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駕棄舟轉路,一直北上,不過是三天的工夫便已從濟寧回到京城。皇帝回鑾的速度過快,以至于京城留守的眾臣有些緩不過神來。雖已接到上諭,圣駕還京,但未曾想回來的這么快。有人已經琢磨上了,皇上回來的那么急,怕不是簡簡單單要審那個狂妄的濟寧知州。這里頭怕是有什么玄機。
章老爺這一日從衙門回來,好好的堂官突然停了他的差事,讓他回家等命兒。他著實想不通,哪里出了什么事。偏在吏部門口遇上了長房的嫡長兄。還未等他說句話,嫡長兄就一陣冷笑,含棒夾沙的諷刺了自己一番,簡直是好生無趣。偏這個時候小兒子章幼闿正往里面跑,他肚子里地火突然冒了上來:“站住,你從哪里回來?”
章幼闿一見到父親有些害怕,磨磨蹭蹭的走到跟前:“我從舅舅家來。”
“你以后就住在你舅舅家吧。我這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神。”說著就要攆章幼闿出去。
章幼闿忙道:“父親,我有急事,急著從舅舅家回來給父親同母親報信的。我方才聽舅舅說的,了不得了,二哥成了欽犯,已經押回京城了。”
章煦腦子頓時一炸:“你說什么?你二哥怎么成了欽犯了?他又沒犯什么事。”
章幼闿道:“什么叫沒犯事?也就是父親不曉得,我就說二哥怎么升官那么快,父親幾十年都難得進一步,他到好,五年進了三級。”
“說正題!”
章幼闿忙聽了胡天亂扯:“我是聽舅舅說的。舅舅說,皇上南巡到濟寧,現任鄖縣知縣參了二哥一本,說他在知縣任上貪墨,掩蓋虧空。又說在濟寧任上欺世盜名。”
“這是真的?”
“還不止這些。”章幼闿有些幸災樂禍,得意洋洋的賣弄著自己所知道的情報,“二哥若是老老實實的認罪也就算了,可他偏偏心懷叵測,居然反嘴告鄖縣知縣誣告,還連參建昌侯兄弟。”
章老爺被章幼闿的言語嚇得面目蒼白,這……這么大的事……太后家的兄弟也參了:“好好的,怎么連帶著建昌侯兄弟也被參了?”
章幼闿道:“父親你還不知道鄖縣知縣是誰吧!鄖縣現任的知縣是太后親姐姐的兒子。好家伙,他果然是藝高人膽大。”說著章幼闿瞧著氣得五官移位的章老爺,又收起了先前的狂妄,“這下要把我們家里的人都連帶了。舅舅回來讓我同父親與母親說,要同族長說,把他從族里除名,省得連累了家里人。”
這里才說著,有人回來道:“老爺,二奶奶打發順兒回來給老爺太太請安。”
這簡直如同火上澆油,章老爺頓時爆發了:“去族里,見族老與大老爺。今日我定要把那個孽障除名。果然是庶生就沒個好東西,有辱家門!那個逆子現在關在那里?我今日免不得要做回罪人,結果了他。早知道,他生下來的時候就掐死他,省得他如今做出這種弒君殺父的罪來。”
那報信的下人見到這情形,悄悄的往后挪,趁眾人不注意抽了身子便跑到前頭,尋了還在門房里等回信的順兒:“老爺氣得極了。兄弟,你還是回去同二奶奶說聲。省得連帶著二奶奶。”
順兒一聽為難的道:“啊!那怎么好?在京城我們可沒有住處。若是老爺不讓進家門,那我們今兒住哪里。”
那人好氣的道:“我的兄弟啊。你還沒聽明白么?老爺只嚷著要殺二爺,還要回稟族老們,要把二爺除名呢。快些走吧。別撞到槍頭上。”
順兒頓時嚇了一跳,拔腿就跑,連帽子落在了門房也來不及去拾。
順兒一路小跑回去同世蕓說了在家里的遭遇。出了這樣的事,家里肯定是要撇清關系,只是世蕓沒想到章老爺居然鬧著要殺子以示清白。
“奶奶,那咱們怎么辦?這如今也要晚了。”
世蕓瞧了順兒一眼:“找家客棧先住下。你再多跑跑,看看有沒有空院子,租咱們幾間。”這事情雖然說是皇帝作為幕后主使,但是要扳倒張家并未是一朝一夕之事,他們少不得要在京城常住。這么多人都住在京城著實是不曉得開脫。
順兒應了一聲,但聽得世蕓出給自己的數目,愣了一下,這么點錢租一個月,這在京城哪里能租到院子:“奶奶,這……還要再加一些,我們就這么些人。就是住在大車店,睡四人床也是每人一晚十文,一個月也是三兩銀子,這,這,我找不到。”關鍵是奶奶還是要院子。
哪里曉得世蕓不容順兒一絲的反駁:“我只有這么多。你且看這辦。我也沒那么多的錢住店,兩日,我只給你兩日。”
順兒愁眉苦臉的應了。找到店住下后,也不等吃飯就往外頭尋,可是京城是什么地方,二兩銀子算什么東西。順兒一直跑到天黑回來,還是沒結果。
簇水心疼的端了飯與他,自己則端了熱水為他泡腳:“快歇歇吧。你明日也帶著董維運他們一起去找,多個人多個幫手,也省得你這么累。”
順兒嘆道:“我就是帶他們去了,拿個是認識路的?別說二兩銀子一個月,就是一個月二十兩,他們也租不到。”
“就這么難?那我們以后住哪里?”
順兒抱怨道:“難道你還不曉得京城最不值錢的就是錢么?咱們在濟寧,一兩銀子是兩千文,到了京城,一兩銀子只值六百文。三兩銀子,咱們在濟寧可以吃一年,到這里,半年就阿彌陀佛了。”順兒用力的搓著腳,發狠的道,“早知道,我就從濟寧背一麻袋的大錢回來,還不賺死我啊!”
簇水眼珠兒一轉,驚喜的道:“到是個好法子。這一下子,除去咱們路上的花費,一百兩銀子還能賺上個一百兩呢。”
順兒忍不住潑簇水涼水:“咱們現在哪里有工夫做那個。就算是要做,也要把二爺就出來再說。媽的!”順兒朝地上啐了一口,“這幫子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當初,二爺做了只縣太爺,他們對我是點頭哈腰的,如今二爺有難了,就變臉了!這回,就算是為了我自個兒,我也要把二爺救出來。”
“你的心是好的,可你也不瞧瞧,二爺是叫誰抓去的。是皇上啊。你能跟皇上抗命不成?”
簇水點了順兒的死穴,本來還是斗志昂揚的順兒,頓時泄氣,癱在炕上,沮喪的道:“這叫個什么事啊。二爺怎么就遇上了這樣的事?我們還沒衣錦還鄉呢。就遇上了這個。我今日都沒敢回家。本來還想同二爺討恩典,今年過年,領你回來的。這下……”
簇水隨手給了順兒一下:“你哭喪著什么。奶奶都沒事,你在這里掂量著什么?要我說,咱們只管當好咱們的差事就算是為二爺出力了。你只管去找房子,按照奶奶的要求,漂漂亮亮的辦了就成了。”簇水說著,壓低了聲音,“我聽錢師爺的意思,這回二爺只是面子上兇險罷了。”
順兒瞧了簇水一眼:“這話怎么說?”
簇水白了他一下:“這你還問我,你成日里跟著二爺。錢師爺是什么人你不曉得?那家伙是有名的見錢眼開。二爺這官兒做不成了,他會一路跟著咱們到京城?早就去找下家了。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他是怎么跟二爺的?”
順兒腦子轉了轉,卻是如同簇水說的那樣。錢師爺還真對了他的名兒,死要錢,但是這人卻是辦一分事拿一份銀子的人。若是他覺得二爺會同那時候的郝知縣一樣,就算是給再多的錢,他定然是不留情面的離開。可是這會子,錢師爺卻跟著上京了。這也就是說,在錢師爺的眼里,二爺還有救,還能做官?
順兒只覺得自己突然有勁了,他顧不得擦腳,忙忙的站起來:“痛快,真是痛快。一定要好好的喝上一杯。媳婦,有錢么?給我兩個錢,我打些酒來吃。”
簇水抓回興奮的順兒:“你興奮個什么勁兒。奶奶嘴巴上不說就是不想讓旁人知道,你高興個什么。憋著。”
“就讓我吃口酒吧。我今日跑了一整天,也讓我解解乏?”
簇水道:“沒錢。你也曉得這京城錢不值錢,以后咱們怕是還一陣子發不下月錢了,一切從簡。你那酒癮也給我戒了。”說著,她收拾了鋪蓋,“我同你說,明日不管怎么樣,你都要把房子找好。”
順兒只得應下。
世蕓的屋子里還亮著燈。她在思量著錢師爺晚間說的話。
“雖說大人已經做了大人該做的事情,剩下的就交給了皇上,但是我們這卻不能一味的指望皇上。咱們還要做咱們的事情。”
可是,她要怎么做?她怎么做才能保夫君的平安?可是,面對著勢力強大的太后母族,她又能做什么呢?
世蕓百思不得其解。
“既能保住自己,又能觸動張家,盡量的配合皇上的作為。”
這又是什么呢?這要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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