行軍,士兵們當然是有吃的,這些戰俘什么也沒有,餓倒也罷了,只是沒有水,又在這夏天出汗的干渴季節里,就是十分地難受。
“給他們水,”霍將軍命人端來水放在一旁,就有人要主動奔出來了:“我愿意,給我水喝。”一共是一百戰俘,出來了不到近七十個人,還剩下三十個人左右,只是仇恨地目光看著眼前的人。
朱宣揮揮手,霍將軍也不多羅嗦了:“推出去砍了。”帶著這愿意效力地七十個人去城門外誘城。
“快開城門,我們是公主云朵敗下來的兵馬,公主和五公子在后面就到,快放我們進去。”遠嫁給達瑪的公主云朵出兵找南平王報仇,也是早早就知會了自己的娘家,這里最離戰場上較近的一座城之一,自從打探到南平王大軍也出動以后,也是日日戒備之中。
一通亂喊誘開城門,朱宣和霍端禮的大軍沒有費什么功夫就進了城,近天明的時候,朱壽帶著一小隊人出城來接王妃進城。
是有一輛馬車坐著進了城,停在這城里的官衙內,朱宣在馬車外把妙姐兒抱下了車,看著兩邊都是目不斜視的士兵,沈玉妙紅著臉掙扎一下:“表哥我自己走。”這又不是在家里,丫頭們都是看慣的。
“傻孩子,還走得動嗎?”聽到朱宣這樣說,妙姐兒才安分地伏在朱宣懷里,昨天下了馬,大腿上磨破的地方又磨了一天,走一步都是鉆心的疼痛。
看著這座官衙,和漢人地方的建筑完全是不一樣,沒有那么威武和富麗,但是從剛才進城來時看到,這也算是城里最好的地方了。
“南平王到底在哪里?”左賢王可以說是大聲在怒吼了,打了幾天了,除了第一天見到南平王以外,別的時候再也沒有見到他。
南詔公主微皺起眉頭:“王爺,據說南平王是調動二十萬的大軍,兵力比我們要多,他的將軍們并沒有一敗涂地,當然他不出戰。”
“哼哼,”左賢王只是兩聲陰森森的冷笑:“五夫人,你的漢書讀得還不好,漢人從來陰險狡詐,漢人兵書上有句話,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南平王征戰從來不是躲在后面的人,就說說達瑪王爺是怎么死的吧?”
這一句一說出來,達瑪的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包括南詔公主一起怒目,達瑪王爺就是以多擊少,反而死在朱宣的手上。
全然不予理會面前這些人的怒目,左賢王只是沉思,過了一會兒,伊丹等人臉上的怒氣才稍有緩解。
南詔公主也是在思慮中,聽著左賢王慢慢問道:“五夫人,你這一次出兵,應該是和你的父親都有通信吧?”
猛然提到這一句人人都知道的話,南詔公主一下子變了臉色,左賢王這才淡淡道:“離這里最近的城市是哪一座?如果你兵敗以后可以求援的城市又是哪一座?”
一下子眾人都被提醒了,面對著毫不掩飾的興災樂禍的目光,面色蒼白的南詔公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這周圍最近的四座城市都是自己和父親說好的,一旦兵敗就往那里靠攏,算一算足有五天沒有見到南平王,如果是去的話,他只怕已經到了。
雙木郡主毫不客氣地道:“出兵前問你,南詔是不是可以發兵,你還說這是為父親報仇,理當五弟上戰場。你藏著這些兵,只怕這幾天里被南平王端得干干凈凈。”
“想想王爺在的時候,是什么樣的威風,我屢屢約你們一起出后報仇,你們只會對著我們母子暗下毒手,”南詔公主也是反唇相擊:“郡主,你知道南平王只會把兵符交給王爺遺言中的人,居然也藏著不說。如果不是我們母子來,南平王也不會交出兵符的。”
這句話說得大家眼睛都要瞪起來了,左賢王看著達瑪王爺這一群兒子,真的是只能在肚子里好笑。
二公子其木合第一個道:“南平王說是給五弟的,這是挑撥,我們都不信他的話,五夫人還信以為真了。”
看一看坐在輪椅的其木合,云朵公主只是冷笑一下,再看看沖著自己橫眉怒目的雙木郡主,一臉不屑的伊丹長公子,還有一位三公子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至于四公子,就更是可憐,被南平王一槍挑在槍尖上,是手下人拼死才把尸體搶回來。
幽幽嘆一口氣的南詔公主眼中突然有了淚水,想一想達瑪生前對自己一向是愛寵有加,而且形影不離,上戰場上也跟著,臨死以前對著南平王交待的遺言里也沒有對自己食言。
一下子心軟了的南詔公主拭淚摟著自己的兒子這才道:“遺言是真是假我們先不管,眼下一致對外,先殺了南平王,如果遇到我們手上,我們是要活捉他,讓他重新再說一次遺言,想來他也是一員有名大將,不能當著幾十萬的人說假話吧。”
雙木郡主一下子就急紅了臉:“南平王是個小人,不是個好人,他……”太師被罷官就與南平王給自己看過的那封信有關。雙木郡主一想到朱宣,既不能忘了他又恨死朱宣,急得臉通紅說不下去了。
對這件事情前后清楚的伊丹伸出手在妹妹肩膀上拍一下,太師被換就是伊丹把那封信親手呈上去的。
父親一死家中大亂,幾個兒子自已斗和別人斗,都斗紅了眼,一看到那封偽造信,伊丹當時又紅了眼,哪一個人害死父親,是內奸,伊丹就要奔他而去了。
雖然伊丹在心里也相信南平王說的遺言是真的,父親一向寵愛幼子,可是父親死的太早,家里亂成一團,相比之下,不如父親活著。
帳篷里各人是各人的心思,左賢王看著前左賢王的遺孀,兒子女兒,一個一個不成氣候,在他看來是這樣的。
南平王稍用心思就把他們弄了一個四分五裂,第一次交手就死了一個。營中哀哀一片哭聲。這個時候聽到南詔公主又輕嘆了一口氣,臉上又有了淚水:“王爺大仇未報,我們又在這里爭執上了,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殺了南平王為王爺報仇。”
“是。”就象這幾年里數次的爭論一樣,一有人提到這件事情,大家就都有淚要下來了,雙木郡主也咬著嘴唇:“一定殺了他。”心底里浮現出南平王魁梧的身影……
一旁的左賢王這才慢慢露出笑容來,看著表面上重新和氣的這一家人,左賢王開了口:“我倒是有一個主意,能殺了南平王。”
“請說”十幾道目光一起射到左賢王的臉上來。左賢王走到地圖前,開始一一的分派:“南平王從來是自負的人,而且最喜歡輕騎奔襲去拿功勞。
這里深入草原腹地,離我們后方固然遠,南平王也是一樣。長公子一心報仇,不如和五夫人聯手落敗,引南平王深入,讓他再次輕騎出擊,我們就可以把他這一股輕騎合圍起來。就算是他援兵得力,再分一支兵馬牽住援兵,殺了南平王也是可以做到的事情。”
聽完了沒有人說話,說的是挺好,這位左賢王好不容易才登上這個王爺位置,對此位置一向是眼紅已久,兵符現在又在他手上。
伊丹提出來:“南平王不是一個飯桶,要是我和五夫人誘敵,反而把我們放進去,不是又折了兵馬。”
又想報仇又不一心,左賢王只是聽著,才道:“五夫人和公子們可以先想一想,如果愿意的話,我倒是隨時可以調兵。”
再看一眼大家,左賢王最后又加上一句:“五夫人和長公子都是兵強馬壯,你們誘兵最為合適,如果是我嘛,嘿嘿,我看南平王未必會相信。”咬著牙要來報仇的應該是你們才是,不是我。
各人走出帳篷來,大家互相看一看,就是一起出兵也是各自防備。伊丹回去以前又去看了四弟的棺木,看著他緊閉的眼睛也是落下淚來……
此時遠在新攻下城池里的朱宣,手里拿著藥哄著妙姐兒給她上藥。沈玉妙一個是害羞,兩邊燭光明亮照人,別一個是怕痛,在這里休息了兩天,更是走路都覺得艱難。不象騎在馬上急行軍的時候,沒有選擇不走也不行。
“聽話,好孩子,不上藥怎么行。”朱宣看著妙姐兒一身寢衣,躲在被子里嬌羞滿面地不肯出來。
妙姐兒不好意思說害羞,只是嘟著嘴:“怕疼。”朱宣用一只手把妙姐兒摟在懷里,輕聲地哄她:“好孩子忍一下,上了藥好的快,不是還要跟著表哥,不然明兒開始,你也坐在馬車上跟著后軍走。”
城池一破后軍才趕上來,幕僚們中手不能縛雞的人大多都在后軍中,搜卷財寶需要人寫名冊,戰死的人要報姓名以后定軍功,這就是幕僚們的事情。
妙姐兒輕輕倚在朱宣懷里,兩只手摟著朱宣的頭頸。等到朱宣上完藥,已經是淚水盈盈,紅唇齒上也被咬出一個印子來。
從懷里取出絲巾的朱宣在妙姐兒白玉一樣的面頰上拭去淚珠,再輕輕扳下那緊咬著的紅唇,安慰道:“過一會兒就不疼了。”
“嗯,”從來沒有吃過這樣苦的妙姐兒伏在朱宣懷里,只是淚眼汪汪地答應一聲,這樣的時候還不忘了說一句:“我要騎馬跟著表哥,不要坐馬車。”
一排十幾根紅燭在室內點燃著,照出一室的光輝,朱宣輕輕拍著懷里柔軟的身體,低聲呢喃:“先坐兩天馬車,等好了再騎馬跟著表哥,這馬車寬敞呢,坐在里面也是舒服的。”
“不嘛,”身上還是在疼的妙姐兒只是嬌嗔:“要是讓士兵們看到,他們會笑話的。”朱宣失笑起來,在妙姐兒頭上撫摸兩下:“誰敢笑,長兩個腦袋不成。”
沈玉妙輕輕又重新咬起紅唇一會兒,才道:“是他們會笑話我不能跟著表哥。”沒有騎幾天的馬就不行了,這個人會丟得很大。
“真是個傻孩子,”朱宣愛憐地把妙姐兒放在錦被里,自己側著身子睡下來,仍然是輕輕地拍著這個傻孩子,看著她嘟著紅唇臉有不甘心的樣子,柔聲哄著道:“等你好了再騎馬去。”
沈玉妙動了一下身子,覺得又開始疼起來,只是拉著朱宣的衣襟不服氣:“那表哥當初騎馬的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吧。”
“表哥比你皮厚,”朱宣開玩笑道,看著妙姐兒把嘴又噘得不能再高,伏下身子親一口才笑著道:“睡吧,今天有舒服地方睡了,在這里要住兩天呢,養養你的傷咱們再走。”
妙姐兒聽到這樣的消息并不高興:“不會是為了我吧,我可以走的,實在不能堅持我就坐馬車。”別人都能走,急行軍中腳上走出水泡的人不少,晚上一歇下來,就立即挑腳泡的人不在少數,自己有馬騎已經算是舒服。
看著這個倔強的孩子,朱宣只是溫柔地看著她:“不是,當然不是,不是說了,讓你坐馬車也能走。睡吧,明兒早起疼的會好一些。”
“嗯,”聽到這樣的回答,妙姐兒才閉上眼睛,老老實實地開始睡覺,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朱宣也是睡意漸來,迷迷糊糊中聽到細微的聲音,一下子就警醒了,這房里有人在。
微瞇起眼睛,帳外有兩個黑影手里舉著刀慢慢走過來,直到快走到窗前,被窗外巡視的士兵看到:“誰在哪里”
朱宣一躍而起,佩劍向來是放在枕邊,這是行軍的習慣,抽出劍來先擊倒一個,守在床前看著另一個人閃身出了房門,這個時候,親隨士兵們才涌進來。
“好好搜一下,沒有出這房里。”朱宣吩咐士兵們仔細搜查,這才安撫驚醒的妙姐兒。果然過了一會兒,士兵們過來回報:“這房里有暗道,里面有不少箱值錢的東西在里面。”
等到抬上來的時候,一起打開房里一下子充滿珠光寶氣,幾箱子全部是金子,還有一箱子全是女人首飾寶石之類的。
外面夜色沉沉,還是深夜,朱宣吩咐士兵們:“在房里再查一遍有沒有別的暗道。”然后從箱子里拿起一串珠鏈,給妙姐兒放在手里:“睡吧,明兒再好好看。”
這一夜平安無事,當天夜里這城里的金子銀子已經是運走得差不多了,第二天上午又運走一批。
朱宣在這座攻下來的城里一連住了兩天,既有讓妙姐兒養傷的意思,也需要時間運東西走,用這城里的人再去作誘餌,南平王一連攻下了兩座城池,把城里值錢的東西搜刮一空,準備打完仗后作為自己獎賞士兵的額外獎勵。
兩天的時間不能說傷就好,是以妙姐兒再上馬的時候還是覺得鉆心的疼,在馬上一會兒歪歪身子,一會兒再側一下身子,覺得這樣似乎就會避開傷口不會那么疼,再騎到馬上也是自己堅持來的。
“很疼就到表哥馬上來。”朱宣把妙姐兒歪身子扭身子都看在眼里,看著這丫頭還在吃東西,城里搜刮來了一批蜜餞點心,給妙姐兒裝了一盒在身上,她一只手拿著馬韁,另一只手一會兒拿一個出來放在小嘴里吃個不停。
“我沒事,”沈玉妙不愿意認輸,手腕上新纏著一串珠鏈,白天也放著一點幽光,不想戴起來就這樣串在手上當手串看著好玩。
面對這樣的回答,朱宣也就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妙姐兒在身邊嘀咕一句,朱宣先開始沒有聽清楚,問了一次:“什么?”
妙姐兒重新再說一次:“會不會結疤,然后很難看。”說起來臉紅紅的,再瞄一眼身前身后的人,有朱宣的親隨,也有安排在身邊一直跟著自己的士兵。
“再怎么樣表哥也喜歡。”那白嫩的大腿上一片磨破的皮膚,朱宣一想起來就心疼的不行,只是白天看看這個孩子,就知道吃個不停,晚上還有時間討論一下:“那肉干很好吃,回去也給我帶一點兒來,就是咸了要不停地喝水。”為了能放夏天不壞,當然是多放鹽。
真是會自己找樂子,南平王覺得自己可以暫時性的放一把心,不是一個一碰就碎的水晶娃娃,至少上藥的時候噙著淚忍著的樣子格外讓人憐惜。
這樣一想,朱宣就想起來妙姐兒白生生的大腿。沈王妃在想著自己腿上會不會有傷痕,心中是有擔心;南平王在馬上想著妻子房幃中的嬌羞樣子,也是一片綺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