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天,元好都在掂記得楊柳兒說的暗道的事情,總要找個機會去探一探,今夜又是一夜的大雪,風吹著殘破的窗線,嘩啦聲響個不停。
元好躺在床上,身邊偎著一個小小的身子,這孩子就是當日換下小仇兒的孩子,元好給他起名小魚。此刻小魚正睡得沉。
等明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就去荒院探一探吧。
元好想著,沒想這一想,就再也沒一絲睡意,元好干脆就穿了衣服起床,點亮了油燈,穿了針線開始繡起帕子來,只是一陣冷風吹了進來,元好打了個冷戰,不由便咳了起來。
床上睡著的小小人兒似乎被這咳聲驚醒,喉底發出輕輕的呵呵聲。
元好連忙放下手里的繡活,走到床前,將蓋著小魚的被子緊了緊,小魚睜開眼睛,只是那眼神茫然,嘴里仍發出呵呵的聲音,元好輕輕的拍著他的小身板兒,嘴里哼著小時候娘常給她唱的小曲兒。
“…………河里兒有魚,岸上兒有鴨,河邊兒有柳,山邊兒有花…………”
元好輕輕的唱著,小魚呵呵幾聲后,又閉上的眼睛,不一會兒,發出輕輕的酣聲,那小鼻子兩翼一扇一扇的,甚是可愛。可元好總覺得這孩子太過安靜了,乖巧的有些過份,不哭不鬧的,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可元好也說不上來。
外面寅時的鑼聲敲響,也許是因為雪的關系,天空看上去有著迷迷蒙蒙的白,元好起身,先出門敲破外面水缸上面的冰,汲水洗漱,那水冰冷刺骨,不過,卻讓無好有些迷糊的腦袋更清醒了。
洗漱好,元好又悄悄的去了荒院,這時候不用擔心碰到人。
荒院里,白蒙蒙一片,看上去倒比往日這個時候亮堂。只是隔壁的質子府后院仍無絲毫的異樣。
元好便走到那塌了的廢亭里,果然看到那半截子石柱,按著楊柳兒的說法,左右來回轉了三圈,只看一堆雪花翻滾,隨后那石階上便露出一個可容一個人進出的口子。
元好看了看周圍,靜悄悄的,然后她小心的鉆進那洞口,下面是一條石階,走到石階底部,就是一條通往質子府的暗道,里面暗沉沉的,元好屏著氣,小心的在暗道里摸索的走著,她不敢打火折子,怕引起人的注意。
走了沒多久,又是十幾級向上的石階,抬頭看上面,居然是一個趟開的洞口,邊上長了許多的草,間隙的空隙還能看到白蒙蒙的雪光。
算著暗道的長度,元好覺得,這個出口應該還是在質子府的后院。
這時候,后院應該沒人吧,元好想著,便用手撥開覆蓋在洞口的草上,探出半個頭,元好才發現,這個出口居然是在一個假山的石洞里面,本身就十分的隱蔽,難怪不用弄機關。
“公子,你怎么這么早就起床了,今兒個天真冷。”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呵呵,涂伯啊,寅時都過了,不早了,想當年,我在北塔掃塔時,這時候,說不定已經掃到二屋了,再說了,這若是在大周,朝中的官員這時候怕也要起床,準備著早朝了。”一道清朗的聲音回道。
掃塔?躲在洞口的元好聽到這男子的話,便猜到這男子怕就是大周五皇子。
當初,五皇子初入南楚時,元好就聽大哥二哥說起過這五皇子的來歷。
五皇子姓周,名潢,母親是越妃,是曾經北越國的火鳳公主,在北越持掌軍事,是一巾幗英雄,當時,年輕的周帝,剛一登基,就向北越求親,要迎娶火鳳公主,結果自然被火鳳公主拒絕,德中帝沖冠一怒為紅顏,集合全國之力攻打北越,盡管火鳳公主才華絕倫,但北越彈丸之地,又如何承受的住大周舉國之兵,最終的結果,北越帝親送火鳳公主到大周以求北越茍安,于是,火鳳公主就成了大周的越妃。
一年后,五皇子周潢出生。
而在周潢十二歲那年,大周還是出兵滅了北越,當晚,越妃一把火燒了火鳳殿,連同她自己一起,殉國了。
而越妃此舉也激怒了周帝,只是越妃已死,周帝胸中的怒火就全撒在了十二歲的周潢身上,弄了個母罪子承,將年僅十二歲的周潢囚于北塔,日日掃塔以贖母罪,如此日子一過就是五年,大周朝堂上下似乎都忘了這個皇子的存在。
然而,在五皇子周潢十七歲那年,大周攻打南楚,最后卻在沈家軍手上吃了憋,最后兩國謀和,互易皇子為質,到這時,大周的朝堂上下才想起這位五皇子,于是五皇子結束了五年的掃塔生涯,開始了在南楚的質子生活。
想到這里,元好抬眼望去,只是那視線正好叫假山給擋住了,只能隱隱聽到兩人的對話聲。
“那道是。”這時,那叫涂伯的回道,隨即又道:“只是公子啊,這大冷天的,咱們還是回屋吧,這時候那魚兒怕也不咬鉤。”那涂伯又道。
“涂伯啊,你不懂,我釣的不是魚,是寂寞,那首詩怎么說的?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我沒法去江邊,便只能在這后院的荷花塘里釣釣雪,附庸風雅一下。”周潢的聲音帶著一種自嘲。
元好聽了不由的訝然,敢情著這位五皇子也算特立獨行,這么個大雪天的早晨,居然在后院的荷花塘里釣魚。
“原來釣雪也是一種風雅,那老奴也來附庸一下。”那叫涂伯的也呵呵的道。
“別啊,一個寂寞的人釣雪是一種意境,兩個寂寞的人釣雪就成了一種互暖,涂伯啊,你說兩個大男人一起互暖,是不是很不對頭啊。”周潢的聲音帶著一種笑意。
“呵呵,公子,你就別消遣老奴了,老奴還是去給你煮壺酒來吧。”那叫涂伯的也笑道。
“那敢情好。”周潢道。
就在這時,一個女聲插了進來:“不勞煩涂伯了,賤妾已備好了酒菜點心,還請爺邊吃酒邊賞雪。”
“見過夫人。”是涂伯的聲音。
“還是南雅最知我心。”是周潢的聲音。
元好聽著,不用說了,這個南雅定然是質子夫人,元好不由的豎起耳邊,希望能從他們的嘴里聽到小仇兒的消息。
“爺,您嘗嘗,這是芙蓉云片糕,這是金邊獅子頭,還有酥油牛肉,最后這是金絲棗兒,都是我大周的名點。”那質子夫人道。
“嗯,可是好些年沒嘗過這種味道,夫人費心思了。”周潢道。
“賤妾倒沒費什么心思,這是剛進府的一個廚子做的。”那質子夫人道。
“哦,南楚居然有這種精通大周點心的廚娘?”周潢聲音帶著疑問。
“這可不是挺巧的嘛,這個廚娘叫二婆,歲數有點大了,但做事利落,家里本是地地道道的大周人,今年夏天,大周黃水決堤,幾十個郡縣受災,這位二婆親人都叫大水給淹死了,無處可去,便投遠親到了南楚,結果尋親不遇,幸好被慶和尼庵的師太收留,昨兒個,賤妾到慶和尼庵去為庸兒還愿,吃了這二婆燒的素飯,那一股地地道道的家鄉味兒是讓賤妾再也舍不下了,因此,就跟師太要了這個廚娘,也幸得二婆愿意,就跟我回府了,以后爺想吃什么就讓二婆做。”那質子夫人道。
“嗯,那真要嘗嘗了。”周潢回道。
而此時,聽到這些的元好是一陣狂喜,兩個拳頭不由的緊緊的握在一起,二婆已經進入質子府了,想來二婆剛到質子府,一些情況還沒摸清,因此,不會這么快給自己傳消息。
但此時元好的心已放下一半了。
“得,好酒好菜的,咱們就不在這里受疼了,都回屋吧。”這時,那曹潢道。
“正是哩,這大冷天的,爺跑這后院來,不是找罪受嗎?”那質子夫人笑著道。
“呵呵。”曹潢笑了聲。
漸漸的人聲消散。
元好也悄悄的回到了罪奴宮的荒院,不管如何,今天的收獲是巨大的,元好此刻的心情十分高興。
回到屋里,看了看小魚,眼睛仍閉著,應該還在睡,元好將他的小身板移的床里面,正準備去拿塊板欄在床邊,怕自己去做事時,小魚醒來,不小心滾下床。
只是轉身之即,元好感到衣袖被扯住,回頭一看,小魚不知什么時候醒了,一只小手勾著元好的衣袖。
“呵呵,呵呵。”小魚兒用他的小臉磨噌著元好的胳膊。
輕輕的從小魚的手里抽出袖子,元好走了幾步,回頭,卻看到小魚兒兩個小肩膀要聳到一處似的,頭也垂到了胸前,小小的身子縮成了一團,顯得格外的可憐。
元好嘆了口氣,拿出背帶,抱起小魚兒,背在背上。
沒法子,只得背著他去做事了。
小魚兒又呵呵的笑了,小臉蛋緊貼在元好的脖頸處,無意識的磨噌著。
元好背著小魚正要出門,沒想,那門咣當的一聲,卻被推開了,楊柳兒一臉慌張進來,遞給元好一個鼓鼓的荷包:“好兒,等下,西宮的小林公公送馬桶來的時候,你幫我把這袋銀子交給他。”楊柳兒把荷包塞到元好的手里。
“干嘛要給他這么多銀子。”元好問道,低頭看著手里的荷包,全是一小塊一小塊的碎銀子,顯然是以前幫尹隨做事得的賞銀。
“你別管,你把這交給他就行了,我跟他說好的,他知道接下來怎么做。”楊柳兒說完,又急匆匆的出了門,一溜小跑的,一會兒就不見影兒了。
奇怪了,柳兒不是跟我一起做事的嘛,那這袋銀子她為什么不親手交給小林公公呢。
楊柳兒奇怪的言行弄得元好一頭霧水,只得云里霧里的去井臺邊。不過,她想著前段時間,她剛救楊柳兒那會兒,楊柳兒就發誓過要想辦法離開罪奴宮的,難道這跟楊柳兒謀求離開罪奴宮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