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鎧這會兒可沒閑著,他置辦了幾樣禮品,去拜訪何興了。
何家的規模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城西從城門口開始,十幾進的大宅子竟然都是何家所有,何家的商鋪就在城門口最好的位置,福州港口下來的商人一進城就能看到這家店面巨大的商鋪。
找到伙計通報之后,何興很快就出現了,對于秦鎧的到訪,他倒是絲毫沒有意外的表情,不過看到他面貌一新的打扮,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笑著調侃道:“秦兄弟,看你似乎頗有收獲啊!這身打扮倒是很不錯,來,里面坐……”
到了商鋪里面,秦鎧感慨了一番,這何興絕對是大富之家出身,不過卻絲毫看不出哪些富貴子弟的紈绔做派,“何兄,你們何家產業還真是龐大啊?”
“哈哈,秦兄弟是看到這城西十幾進大宅吧,我們何家在福州府那也是老土地了,家祖開始做著西北的商貿,才算有些收益,不過……”何興搖了搖頭,他并非何家長子,日后也能分的一份家產,不過對家族的影響就有限的很了,于是立刻轉移話題問道:“秦兄弟,你可有什么打算?”
“噢……我準備到馬尾船政學堂應聘教官,今日來拜訪何兄,倒也是為了這事而來。”
“馬尾學堂……”何興作為福州本土人,自然明白這學堂的規模,這可是官辦最高級別的準軍事學府,其中教官可全部都是西洋人,對于秦鎧的想法,他實在是非常驚訝。
看到何興的表情,秦鎧自然明白其中原因,畢竟他一個毫無背景之人,短短幾日就想進入這官場背景濃厚的馬尾船政學堂,外來看來,確實是難以置信的事情,忙解釋道:“何兄,今日我已經見過巡撫丁大人了,衙門里孫師爺答應幫忙……”
“噢!孫師爺?是按察司經歷孫復?”何興更是意外了,孫復他自然是知道的,到也確是巡撫衙門里管這人事招募的官員。
孫師爺名字叫孫復,秦鎧倒是不清楚,他模棱兩可的點點頭,然后問道:“何兄,只是小弟在福州也沒個熟悉的人,你知道的,這進船政學堂,那是要有人作保的……”
何興想了想,微微一笑,說道:“秦兄弟,你放心,這事不難,回頭我就找衙門里的熟人幫你把這事辦了。”
對于何興的慷慨,秦鎧自然是十分的感激,忙起身又施一禮,兩人再談了半個時辰,他便告辭而去,不過從閑聊中,他也了解到一些新的信息,何興是家族庶出的小輩,雖然頗為有能耐,憑著自己打拼,掙得了現在的地位,不過在偌大個何家,其實并沒有太多發言權。
對于何興非常慷慨的幫助,他自然是希望投桃報李,最主要的是,通過觀察,何興這個人值得結交,回到客棧后,他喚醒光腦,開始琢磨起在這時代搞些產業,很快,幾個可行的項目進入了他的視野,當然,是不是可行,還需要實踐檢驗一番。
傍晚時分,客棧里來了一個衙役,帶來消息,說孫師爺明日一早讓他就是巡撫衙門,對于孫師爺的辦事效率,秦鎧自然頗為驚訝,在他想象中,這等省級的部門,辦事拖拉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這事不僅僅關系到自己的飯碗問題,還關系到自己日后的出路安排,在這時代,雖然皇權已經有被削弱的趨勢,但是沒有官場背景的話,辦任何事情,在這片土地上都是非常困難的。
第二日一早,秦鎧再一次走進了巡撫衙門,和昨日不一樣的是,今天是孫師爺親自領他進去的,門口的一幫衙役都神色古怪的看著這情況。
“老吳,這姓秦的小子什么來頭啊?不就是黃把總的一個老鄉嘛……用得著孫師爺親自來迎接嘛?”一個瘦高的衙役嘀咕起來。
“涂老四,你還真笨啊,你沒看到昨天黃把總出門時候,跟的多緊,還在旁邊跟這姓秦的嘀咕半天,我看這秦公子背景深了!”
旁邊的班頭冷眼旁觀了一會兒,才出來總結性發言,“盡扯吧,我可是聽孫師爺屋里的人說了,這秦鎧是個有大本事的人,要進船政學堂做教官的,學堂的洋教師那可都威風著呢,這國人進去做教師,那可是咱福州首一位啊!”
此時,在內堂,秦鎧終于面對面的見到了這位歷史上頗有傳奇色彩的巡撫,卻是個中等個子的老者,兩眼眼袋凸顯,看起來臉色也不是很好。早年以親自鑄造大炮而一舉成名,而后世掛名在李中堂名下,在洋務運動的成績表中,絕大多數都由此人一手操辦。
從最早期的上海洋槍局到江南制造總局,從開平煤礦到輪船招商局,筑鐵路、架電報線,甚至于在他重病之余,李鴻章還上表奏請讓他擔任最重要的督撫之職——直隸總督。
對于在這黑暗時代中摸索的先驅,秦鎧非常真誠的躬身施了個大禮,此時坐在上位的丁日昌也一直在觀察這個年輕的男子。
“坐吧!”丁日昌看了良久,淡淡的說道。
“謝大人”,秦鎧在旁邊坐下。
“秦鎧,你祖籍何方,還有親人嘛?”丁日昌詢問道。
“大人,我祖籍山西,年幼之時便隨父親到海外謀生活,曾到各國周游求學。”
“噢……聽孫先生說,你精通算術、物理和機械,是否屬實?”
“大人,在下可不敢輕言精通,現在的西洋,這幾門學問也是日新月異,只有與時俱進,才能趕超西洋。”
“與時俱進……”這詞頗有意味,丁日昌臉上露出思慮的表情,顯然對這個名詞頗有些感觸,想了想,說道:“昨日你所獻的機床圖紙,你再解釋下這其中關鍵設計,老夫昨日看懂了一些,不過有些地方還有疑問!”
秦鎧對于這老頭的執著非常欽佩,這把年紀,還有這么強的求知欲望,自己這張圖紙都是按照后世的全息圖繪制的,密密麻麻的,若非能查看全息影像,否則自己看了也頭暈的很。于是他指著機床上幾處關鍵的卡槽、曲軸、飛輪等關鍵部位解釋了一番。
老頭聽的很仔細,不住點著頭,然后問道:“秦鎧,你可有把握制造出來?”
“若有合適的車床,我有十成把握!”現在可不是打退堂鼓的時候,秦鎧自然明白這道理。
“好!”一直嗓門很低的丁老頭,忽然間聲音高了八度,一拍桌子,丁老頭站了起來,想了想,說道,“秦鎧,我現在授予你船政大使之職,全力督辦這機械磨床的制造……馬尾船廠一切設備都可以聽你調用!你看要多久能做出來?”
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秦鎧對于這位大炮巡撫的尊敬又高了幾分,若是這時代官員都有這等意識……不過在這黑暗的皇權時代,可惜了這些先驅的奮斗,他恭恭敬敬的再次行禮道:“謝大人,不過這時間,要等我去工廠里看看機床和工人才能確定!”
丁日昌自然明白其中原因,對秦鎧這份沉穩,倒是多了幾分期待,滿意的點了點頭,當下就讓孫師爺草擬了告身,用印后遞給他,說道:“憑這告身,你可以自由出入船廠和船政學堂,我讓孫師爺帶你去見下學堂督辦和各廠大使……此外,若是此事能成,秦鎧,我保你進馬尾船政學堂任教官!”
秦鎧再次躬身,淡淡的說道:“多謝大人提攜!”然后在孫師爺的帶領下,告辭而去。
丁日昌把這事前思后想的一會,著實感到振奮,這火炮實現機械打磨內膛的話,這誤差將會降低到最小程度,而加工速度更是能提高十倍甚至于百倍,這可是預示火炮制造革命性變化,他立刻提筆,向遠在新疆的左宗棠以及北京的李鴻章寫出了密信。
孫師爺雖然官職比秦鎧高上五六級,不過今天對秦鎧卻是客氣的很,對于他今天的表現,孫師爺自然是十分滿意,巡撫丁大人顯然很看好這年輕人,現在要做的就是全力支持他把這個機械磨床給制作出來,那丁大人承諾的事情必然會兌現。
出了大門,秦鎧考慮再三悄悄的跟孫師爺打聽了下,“孫大人,我這個大使算幾品官啊?”
孫師爺那張瘦臉嘿嘿一笑,“秦鎧,你這個若論官職該算從九品虛職,這可是巡撫大人少有的信任,好好干……”
秦鎧和孫師爺來到船政學堂的時候,到沒看到黃當在輪值,一路上孫師爺已經向他介紹了一番馬尾船政學堂官員的情況,其中就包括上回刁難他的那個胖子。胖子全名金伍,是福建總督文山寵妾的小舅子,這胖子在學堂里其實不算主事的,不過仗著總督的威風很是跋扈。
馬尾船政學堂現在最大的官自然是巡撫兼福建船政大臣丁日昌,不過真正管事的是布政司大使沈唱和,學堂下設前學堂和后學堂,教師多為左大帥委派法國人日意格招募的西洋教師,孫師爺也提示,這日意格也是學堂的一個重要人物。
船政學堂的內部非常巨大,馬車在平整的石板路上行走了越一刻鐘,才到達了靠近海邊的一處法國風格的洋樓區,很意外的,黃當出現了,他大咧咧的跑過來,咋胡道:“孫師爺,這么巧,今天帶秦兄弟來上任啦!”又轉身朝秦鎧眨眨眼睛。
秦鎧一愣,也想通了,原來這家伙肯定是得到消息,匆匆趕來湊熱鬧,在黃當帶路下,很快他們就找到了中間一幢大洋樓,推門而入,碩大的西洋風格的客廳里,竟然坐著十幾號人,他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依舊昏昏欲睡模樣的金胖子。
其中一個穿官袍的圓臉官員站起來身來,笑著說道:“孫兄,那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孫師爺輕聲告訴秦鎧,這就是沈唱和,然后一臉笑容的拱手說道:“沈兄,我也好陣子沒來叨嘮你這馬尾的海鮮嘛,所以今日特地來嘗嘗!”
“這點小事還用你親自來嘛,待會兒我做東,諸位一起陪陪孫大人!”沈唱和顯然是官場老手,這打屁插渾熟練無比,他和孫復兩人官職一樣,所以交談倒也沒有什么上下屬的隔閡。
孫師爺示意秦鎧和黃當坐下,然后轉頭遞上文書說道:“沈兄,這是丁大人的文書,你先看看!”
沈唱和放下手中的茶杯,接過文告仔細看了一看,臉上的神色倒也凝重了幾分,走過來做到孫師爺旁邊,在他耳邊低聲問道:“孫兄,這事是你牽頭的?不過,你也知道的,船廠那個新建的高爐很不穩定,這鋼鐵供應一直成問題,還有就是,哪些機床也時好時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