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093、放手
正文093、放手
不知是不是睡過的緣故,星移的嗓子有些沙啞。
那人的腳步微頓,還是越走越近,衣袖一揮,星移都沒看清他是如何動作的,屋里的燭火就亮了。
床帳被人一把掀起,眼前站著一個褐衣戎裝的男人。
星移微瞇了眼,露出惶惑之色。猛然闖進來一個陌生人,任誰都不能不恐懼。
那人卻只是淡然一笑,道:“打擾了婆婆,我想討杯水喝。”
星移便點點頭,緩緩的起身、下地,去桌上倒了杯水,返身遞給這年輕男子,自己找了把離床邊較遠的椅子了坐了,打量著這男人,并不開口說話。
她滿頭白發,臉上又是一層黑膜,只露著一雙眼睛,也許的確更像是婆婆。
那男人端著茶碗,卻并不喝,環顧周圍的布置擺設,再看向星移,道:“婆婆臉上這黑乎乎的是什么東西?看起來怪嚇人的,能否以真面目示人?”
星移搖頭:“很抱歉,這臉上的東西是藥,如果現在就除了,只怕老身的臉就徹底毀了。”
她不猶豫,有什么就說什么。如果他非要強行逼迫,她不會反抗。
“是嗎?不知婆婆的臉受了什么傷?”言詞淡淡,沒什么關切的成份。
“燒傷。”星移很坦然的答。
那人一笑,道:“哦?不知道燒的可嚴重?什么時候的事了?”
這是在問供么?她說的話,他愿意信,那便是真的。不愿意信,說什么都是謊言,隨時都可以揭穿。
星移答道:“很久了,久的老身都記不清了。自然是很嚴重,否則老身這么大年紀,還怕什么面目可憎?”
她遞過茶碗時,他著重打量過她伸出去的手,白晰細膩,與婆婆二字斷然沒什么瓜葛。他要是想揭穿,破綻百出,是輕而易舉的事。
“哈哈。”那人大笑,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就算是婆婆在乎自己的容貌也情有可原。婆婆住在這,不知與歐陽公子是什么關系?”他話鋒一轉,問到了歐陽身上。
星移并沒急著回答,只是看一眼門外。刀劍反射出冷冰冰的白光,與這屋里昏黃的燭光相比,分外的鮮明。
他帶著人圍了她的院子,刀劍相向,有恃無恐,沒道理歐陽一點都不知情。也就是說,他這般,歐陽無能為力。
她收回視線,朝著來人淺淺的笑笑,道:“非親非故,非朋非友,萍水相逢而已。歐陽公子人善心純,見老身燒傷嚴重,故此不忍,施以援手罷了。不知公子……前來所為何事?”
他問她,她倒也要問問他。他擅闖私宅,用兵圍攻,又是什么人,仗著什么關系,想要做什么?
那人將手里的茶水一飲而盡,放下茶碗,道:“討擾了。”不解釋,也不多糾纏,好像此來真的只為討杯茶水喝,順道說些閑話。
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他得到了他想要答案,不走又待如何呢?
星移便起身道:“公子慢走。”請神容易送神難,他既要走,星移絕對不留。
他卻折回身,細致的打量了星移一番,低沉了聲音道:“婆婆保重。”
有什么東西擊中了星移的心臟。
她想要說什么,動了動唇,卻終是無聲。
從始至終,她并沒說什么,他卻用這樣的話做為告別,是真的決定放她一條生路了?
門被關上,風吹進來,燭火的光便在星移的臉上閃了幾閃。黑影襲上來,又輕飄飄的退下去,燭光穩了,星移的臉上也沒有了似有若無的陰霾。
她坐回椅子里,覺得有些失重。她以為他氣勢洶洶而來,是要拿她回去問個假死私逃之罪的。明明一眼就能認得出她,卻就這么輕松的放棄了,他到底揣著怎樣的心思?
要知道來人正是太子慕延玨。先時強逼進太子府的人是他,不肯放她離開的人還是他,如今高抬貴手的還是他。
歐陽推門而進,見星移安然無恙的坐在那,心這才回歸原位,綻出笑,道:“我瞧著你這里點了燈,便知道你醒了,怕丫頭們服侍的不盡心,故此進來看看。”
星移抬眼看他。
他還在瞞著她,是不信任,亦或是怕她受傷?
“他剛才來過了。”星移淡淡的開口。
歐陽一怔,戒備心起,問:“誰?什么時候?”他以為戒備森嚴呢,這莊院雖是不大,可是星移所住的院子極隱蔽,他如何尋得來的?
星移微微搖頭,輕嘆一笑,道:“你剛才去做什么了?”
星移不過是隨便一問,是想岔開剛才的話題,歐陽卻錯會了意,把這話當成了質問,臉色微微有些難看。
星移自悔失言,忙開口解釋道:“我也是一睡醒,就發覺有外人,彼時他已經進來了。倒沒說什么,只是見我這個模樣,好生奇怪,只當是個愛裝神弄鬼的老婆子,問了幾句緣故就走了。”
歐陽一嘆,道:“太子消息靈通,我才進這院子,他就知曉了,派了御前的一名將軍過府說是太子請我過去問話。我推說身體不適,在前面與他周旋。萬不想,他是調虎離山,竟然直接到了后院。是我自恃此處周密,一時疏忽。若是你有個閃失,叫我可怎么好。”
星移垂下頭,說:“他,應該已經認出我來了。卻沒說什么,看他的意思,應該只是來看看,確保你沒有二心。”
歐陽苦笑。慕延玨是不相信他會為了一個老婆婆而動用江湖力量,所以才來試探。既知道他所為的老婆婆是星移,也許動了一時惻隱,也許是以后另有打算,所以才會這么輕而易舉的將此事既往不咎。
不管怎么樣,現在星移是安全的。
歐陽道:“你別操心這些,一切都交給我。”
星移不想做他的拖累,道:“歐陽,我不想讓你為難。既然他已經這么說了,相信以后他不會再無緣無故找我麻煩。”
歐陽沉吟了一下,道:“好,暫時無憂,我們先到邊關再說。”
第二天,星移早早起來,用溫水除凈了臉上的藥,對著銅鏡照了半晌,也沒覺出臉上的傷疤有任何減輕的跡象。
雖是裝著不在乎,看見這樣的情形,仍然難免悵悵。
對著銅鏡,星移緩緩的梳理白發,綻出一抹苦嘲的笑。輕扯著長發,根根滑順,卻絲絲晰白,每扯一根,頭皮都在痛。這不是藥物所致,也不是借用別人的頭套,而是真真實實她自己的頭發。
她一直以為自己雖不是生性豁達的人,卻也不是那心里裝不下事的人,可是誰想,一夜之間,她居然滿頭華發?
人未老,容顏卻早早逝去,不由得不叫人嘆息。
歐陽進門時,星移已經整理好了。歐陽走近,看清了星移臉上的疤,輕嘆:“看來這藥性太淺,等下次……”
星移不等他說完,便淺笑道:“好。”
再拒絕,再謙遜,只會是在自己的傷口上撒鹽。就這樣順其自然吧,平靜的接受,總好過不停的糾結。老天這樣待她,自然有這樣待她的理由。
歐陽倒怔在了那里。他有點后悔了。這樣的逼著星移,是不是另一種殘忍?也許真如星移所說,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他就不該一次又一次的讓星移試藥。
再絕望,歸于平靜,要遠比挑起希望再狠絕的扼殺要好。
一行人早早離開別院,一路上緊趕慢趕,五天后,到了北疆。
歐陽想要帶星移進大營,被星移拒絕了。星移對歐陽道:“你也知道,我此來是為了我爹。如今他下落不明,我不可能坐守大營死等,總要親自找找才能安心。況且我現在這樣,不知道安全多少……你只管忙你的……”
歐陽見星移心意堅決,知道她不想再倚仗著他,便道:“也好,你去尋訪柳將軍,我這邊也加派人手四處察訪。若有消息……”他要怎么聯系她?
星移道:“我就在城里找一家客棧,你有什么消息,叫人通知我一聲就行。”
歐陽不放心,道:“這樣吧,我知道城東有家悅君客棧,你住在那里,有什么事還能有個照應。”
星移想了想,點頭同意。在這里,她找歐陽未必容易,不如就讓歐陽替她安排落腳地,由他找她就輕便的多。
星移和歐陽告辭,按他說的到了城東,果然有一家悅君客棧。
伙計見是一個白發婆婆,雖然年紀不大,可是滿頭白發,又行動如弱柳扶風,不禁生了憐憫,將星移讓進去,替她找了間房。
星移苦笑,拒絕了伙計要扶她的好心,道:“店家,我是初到北疆,對于這里都不太了解,你能不能幫我找些資料或是書什么的,免得我出行迷了路,耽誤了事。”
店伙計想了想,說:“隔幾家有個書肆,我去幫你問問店老板,看有沒有你要的。”
星移相謝,要給店伙計賞錢,店伙計卻擺手道:“別別別,你這么大年紀,一個人出門在外多不容易,我不過是替你跑跑腿,哪能就收你的銀子?你到這來做什么?如今邊關正亂著,刀劍無情的……你身邊就沒一個親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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