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華就這么大喇喇地去了香福園,瑾梅與紐兒在一旁小心地攙扶著她進了園子門。看門的小丫頭是早就領教過她的厲害,哪里還敢再攔,忙陪著笑道:“二小姐安好,奴婢這就去請夫人。”
若華微微一笑:“不必了,按規矩進去通傳吧,我在這候著。”這時候可不能給大夫人抓了什么把柄去,耽擱了自己的正事。那小丫頭忙不迭地應下了,快步進了正房去。
武大娘聽丫頭來報,吃了一驚,又瞄了一眼上座的大夫人,只見她已是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道:“她還想要鬧些什么出來,不是受了傷快要死了嗎,還不好生在房里待著,卻要跑到香福園來讓我生氣,還嫌體面不夠大,指望著我也跟著巴結一下?”
武大娘疑道:“會不會是為了玉珠那事來的?”
大夫人更是恨之入骨,將手中的茶碗砸到地上摔個粉碎,狠狠道:“不過是個丫頭,我就是要了過來打死她又能如何?!她已經連著壞了我兩次事了,生來就是要與我最對的,若是此次我再輕饒過她,日后她成了氣候,這府里還有我容身之地嗎!”
武大娘也是打了哆嗦,低聲道:“雪雁那丫頭說的可是實情,真的是二小姐使了玉珠告訴她的么?”
大夫人挑眉道:“這還有假,雪雁的老子娘如今性命都在我手里,她還敢有半句虛言?”
武大娘捏了捏拳:“如此說來,二小姐還真是留不得了,先前她瞧見了胡姨娘的事,如今又知道了曹姨娘的事,又得了太妃娘娘的賞識,若是再不下手真的就晚了。”
“還有你提醒,我早說這個禍害留不得,你知會那人準備好了就動手,不必再等了。”大夫人冷冷道。武大娘一驚忙應了下來。
“好了,讓她進來吧,看她還有什么幺蛾子!”大夫人整了整衣裳端坐在上位,臉色卻好看了許多。
若華隨著武大娘進了上房,就見大夫人滿臉是笑地迎了出來,親自扶了她道:“怎么不在房里歇著,有什么事只管使了丫頭們過來就是了,還親自過來了,若是弄開了傷口可怎么好。”又轉過臉瞪著瑾梅與紐兒:“怎么伺候的小姐,就這么著過來了,若是有什么閃失你們的命都不夠抵的。”
若華忙笑道:“母親莫要怪她們,是我執意要過來的。”
大夫人對著紫蕓道:“還不給二小姐端張椅子來,要鋪上軟墊兒,像個死人似的。”
若華道了謝坐下了,大夫人這才笑著道:“是什么事這么著急過來了?”
話還沒落音,就聽見房外的丫頭們齊聲道:“見過老爺。老爺回來了。”
簾子撩開,正是杜宏昌大步邁進門來,見若華也在,還起身給自己問好,忙道:“快坐下吧,不必勞累了。”
他徑直走到正位坐下,蹙眉問道:“不是吩咐了,若華這幾日身子不好,要在房里歇著,你這會子又找了她來作何?”這話卻是沖著大夫人說的。
若華笑著道:“老爺莫要怪母親,是若華自己執意要過來的,母親不知情。”她笑著瞧了大夫人一眼,又站起來福身拜倒道:“總是若華的不是,今兒是來給母親賠罪的。”
這一拜嚇得大夫人一跳,連杜宏昌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叫了丫頭扶了若華起來,問道:“這是為了什么事?”他目光轉向大夫人,卻見她也是一臉的不解。
若華暗暗冷笑,臉上卻是一片驚惶之色,囁嚅道:“若華從前年歲小不懂事,沖撞了母親,還請母親莫要記在心里,念著咱們母女的情分莫要與若華一般見識。”
大夫人一愣,笑著嘆氣道:“我道是為了什么,竟然是這點子小事,哪里就值得你這般急急的趕過來。我雖然不是你親娘,但終究也養了你這么些年,早就知道你的性子,哪里會跟你見怪,心里只是疼你還來不及,這回見了你傷成這樣,只后悔沒能在一旁招呼你呢。”
若華見杜宏昌臉色也是平淡,似乎對大夫人的話不置可否,這才又道:“終究是若華的過錯,前次不該為了房里少了人使喚就急急慌慌地來跟母親要人,定是惹了母親生氣了,這才召了玉珠過來責罰。玉珠她不過是吟華苑的丫頭,什么也不知道,平日不常在跟前伺候,母親若是心里氣惱,還是教訓若華吧,也好消了氣不會慪壞了身子。”
杜宏昌越聽眉頭越是緊皺,狠狠看向大夫人,沉聲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使人喚了吟華苑的丫頭過來么?”
大夫人萬萬想不到若華居然說出這些來,她被杜宏昌的怒氣嚇了一跳,只是不愿讓若華看出端倪來,強撐著臉面道:“我不過是召了玉珠過來問了問若華平日起居如何,衣物可有短缺的,并沒有其他意思。”
若華笑得更甜了:“母親費心了,只是玉珠那丫頭素日只在正房伺候,沒有去內間,這些怕是問不出來,母親若是想知道不如現問了我,也便省了再喚人來說話。”她似笑非笑地瞧著大夫人,看她臉色越發難看,卻又礙著杜宏昌不敢發作的樣子,心中大呼痛快。
杜宏昌哪里不知道大夫人不過是尋借口,此時若華已經當著他的面問上門來了,大夫人還不知道趕緊把人交還,卻在這里強辯,著實愚蠢至極。他本就是一心想要與榮親王府叫好,以在榮、肅二王之間都得了些便利,現今若華被袁太妃收為義女,這是再好不過的契機,哪里能隨便讓這些小事阻礙了自己。
他冷哼道:“既然只是喚來問問起居用度,那么人呢,怎么還不放回去?”
若華在旁接口道:“老爺莫怪,是若華不懂事,原本母親喚了玉珠過來,自然是不敢有違,也不敢前來追問,只是先前出府時我將一些頭面首飾和銀兩留在了玉珠手中看管,如今回來了,這兩日怕是榮親王府那邊會使人來探看,若是短了頭面著實是失禮,所以這才斗膽前來問一問。若是母親問完了話,是不是可以讓玉珠隨若華回吟華苑去?”她把眼睛直瞧著大夫人,嘴邊噙著一絲笑意。
大夫人早已氣的火冒三丈,想不到這若華居然真得有膽子問到自己頭上來了,還敢當著大老爺的面,就這樣絲毫不給自己留臉面。她咬地牙根作響,怒道:“你想要了她回去?只怕是也無用了,她前日回話時不守規矩,居然敢出言頂撞我,我已經吩咐人將她拖下去賞了頓板子,關進了柴房好好反省,今兒一早就得了婆子的回話,說她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了,你這會子怕是領不走了!”
若華手猛地攥成拳,目光冷厲地盯著大夫人,盯得她不禁打了個冷戰,從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懼怕之意來。
“既然母親如此說,那若華就更要見一見她了,若華倒要好好問問她,怎么就這么糊涂,居然連答幾句起居用度的話都能頂撞了夫人,惹得夫人大怒,賞了她板子要了性命事小,若是以后讓人以為我吟華苑里的丫頭都是不知禮的事大,或是讓人以為咱們府里草菅人命也是極為不妥的。”若華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絲毫不加回避地直視著大夫人,“還請母親成全若華,讓若華與她見上一面。”
大老爺此時更是惱了,一拍桌案喝道:“你如今當家當得越發好了,先前是二弟的事,你居然鬼迷心竅去跟老太太說要分家,如今又召了吟華苑的丫頭過來私下問話,還動了私刑,若是真鬧出人命來,你以為那些個御史都是吃素的嗎,他們早就聽了這種事還不會參上一本?”
大夫人被他嚇得一抖,頓時委屈地滾出淚來,從前自己在徽州不知道處置了多少不聽話的丫頭,有些是打了板子賣掉了,有些也是熬不過死了,從來未曾聽大老爺說過半句重話,他對這府里的事也是不大過問,今兒怎么就變了個樣。她泣道:“我也是想著要府里立個規矩,不能由著這些欺主的奴才們去,這才動了板子,老爺怎么就……”
大老爺此時哪有心情再聽她說話,喝道:“還不快差人去將那丫頭帶出來,請郎中過來瞧,若是出了人命,在京里誰都別想好過!”他原本就是靠著肅郡王的幫襯才任了工部員外郎,都察院的御史們都個個虎視眈眈地盯著,要不是有肅郡王照應著,只怕早就被參了本,如今這大夫人居然還這么不省心,要弄出些把柄給人握著,叫他怎么能不生氣。
他瞧了一眼一旁坐著的若華,還是這女兒有些出息,居然能跟榮親王府的太妃拉上關系,倒能助他一臂之力。
大夫人只得喚了武大娘,低聲道:“你帶幾個去柴房瞧瞧,若是那丫頭還活著,就抬了她去吟華苑,再打發人去請郎中過來瞧了。”
武大娘吃了一驚,不明白大夫人怎么忽然變了卦,但也覺出了房里氣氛不對勁,尤其是大老爺的臉色極為難看,想必方才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她忙應了要退下,卻聽一旁的若華道:“不敢勞煩武大娘,我已經帶了婆子過來,就讓大娘帶著她們去抬了玉珠回吟華苑就好。”
大夫人更是氣悶,心里恨不得撕了這丫頭,卻聽大老爺道:“好了,你讓人去抬她出來便是,你自個也好生休養著,莫要為這些小事傷了身子。”這話卻是對若華說的。
若華微微一笑,福身道:“謝老爺,那女兒就告退了,不擾了母親休息。”得了杜宏昌的同意后,施施然退出了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