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外頭鼓樂之聲響起,前方的戲臺上,兩個戲館兒一身戲妝,翩翩然若蝴蝶飄上臺來,一聲開場中氣十足,隨即歌喉展開,唱腔婉轉悠揚,若流水綿綿,著實不凡,幾位夫人頓時結束了交談,注意力都集中到戲臺上。愛情頻道:
程夫人卻趁人不注意時,望了望華灼,此時華灼仍被陳夫人拉著,正低聲說話,隱約聽了幾句,卻是華灼聽不大懂戲臺上的唱腔,陳夫人正一句一句地解釋給她聽。
榮安堂與陳家…………沒聽說過有來往呀?程夫人心中大為疑惑,倒是對這幾日朝庭突然決定從戶部撥出一筆修河銀給誰南府的事情,有了些明白。
其實前陣子,自家老爺就考慮過從戶部撥款發往淮南府,還上了一道折子,可是被駁了回來,理由就是修河款是被誰南府的官員貪墨的,自然要由誰南府自己補上,再者,新安江已經多年未曾有水患,眼下北方邊境有些緊張,正是要加大開支增加防御的時候,再加上今年大面積春旱,許多地方糧食減產,有些地方不但收不上賦稅,還要朝庭放糧賑民,國庫里本就不豐膚,開支又多,哪有余錢去修一條很可能多少年內都用不上的堤壩。
為這,自家老爺好幾天沒睡得著,實在是被“民亂…”這個)可能給嚇著了,十多年前北郡民亂,他是親身經歷的,差點就喪命在那場民亂中,自然深深地知道民亂的可怕。所以特地讓程夫人向華灼細細地詢問了誰南府乃至于整個南平郡的情況。
確認新安江一旦決堤,發生民亂的可能性達五成以上,自家老爺就坐不住了,跑了一趟工部,又跑了一趟欽天監,最后聯合工部侍郎鄭謙再上了一道折子,可惜還是沒引起重視,奏折再次被駁了回來。
就在奏折第二次被駁回來的時候”淮南府的第四道呈情請求撥款的公文又送到了工部,兩位侍郎大人只能相視苦笑,毫無辦法。
“盡人事,聽天命吧!…”
程侍郎抱著這樣的心態,在前不久上了第三道奏折,里面附上了來自誰南府的四道星情公文,還有欽天監對明年是否會發大水的預測,以及工部對修筑堤壩的工程預算。
這一次,奏折沒有被駁回來。不但沒有被駁回來”居然還有不少官員認為應該撥款,一番爭議討論之后,圣上拍板定案,既然大部分官員都認為這條堤壩該修,那就修”銀款將在年后全部撥付誰南府,共計三十萬兩。
程侍郎大喜之余,也百思不得其解,先前兩道奏折都沒引起重視,怎么第三道奏折突然就峰回路轉了?打聽來,打聽去,終于有了點端倪,原來是國子監祭酒偶爾從欽天監監正口中知道了這件事,然后一一拜訪了那些國子監出身的官員,最終促成了朝庭里態度的改變。
“先生大善也!。”www.
程侍郎雖然不是國子監出身”可是對這位祭酒大人卻是油然生敬,雖說不在其政,然而憂民憂國之心,不弱手任何人。
程侍郎高興了,自然免不了要跟自家夫人提幾句,因此程夫人也知曉一些內情,眼下圣旨還未下達,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她本來還想等到合適的機會就告訴華灼這件事”讓這個女孩兒也高興高興,此時見了陳夫人待她這樣好”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女孩兒真不簡單,竟是別出蹊徑,走通了國子監祭酒的門路,利用祭酒大人的威望與人脈”做成了一樁大事。
如果華灼知道程夫人此時的心中所想,只怕是真的啼笑皆非了,蒼天可鑒,她雖有些小聰明”但也沒有聰明至此,更不知道陳家出于對她的感激”暗中竟然幫榮安堂解決了最大的難題。
而陳夫人卻是不會多嘴在她面前說那件事,那天陳祭酒偶爾知道了那份折子的事情,一打聽,原來誰南府府尹就是那個勸得自家女兒不再一心尋死的女孩兒的父親,夫妻倆個一合計,這個恩得報,陳祭酒索性就豁出去這張老臉,仗著自己是國子監祭酒的身份,去拜訪了那些國子監出身的官員,事情能不能成心里根本就沒底,好在那些在朝上有發言權的官員們還是賣了他這個)面子,而且老實說,修河銀華頸自己已經湊足了一半,向朝庭申請的不過是剩下的另一半,三十萬兩銀子,于普通百姓來說或許是天文數字,但對國庫來說,再艱難擠擠腰帶也能擠出來,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事情,一點順水人情給就給了,還能落個尊師重道的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這正是大恩不言謝,記在心里碰到合適的機會悄不吭聲地就回報了。
華灼的心性還算是穩的,雖說先前被莊大夫人冷落,幾乎下不來臺,但是此時坐在花棚里,偶爾發現幾位夫人打量她的目光頗有些意味深長,卻也不覺難堪,只是回她們以一笑,從容自在,然后繼續專心聽陳夫人給她講戲。
幾位夫人見她如此,嘴上雖未說什么,心中卻是一個個暗自點頭:這女孩兒端莊大氣,胸藏錦秀,是個能上得了臺面的,分明比那位六小姐要強許多,莊大夫人擺著這么好的兒媳婦不要,偏要找個蜘心眼的,也不知腦子里哪根筋沒有搭上,以后恐怕有得悔呢。
華灼安坐如山,程寧卻坐不住了,她原就不愛聽戲,尤其是在這花棚里,華灼被陳夫人拉住,她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在程夫人身邊擰來扭去,靜不下來。
知女莫若母,程夫人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終是舍不得女兒這樣拘束,便開口笑道:“陳夫人倒是個懂得聽戲的,那戲詞兒我也有此聽不大明白,不知可否請陳夫人講一講?”
陳夫人怔了一下,有些莫名,這位程夫人一向不大好親近,從來只有別人巴著她說話的,卻沒有她主動跟人親近,一時也不好多想,笑應道:“自是從命。”
于是移坐到程夫人身邊,就著現在唱的戲詞講了幾句,忽又想起了華灼沒有跟著坐過來,便要回頭喊她,不料卻正瞧見程寧躡手躡腳地拉了華灼沿著花棚角落往外走,眼看著已快走出去了,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得噗哧一笑。
“程夫人,這兩個孩子感情好著呢。”
心里卻想起了自己的女兒,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會在這里碰上華灼,她便是死拖活拽,也要把女兒拽了來。
程寧那樣內向的女孩兒,都愛跟華灼親近,可見真是個細心休貼的,音兒性子孤僻高傲,正是該和這樣的女孩兒多來往,時間長了,興許就能改一改那性子。
程夫人笑道:“其實寧兒與灼兒相識也不久,卻是投了脾氣,也是灼兒心性好,能休諒人,對誰都讓三分,她們玩在一處的幾個女孩兒,便是沒有誰不喜歡她的。”
陳夫人聽得連連點頭,在旁人都忙著取笑音兒的時候,唯有華灼肯出言勸慰,而且還是在與音兒素不相識的前提之下,心性之佳,由此可見,當真稱得上品性高潔一語。
卻說華灼被程寧拉出了花棚,跑出一小段路,便見程寧停下腳下,拍著胸口長出一口氣,道:“可憋死我了,華姐姐,虧你還能在里面坐得住。”
她對華灼可真是佩服了,在被莊大夫人那樣對待以后,還能安之若素的,若換了她,只怕早就委屈得哭鼻子了。
華灼被她的可愛模樣逗笑了,道:“其實我也坐不住,不過裝裝樣子罷了。”
程寧認真看了她幾眼,道:“華姐姐,莊夫人對你那么過分,你便不覺得委屈么?”
“怎么會委屈?”華灼奇怪地反問,“莊伯母不喜歡我,必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對,我心里把她當母親一樣看待,不論她怎么待我,我都敬著順著。”
這便是為媳之道,若沒有這樣的覺悟,她也不會腆著臉借這次機會來見莊大夫人,與上一世的經歷相比,其實莊大夫人先前的態度,已經是非常含蓄和善了,出自書香世家,又是三品誥命,莊大夫人的修養,與那等商戶婦人不可司日而語。
“說得好,若是天下做媳婦的都有這等覺悟,便不會有那么多婆媳不睦,家宅不寧的事情了。”
一個婀娜身影自花樹后轉出來,一身粉色宮裝,笑容如溫柔似三月春風。
華灼吃了一驚,轉過身來,旋即面上也帶了笑,道:“鳳表姐,你怎地也在此?”
來人正是林鳳。
“我是應盧國公府小姐的邀請過來聽戲,方才在中間那座里花棚中隱約看到有個身影跑過,像極了你,便跟過來瞧瞧,不想竟聽到一番高論,發人深省呢。”
華灼下意識地往花棚那邊看了看,最中間那座花棚,也是最大的一座,不用說,盧國公夫人和小姐們都在里面,方才莊大夫人帶著華煙也過去了,舞陽縣主可能也在里面,林鳳竟然拋下她們,徑自跑了出來,就為了看到一個像自己的身影,倒真讓她心中感到幾分歡喜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