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裔

第五十九章 成行

這一夜對于杜府來說都可謂是不眠之夜,卻是各為各的心思。杜洪昌與杜洪茂都沒有回府,回來送消息的管事進進出出,香福園與自在堂也都點了一夜的燈,直到天明。

一早大夫人便打發了紫蕓過來,說是葉家的馬車已經到了內院門前了,讓她帶上丫頭去葉家,府里的事不必掛心了。

若華愣了愣,不由地露出一絲冷笑,這大夫人是被自己昨日的決斷給嚇住了,只怕自己會插手府里的事,故而一早便打發了人過來要送了自己去舅舅家。

若華也懶得多說,只是向紫蕓笑著道:“那便請姐姐使人將我房里幾樣要帶去舅舅家的衣物與見面禮給送到車上去吧,我去壽安居向老太太拜別。”紫蕓忙應著,早就帶了婆子過來,讓他們跟著瑾梅去取箱籠。

壽安居正房,老太太臉色較前日稍稍緩過一些,只是依舊是有些憔悴,額上皺紋益發地深了,她握著若華的手,嘆道:“原本這府里出了這么些事,你又是個有主意的,有意要留著你在府里也好幫襯一下,只是你母親說舅老爺那邊已經打發了婆子和馬車過來,若是沒有個交待只怕失了禮去,也只好讓你過去了,倒也能清凈幾日,待這邊事了了再接你回來,也不必跟著擔驚受怕了。”

若華倒是一陣心酸,雖然自己并非本尊,跟這位老祖母也不是自小的情分,只是自打來了這邊一直就依靠著老太太,才險險躲過幾次被人謀算,日子也好了不少,如今二老爺出了事,老太太正是要人分憂之時,自己卻去了舅舅家,心里很是過意不去。

老太太約莫看出了她的心思,笑著拍拍她的手:“府里還有你母親和若梅她們幫著瞧著,不會有事的,你只管去吧。”又回頭交待了藍琴:“好生伺候二小姐,到了那邊只管照著那邊的規矩做……”藍琴也一一點頭應了。

朱槿打了簾子進來,腳下步子匆忙,上前福了福道:“老太太,大老爺和二老爺回來了。”

老太太眼前一亮,直起身子問道:“人呢,人在哪呢?”

朱槿忙道:“剛下了馬車,往這邊來了。”

話音未落,便見秀芳打了簾子,杜洪昌當先一步進來了,只是臉色十分難看,二老爺杜洪茂也跟在后面,卻全然沒有往日的威風自得,一身靛藍刻絲便袍皺得不成樣子,衣袖處還被扯爛了好幾處,頭發也是蓬亂著,狼狽不堪地站在杜洪昌身后,有些不敢上前。

若華見此情形,心知自己在這必然是不方便,忙起身給兩位老爺見了禮,又回轉過身來福了福道:“老太太,舅舅府里差來的車馬已經在內院門前了,怕是不好久等,若華這便去了,還望您多多保重,過幾日若華回來再給您磕頭。”

老太太此時瞧著二老爺那副不成體統的模樣,已是又氣又急,向著若華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了。

倒是杜洪昌喚住若華問了幾句,知道她是去舅舅家,眉間微蹙,卻是難得地露出一絲笑來,點頭道:“你舅舅也是剛到京中,你去了好生聽他吩咐,不可惹出什么亂子來。”

若華暗暗吃了一驚,大老爺對舅舅的態度還真是好得讓人奇怪,分明是舊時奪人家產,早就不敢往來的人,卻又態度大變,不說巴結,這明里暗里不敢得罪的模樣,只怕真有什么緣故才是。她低聲應了,這才告退出去了。

葉家差來的婆子早早就等在內院門前了,見若華帶著瑾梅和藍琴過來,忙迎了上去,笑著給若華見了禮:“這位便是表小姐了吧,老爺和夫人一早便交代奴婢來府里接您過去,那邊也是早就準備好了廂房了,只等小姐過去住下。”

若華笑著點點頭,卻聽出那婆子口音不似京都人氏,便問道:“你是從前便在葉家的么?”

婆子笑著應道:“表小姐好耳力,奴婢是葉家的家仆,從前在揚州便跟在夫人身邊了。”

若華這才知道這位來接自己的居然是舅母身邊的管事婆子,忙讓瑾梅自貼身荷包里取了兩個銀錁子塞了過去,口中道:“我年紀小,又少去舅家,連舅母身邊的人都不識得,大娘莫要怪我。”

那婆子卻執意不肯要,懇切地道:“表小姐這是折殺奴婢呢,夫人今兒特特叮囑了奴婢一定要好好接了小姐回去,這本就是奴婢的本份事兒,哪里敢受小姐的賞。”又請了若華上馬車里坐下,自己卻要跟在一旁走著去葉府。

若華見她堅持不收賞錢,只得罷了,卻吩咐了一定要讓她上來馬車里一同坐下:“這馬車寬敞,也不必講究那些虛禮了,大娘快上來一起坐著,我也好聽大娘說說舊聞。”

婆子也不再推拒了,笑著上來告了罪,側著身坐在偏座上,卻是嘆道:“一晃眼竟也有十數年了,從前奴婢跟著夫人還見過一次表小姐,只是那時您還在襁褓之中,如今卻是花容月貌的好模樣,真真像極了姑奶奶年輕時的模樣。”

若華哪里知道這些,只得低聲道:“大娘在舅母身邊也有好些年頭了吧?”

婆子點點頭:“奴婢是夫人的陪房,自夫人未出閣時就在身邊伺候著,算來也有快二十年了。”

“舅舅上回來府里時曾說起昔年在平陽府任職,為何舅母未曾跟著去任上呢?”若華一臉好奇的模樣。

婆子低聲一嘆:“表小姐您自然是不知的,老爺從前是在軍中效力,平陽府那邊又時時有流寇為亂,夫人與女眷都是不便去的。老爺在平陽府整整待了八年,好容易回了京中來,雖然是功名在外,卻也弄得渾身的傷。”她嘖嘖嘆道,“您是不知道,這些年夫人獨自在揚州撐著葉家有多艱辛。”

若華微微頷首,原來舅舅是得了軍功才能進京任職,是生死搏殺得來的榮耀,不似杜家兩位都是捐官。因為自己從前相似的經歷,倒叫若華不禁對這位不甚了解的舅舅有了不少好感。

那婆子又挑了些昔年的趣事說與若華聽,一路上倒也談笑風生,絲毫不覺得生疏,倒似比在杜府里更加輕松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