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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葦青青,驕陽漸熾,不過眨眼間,端午節就來了。
常伽藍在離開大唐六年之后,終于要跟隨天竺的遣唐使回歸故國了。
對于常伽藍的即將回鄉,祝文怡很高興,因為長久在外皈依佛祖的兒子終于回來了,長久的思念和擔憂終于有了結果;常然固然因為得見兒子而欣喜,然后更讓他滿懷期待的是,祝蘭臺也在洛陽,說不定自己這個乖巧的侄女跟自己那木魚似的兒子……常然內心期盼著,有人可以將自己的獨子從佛祖身邊搶回來,承繼家業和香火。
祝蘭臺對于常伽藍的記憶僅僅是十歲父喪時那個體弱多病的表哥的形象,因此對于常伽藍的回歸并沒有欣喜,只是替常然和祝文怡高興。
自從接到常伽藍的要歸鄉的書信后,祝文怡每天都要到城門口去守候張望,期待早一點看到久別的兒子。常然因有私塾的課業要忙,倒是很少陪同,大多是祝蘭臺跟隨照顧。
端午節這天,祝蘭臺像往常一樣跟著祝文怡到城門口守候,卻因為端午佳節人煙鼎盛,整個街頭都是攢動的人頭攢動,有些想要去白馬寺祝禱,有些想要去城外看賽龍舟,一進一出、一推一搡之間,祝文怡和祝蘭臺二人竟然挪了大半日還沒有擠到城門口。
眼見著烈日當空,額上汗珠慢慢地沁了出來,祝文怡心焦如焚,一心想要擠出城門卻不得其法。祝蘭臺也早就被擠得站不穩腳跟了,更別說人挨著人,頭頂上還有大太陽,恰如書里說的繁盛的臨淄“聯袂成蔭,揮汗成雨”。
“姑媽,不然我們先找個地方歇歇,等這人潮散去了再去城外。表哥只是說要回來,這到達的日子還沒定呢!再說了,表哥先前在信里也就提到,說是因他悟性極高,佛法無量,這長安城的各大名寺也想找他去說經祝禱呢!今日可未必就趕得回來呢。”祝蘭臺見祝文怡面色泛起不正常地紅色,怕她中了暑氣又要犯病,便勸解道。
祝文怡心里早就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了。雖然從祝蘭臺分析的在理,祝文怡也很清楚兒子常伽藍今日未必就到達洛陽。但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放不放得下又是另外一回事。不等在城門口,祝文怡總覺得心里不安,這大約就是兒行千里母擔憂吧。
見祝蘭臺有些微微搖晃、體力不支的樣子,祝文怡心疼地說:“這大熱天的要你陪我受累,姑媽心里真是過意不去。不然這樣,你先去旁邊的茶寮……”
祝文怡這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祝蘭臺堅決地打斷,“姑媽說的是哪里話呢!若不是姑媽,只怕我今日還在那污穢的地方受苦呢!不過是陪姑媽等表哥,姑媽都沒說累,我怎么會就受不住了。我只是怕姑媽你新病初愈,萬一中了暑氣,又要犯病了。”
正在說話間,兩個上等綢緞外袍的青年男子從祝文怡和祝蘭臺身邊經過,其中一個笑說道:“聽說這回最熱鬧的不是城外的賽龍舟,而是城里的望江樓呢!”
另一個接過話頭,說:“可不是嘛!望江樓是洛陽城最大的酒樓,站在望江樓上幾乎可以俯瞰大半個洛陽城!這次選在望江樓舉辦斗詩會,最是合適不過的了!只是要搶了賽龍舟的風頭了,呵呵”
兩人邊說笑便越行越遠,祝蘭臺聞言靈機一動,一邊扶住祝文怡的胳膊,一邊笑說道:“姑媽只道是離得近就看得清,卻不曾想這站得高,才看得遠呢!”
一炷香的工夫,祝文怡和祝蘭臺就登上了赫赫有名的望江樓。
因望江樓在舉辦一年一度的詩會,所以一樓的大廳里難免吵鬧一些,而二樓又是才子們聚集等待臨考的地方,三樓又要做詩會的現場,祝文怡和祝蘭臺便被小二直接帶到了四樓臨窗的雅間。
雖然走上來費了些事,然而這四樓偏僻的雅間卻正合了祝文怡和祝蘭臺姑侄兩個人的心意。四樓高,自然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城門口的景象,若是常伽藍真的趕在端陽回來,也不至于錯過;另外四樓清凈,較少有喧嘩的人,也正對了祝文怡和祝蘭臺的性子。
點了一盤茶果、一碟八寶粽子,另加一壺雨前龍井,祝文怡和祝蘭臺姑侄便一邊說些家常話,一邊滿懷期待地朝城門口張望。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的樣子,底下哄鬧的大廳立刻安靜下來,祝文怡微微一笑,說:“怕是底下年輕的文人才子的開始斗詩了。蘭妞,你要不要下去看看?”祝文怡別有深意地問。
祝蘭臺微微一笑,知道祝文怡是想讓自己別斷了嫁人的念頭,可是此刻的自己實在是沒有心思管這些兒女情長外加柴米油鹽的瑣事,目前最重要的,應該是賺銀子自己養活自己,養活母親。連記憶中那抹鮮紅的亮色,那些山野的日子,也只能是午夜夢回時的奢侈而已……
起身給祝文怡添了一回茶,祝蘭臺裝作不解祝文怡話里的意思的樣子,笑道:“那些詩啊文啊的,我不過是以前學過一些皮毛,怎么敢去湊那個熱鬧。倒不如跟姑媽在這里閑話得自在!”
聽祝蘭臺如此說,祝文怡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是暗自替祝蘭臺惋惜,這樣這樣一個脾性柔順、心底善良的人,可惜……
關于讓常伽藍娶祝蘭臺的心思,常然從來沒有跟祝文怡說過,祝文怡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這茬兒,自然也就不知道,其實祝蘭臺一個最近的選擇就是自己外出求佛的兒子常伽藍。若是兩人真的結成連理,既免去了祝蘭臺的孤苦無依,又可以讓常伽藍繼承常家的香火,倒不失是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等到午時將近時,街上的熱鬧才漸漸消歇,祝文怡和祝蘭臺兩人這才付了帳,腳步有些急促地走下望江樓,想要去城門口看看城外有沒有常伽藍的身影。
走到三樓的時候,祝蘭臺無意間朝那個正在朗聲作詩的搖頭晃腦的男子看了一眼,見他似乎十分陶醉于自己作的類似“天上下了雨,地上撐起傘”之類的打油詩,不由地輕笑幾聲,快步走下樓去。
三樓斗詩會的評委席被一道月白鑲著金邊而的輕紗遮住,隱隱約約,兩道灼灼的目光緊跟著祝蘭臺的身影離開望江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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