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十文?”陸曉雨小心翼翼地又把先前的價報了上來。
王掌柜伸手往桌面一引,自己便過去桌旁先坐下了。
看到這談判的架勢,陸曉雨心里有點兒慌,揪著衣服沿蹭了過去,佯裝鎮定地坐下,桌子底下的小手早已絞成了一團。
看著坐在跟前的兩個小人兒,看起來比自家孩子還小幾歲,可居然……要不是看到鼻尖沁出了汗,他還真以為這小丫頭不緊張呢。
王掌柜含笑打量著她,直到她眼神忍不住有點飄忽起來,才悠悠地開了口:“高了。王某人做這一行這么久了,還沒碰到過這么貴的山慈菇哪。”
說到這,輕掃了她一眼,見她張了張嘴要開口,又接話繼續道,“我也不跟你含糊,二十五文一斤,實話告訴你,要不是看你年紀小小的不容易,連這個價我都不會出的。我們這平日收的也就二十二三文的意思。”
這一下就壓了三成的價,陸曉雨就不樂意了:“你剛才也看到了,九十文的價錢病人也買走了,我只要你四十文,可還有五十文的利潤哪。”
王掌柜一聽,腦袋搖個不停:“那是劉老爺家急用的,當然不會缺那點錢。我們回春堂可不是為老爺公子們開的,抓藥就診都是有規矩的,哪成隨便亂喊價的?”
陸曉雨怔了一下,暗自一琢磨,還真是這么回事兒,看來按先前的法子算價錢不大行,心里思忖了片刻,可這二十五文的價聽起來不錯,但實際上嘛……這老掌柜的說不準又在壓我的價。對頭,反正都說到這份上了,買的人拼命壓價,我賣的人,當然要使勁提價了。
想到這,她裝出一臉為難的樣子,擺著小手道:“大掌柜,您這價出的也忒那啥了,您看我,又采藥又炮制的,費了偌大的功夫也不容易不是?”
前面的是感情牌,這會該說客觀優勢了,陸曉雨回憶著遇到過的上門搞推銷的那些套路,照搬過來繼續道,“您也知道,眼下的山慈菇可不好找,可這春夏更替的時節,偏巧很多方子都會出現這一味,先前的事當然是不小心碰巧的,可以后的事誰又說得好呢?我想,等再過陣子,天氣又濕又熱的,這藥怕是會更搶手。”
“怎么,你是覺得我們回春堂就收不到山慈菇了么?”王掌柜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就你這一袋子,最多也就三四斤的意思,難道就夠用了?”
“當然不夠。”陸曉雨倒不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一家藥鋪要是真靠這么點貨過日子那就趁早關門算了,“不過嘛,這一袋子雖然不多,但用來救救急可就不少了。”
“救急?”王掌柜不禁啞然失笑,“你倒是能想。”
陸曉雨這會也進入狀態了,小肩兒聳了聳,一臉無辜樣兒:“不對么?”
“呵呵,聽你說的也有趣兒,這樣吧,我再讓你一些,二十八文,這價我可從沒出過。”王掌柜笑著又往上提了點價。
“最低三十五文。”這價兒多一文就多一分收入,陸曉雨也咬住了不肯放。
看兩人都咬著價在那來回拉鋸,可把虎子嚇得不行,小心地掂了掂手里的藥袋子,這一袋子怎么說也有好幾斤吧,那不就是……一百文?我的天哪,姐夫夠厲害了吧,一個月的工錢好像也就三百文的樣兒,敢情我手里拽著的,是姐夫十天的錢哪。
算來算去,可把一個好好的少年郎算得腦袋暈乎乎地直冒汗。
可那邊的一老一少這會誰都沒看到他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兒,兩人正擺明了旗幟拉開了陣勢你推我擋的討價還價呢。
“不行不行,小娘子心也忒狠了,你這價老頭兒可得自己貼給鋪子了。”
“三十三文真的不高,您想想,這可是山慈菇啊,而且還是上好的,可遇不可求呢。”
“三十文?不行不行,再加兩文吧,算是給我們倆買碗水喝行不?”
在曉雨同學大打同情牌的裝可憐陣勢下,王掌柜嘆著氣接受了這個價,揮手叫聽得目瞪口呆的孫猴兒趕緊拿藥去稱重,切片的和整顆的倒是沒分價,都一股腦地擱一塊上的稱,一稱,三斤六兩。
稱了重,把藥材收好了,孫猴兒這才拿出個算盤噼噼啪啪地撥起來。
算盤聲音是挺響的,可這效率實在是忒慢了,撥了好一會還沒算出來,聽得陸曉雨又煩又急,趕緊在心里算了下,小手兒一揮,開口道:“不用撥了,給個一百十五文就成。”
剛報了數,那頭的算盤聲還真停了下來,孫猴兒傻傻地盯著算盤發愣,直到王掌柜催了好幾次才反應過來,吶吶地道:“一百十五文兩厘,一百十五文兩厘……”
看到他整個人跟沒了魂似的,王掌柜的老眉毛擰了起來,走過去正要斥責,聽到他喃喃的自語,再看一眼算盤,也跟著愣住了。不過掌柜的就是掌柜的,只一會就回過神來,扭頭就問:“你怎么知道的?”
“算的啊。”陸曉雨也被他們兩弄的有點迷糊,不就是加減乘除嘛,小學生都懂的,不過看兩人都直勾勾地盯了自己,也就只好把過程說了一遍,“一斤三十二文,三斤九十六,六兩十九文二厘,一共一百十五文二厘,我就要個整數好了,呃,你要是那二厘也給,我也要的。”
“二丫,他們兩個這是咋的了,咋跟傻了似的。”虎子也看得有點奇怪,拉了拉曉雨的袖子偷偷地說。
陸曉雨小手兒攤了攤:我哪知道怎么了。
“小娘子真神童也。”王掌柜感慨地長嘆了口氣,“把錢結給小娘子吧。”
孫猴兒愣愣地點點頭,回去從賬房里拿了一小串大錢,和著十五個散的一起交給陸曉雨:“小娘子,你點點看。”顯然,他被剛才的心算震撼得不行,神態動作恭敬了許多,稱呼上也客氣了不少。
接過錢,陸曉雨認真地清點了一下,這才小心地把錢收好,沖他甜甜一笑:“謝謝孫小哥。”又朝王掌柜彎腰行了個禮,“謝謝大掌柜,以后要有藥材,我再來找您。”
對這個聰慧的丫頭,王掌柜的印象也很不錯,聽她這么說,也跟著笑道:“行是行,不過下回可不能害我賺不了錢啊。”
懷里揣著巨資,害得她走出回春堂還有點暈暈乎乎的,虎子這會看她就跟看神仙似的,滿眼的小星星。
“虎子,這事你可要替我保密哦,不能跟別人講的,行不行?”走著走著,陸曉雨突然想起這一茬,趕緊開口要求保密。這事兒還是不說去的好,悶聲發大財才是真理嘛。
虎子笑著拍了拍她的肩,樂道:“跟我你還不放心?從小到大,你叫我做的事,我哪次沒做成?你自個兒別嘴快說出去就好。”
“呃……呵呵,我也就給提個醒啦。”陸曉雨訕訕地干笑了兩聲,虎子說的倒是不假,記憶里也不知道有多少次讓他給背了黑鍋了。
虎子嘿嘿地笑著,撓了撓后腦勺:“我記著呢。”說著,兩人走出了柳葉巷,左右看看,虎子扭過頭來,“我們怎么走?”
陸曉雨拿手支著下巴認真想了想:“你說,要是我們買了個大物什,會不會有人給送貨?”這樣的話,我們回去就容易多了,跟著送貨的一塊走得了。
虎頭被她的跳躍性思維弄得一頭霧水,茫然地道:“啊?還有這事兒,我怎么沒聽說過?”
“哦,那算了,真可惜。”陸曉雨撇撇嘴,倒也沒多說什么,拉著虎子的手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興沖沖地和他說著自己接下來的打算,“我想過了,我們先去給嬤嬤選根拐杖,她年紀大了眼睛又不好,恩,阿爹喜歡什么呢,要不去稱些好點的煙絲,娘的話最好是扯布做衣服,大哥要弓,我看他眼饞斧頭叔那把好久了的……”
“對了,你喜歡什么?”嘀咕了一路,突然想起這茬,趕緊追問道。
虎子本來看她眉開眼笑的也跟著笑著,突然被這么一問給震在了那里,呼哧呼哧了好一會還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陸曉雨也沒在意這個,她的注意力已經被不遠處一個臉譜攤吸引住了,快步走上去瞅著一只只紅紅黑黑的臉譜出神。
虎子費了好大的勁才緩過氣來,剛要開口,卻發現身邊的人兒已經跑開了,趕緊跟了上去,身子還沒湊到跟前,一個紅底黑花紋臉譜罩在了自己臉上。陸曉雨歪著腦袋打量了下,把臉譜往他手里一塞,又回頭挑了一只花貓圖案的,付了錢就走人。
虎子拿著臉譜跑了上去,站在她跟前手往前遞也不是往后收也不對的,嘴里更是結結巴巴的,全然沒有平日的爽氣和健談:“那個……這個……”
“什么這啊那的,送給你的啦。”陸曉雨好笑地看他臉紅紅的憨厚木訥樣兒,伸手拍了他一下,“算是你陪我來的工錢吧。嘻嘻,我是不是很像奸商?”
“沒!呃,不是,你……”
“咦?你快看那,發生什么事了?”曉雨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指著前面街口圍著的一大堆人,一臉的好奇。
看她躍躍欲試的,就差在臉上寫上“我要去看”四個大字,虎子憨憨地笑了笑,把剛要說的話都咽了下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