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禽相悅
第一百六十一章閑聊
第一百六十一章閑聊
容悅走進槐花巷穆遠的宅子,從大門到二進院的上房,不斷有人向她請安問好,有的打躬,有的作揖,有的下跪,根據身份的不同各盡其禮。
她一路點頭致意,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她和穆遠的關系究竟如何,大伙兒都心里有數,在未徹底破裂之前,他們愿意維持假象,她也樂得配合,敦親睦鄰總比圖窮匕現來得好。
趙貴又領著她直接進了穆遠的臥室。
對此種情形,幾次抗議無效后,她現在也釋然了。和穆遠在一個屋子里“同居”了那么久,再親密的行為也有過,僅差臨門一腳沒踢過去而已,現在再來計較這些,未免太虛偽。何況也并非內寢,而是用屏風隔出的小書房。
站在古人的角度,她早已失貞于穆遠,乃是名副其實的側妃,不能因為那層膜尚在,就厚顏無恥地說,她還是個冰清玉潔的女孩兒。
容悅的眼神閃了閃,如果,庾琛知道了她和穆遠之間相處的細節,也會心有芥蒂吧?
為了掩飾自己的煩躁,她看也沒看就接過趙順奉上的茶猛灌了兩口,因為喝得太急,茶水沒咽下就咳了起來。
穆遠一面拍著背一面緊張地問:“怎么啦?是不是燙到了?”
回頭就罵趙順:“你是怎么侍候的?一杯茶也泡不好,留著你有什么用?”
容悅忙擺手:“茶水不燙,是我喝得太急……咳咳……嗆到了。”
趙順早已嚇得跪倒在地,容悅嗆咳甫定,便招呼他:“你起來吧,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你的事。”
趙順卻磕著頭說:“多謝王妃不責罰,還有上次的事。也要請王妃恕罪。”
容悅不解:“上次什么事啊?”
趙順道:“上次給您上的糕點太甜了,配蜜露不合適,這都是奴才粗心所致,王爺已經訓斥過了,奴才心有愧疚,特地向王妃請罪。”
容悅迷糊地轉著眼珠,上次的糕點是什么味道,她早沒印象了,包括吃了什么都不記得。可瞧這主仆倆的樣子。好像挺當回事的,要是她直言“毫無印象”,不僅會顯得穆遠多此一舉,更讓趙順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王妃到底是真不講究呢。ШШШ。⑧jΖШ。ΓóΜ還是故作大方,畢竟他是王爺的近侍,不是王妃的。
意識到這點。容悅啟唇道:“沒什么,上次我也沒用多少,你以后主意點就行了。還有,我確實不怎么喜歡太甜的東西,相信王爺也一樣,你可以向周廚建議一下。讓他試試別的口味,比如椒鹽、抹茶。”
穆遠立刻來了興趣:“椒鹽我知道。但抹茶是什么?”
“抹茶是……”容悅恨不得把那句話給吞回去,她看這邊茶文化如此豐富,就以為抹茶不過是尋常口味,怎么曉得,這里居然沒有抹茶!要早知道這茬,打死她也不會多嘴的。
穆遠思忖了片刻,忽地眼睛一亮,撫掌道:“我想起來了,在白羽所著的《茶經》里確實有抹茶的記錄,但他也只是從故紙堆里翻到了片言只語,并無完整的制茶方法,不知王妃是從哪兒看到的?”
“我也記不清了”,事到如今,容悅只求能含混過去,同時把手伸進袖袋里掏摸,但愿這封信能引開穆遠的注意力,跟信比起來,區區抹茶算個屁。
可她錯估了這個時代的貴族們對精致生活的講究程度。還記得初穿越時,所謂的桃花魚片粥就是夏御整出來的,一碗粥都弄得這般風騷,真是粥如其人。相比較而言,穆遠顯得更務實一些,不過也是極在乎細節。
被穆遠用期待的眼神打量著,容悅只好硬著頭皮說:“抹茶就是把茶葉碾成粉末,或沖成茶水,或攪進食料里做成糕餅點心,這樣糕餅中就帶著綠茶的清香,又好聞,又解暑。”
穆遠點點頭:“《茶經》里也說要磨成粉,但最后出來的茶粉沖水跟泡的茶水沒什么兩樣,白羽自己試過多次皆是如此,后來便放棄了。不過,制成糕餅倒是新路子,可以一試。”
趙順在一旁湊趣:“這好辦,就依王妃說的,咱們把茶葉磨碎,再讓周廚做糕點,一次不成,多做幾次,總能試出好口味。”
穆遠表示支持,一擺手道:“行,交給你去辦,你和周廚一起想辦法。”
趙順屁顛屁顛地告退,容悅忙喊住他:“回來,這天兒都黑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至于那么趕嗎?而且,沒那么簡單的,抹茶和茶粉是兩個概念,工藝復雜得多。”
穆遠驚喜地握住她的手:“這么說,你會做抹茶?”趁機吃豆腐若干,才被掙脫。
容悅的本意,只是想讓這主仆倆停止見風就是雨的行為,沒想到穆遠興致更加高漲,讓趙順侍候筆墨,自己正兒八經地坐在書桌前說:“具體有幾道工序,你說,我記。”
被逼上梁山的容悅只得搜腸刮肚,努力回憶這方面的知識。幸虧她前世嘗試著做過抹茶蛋糕,買過灌裝抹茶粉,隱約記得上面的說明:“在采茶之前,好像要先遮光。”
“遮光?”穆遠疑惑地問。
“是的,用黑布,或別的什么東西,把要采的茶葉遮起來,不讓它見光,要遮二十天左右才能采茶。第二道工序是蒸青,把茶葉放在蒸籠上蒸;第三道工序是烘培,就是把茶葉烘干;第四道工序才是磨粉,要把干燥的茶葉放到石磨上碾碎,為了保持茶葉的獨特香味,一般專磨專用,免得串味。嗯,大概就是這些了,具體該怎么做,每道工序的火候怎么掌握,我也不知道。”
穆遠朝她寵溺地笑笑:“你當然不知道了,你是做這種事的人么?能記得這么清楚已經很了不起了。要是白羽在世,準得拜你為師,聽說他到處搜集茶方,遇到新奇罕見的,就拜人家為師,好讓人家傳他秘方。”
容悅不由得感嘆:“真是個茶癡!”
穆遠告訴她:“白羽生前的外號的確就叫‘茶癡’,為了尋茶訪茶,常年離家在外,其妻不甘冷落,自動下堂求去。白羽到死時,身邊無一個親人,家徒四壁,惟余一本《茶經》,連喪事都是鄉鄰給辦的。生前如此凄慘,死后卻被尊為‘茶仙’、‘茶圣’,凡種茶、制茶之人,都在家中供奉白羽神位。”
容悅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世事皆如此。”
穆遠深深看了他一眼:“可見外在的名聲都是靠不住的,若依名斷人,往往謬誤,關鍵是看他每一天怎樣過日子,悅兒如此聰明,自當明白我的意思。”
容悅先錯愕,進而失笑,這都趕得上腦筋急轉彎了。由抹茶而茶圣,由茶圣生平到依名斷人,隱晦地為自己喊冤。他的意思不會是說:雖然我穆遠兇名在外,可你不能“依名斷人”,而要看我平時都是怎么生活,怎么對你的。
他講的道理沒錯,問題是,她對他的成見,是由親身經歷而來,與他的名聲并無多大關系。
穆遠見容悅不但不附和,神色間似有譏嘲,目光略沉,隨即掩去,拿起才寫下的單子交給趙順道:“你把這個給周廚,讓他好好琢磨,難得王妃喜歡一樣東西,叫他務必弄出來。”
容悅汗顏,她什么時候說過喜歡啊,她只隨口提了一下好不好?
而且,她不顧辛勞而來,可不是為了吃吃喝喝的。
容悅不再遲疑,言歸正傳:“王爺,我今天收到了一封信,是穆師傅派人送來的,事關您的將來,妾身不敢耽誤,趕著就來了。”
穆遠伸手接過,煞有介事地看了起來,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容悅如坐針氈,因為這件事,她才是罪魁禍首。
穆遠察覺到她的反應,心里暗暗得意。
這封信,根本不是穆坤寫的,而是云容模仿他的筆跡,也就是說,會出現這封信,完全是穆遠的授意,為的,就是試探容悅的心意,最好是能讓她主動上門。如今目的達到了,穆遠怎能不樂?
其實,云容還使了個心眼。穆遠只叫他模仿穆坤的筆跡寫封信,可沒要他弄神弄鬼地塞進金鳳步搖里。
穆遠要確保容悅能看到那封信,云容的想法,則跟盧駿的猜測不謀而合,云容故意藏那么嚴,就是想試試,這位傳奇王妃,跟他家王爺到底有沒有默契,有沒有緣分。
容悅來得這么塊,讓云容很是滿意的,說明這女子的確機敏聰慧,配得上他家王爺。
不提云容如何,且說容悅覷見穆遠一臉凝重,不由得滿含歉意,出言勸道:“既是如此,你明兒便啟程回去吧,反正,反正我也要走了。”
“你明天走?我讓云貳帶一對人馬,跟云肆一起護送你回家。”
“不用了,云肆我也不帶,我趕時間,快馬獨騎,有幾個人跟著就行了,人多了反而拖拉。”
“那好吧。”
容悅倒有些驚訝,要是以前,他準得堅持一定要云肆跟著,今番卻這樣爽快。
穆遠隨手遞過去一張路線圖,上面標明了從平城到天心鎮所途徑的重要地名,何處有樹林,何處有江河,何處可打千,何處可歇宿,全都一清二楚。
除了謝謝,容悅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不用謝”,穆遠笑著回道,真的不用謝,這樣其實是方便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