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一百零四章 上官揚羽(第九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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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很多人影或掠或縱,翻過府墻,潛入花園。

這些年來,何明池在昊天道南門和天樞處里,擁有了很多忠誠的下屬,這些不甘寂寞的修行者,數量雖然不多,但造成的殺傷力卻是十分可怕。

李渾圓遇刺震怒,把天樞處的腰牌也給了他,讓他放手去做,這個夜晚,至少十幾名官員倒在了血泊之中,更多的無辜民眾在混亂里喪生。

朝廷派去監守清河郡會館的官員和軍人,也被混亂弄的極為狼狽,竟是沒有注意到,有好些清河郡諸閥的子弟,趁亂逃了出去。

這些人離開會館之后,很快便與清河郡諸閥暗中扶植的官員會合,據事后調查,當夜長安城的混亂,與這些人的推波助瀾脫不開干系。

曾靜全家被接到了春風亭橫二街的朝宅,下人自有安排,受傷的也有魚龍幫里的醫師負責處理,曾靜帶著夫人前去拜見朝老太爺。

朝宅正堂里燈火通明。

曾靜還沒有來得及誠摯表示感激之情,便被朝老太爺揮手止住。

這位平日里只喜歡聽戲逗孫的老爺子,看著滿臉擔憂緊張的霖子,極為不耐煩說道:“兒媳呀,你就不要擔心了,只要你男人沒死就沒有人敢來府里鬧事,有膽子殺進咱家的人,早就殺到皇宮里去了。”

曾靜聽著老太爺這話,不由微凜,心想老人當年必然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待旁邊有人行禮,他才發現原來堂內還有別人。

朝老太爺看著常思威厲聲斥道:“宮里那對姐弟是白癡,難道你也是白癡?羽林軍北上抗蠻你不去,那你就得把長安城給我護住了!還在猶豫什么?只要這時候還敢在街上的人,統統殺死!修行者只要敢露面,就集弩殺之!”

常思威領命,匆匆而去。

齊四爺也在堂間。

魚龍幫是長安城的地頭蛇,局面再亂,也能應付自如,他的幫中兄弟今夜沒有受到什么損失,唯獨在曾府門口,被修行者殺死了幾人。

齊四爺很是憤怒,卻不敢在朝老太爺面前表現出來,問道:“二掰,那幫里兄弟做什么?幫里兄弟總得做點什么吧?”

朝老太爺輕捋胡須,還沒有來得及指點,便聽著堂外傳來管事的稟報聲,說是長安府尹上官大人來拜見老太爺,不由眼前一亮。

“你要做的事情來了。”

上力揚羽大人匆匆走入朝宅正堂,以子侄身份向著朝老太爺拜了下去,然后才發現曾靜也在,神情不由微凜。

“大人你比老頭兒我狡猾,想來也沒什么事情要問我,那便是要找齊四,你和他行說去,我帶著曾大人去后園逛逛。”

朝老太爺說完這話,帶著曾靜便向堂外走去。

上官揚羽看著朝老太爺的背影,猥瑣的三角眼里閃過一抹亮澤,旋即恭謹無比再行禮說道:“老太爺客氣。”

朝老太爺沒有回頭,說道:“大人才是真客氣。”

待朝老太爺和曾靜的身影完全消失,上官揚羽再直起身子,望向齊四爺,沉默片刻后問道:“看情形,諸位是準備倒向皇后娘娘那邊了?”

齊四爺笑著說道:“大人這是說的哪里話?我們這些混江湖的苦哈哈,哪里有資格在這等大事上做選擇?還不朝廷怎么說,我們就怎么做。”

上官揚羽冷笑一聲,心想你們這些人混的可不是普通的江湖,卻也懶得點破,想著時間緊迫,直接說道:“齊幫主,我是來向你借人的。”

齊四爺微微一怔,有些不明白對方的意思,試探著說道:“大人開玩笑,想大人統管著長安府衙……”。

“這種時刻,本官不愿與你說那些藏頭露尾的話”。

上官揚羽面色一肅,說道:“羽林軍要開始鎮堊壓混亂,侍衛要護著皇宮安全,我手下的衙役和班頭要去處理那些后事和命案,還要維持治安,我實在是抽不出人手,所以才會想著向你要人,你究竟給是不給。”

齊四爺與上官揚羽打慣了交道,卻是頭一次看見這位大人如此嚴肅,那張猥瑣的臉上竟然流露出幾分正氣凜然的感覺,不由也隨之而嚴肅起來。

“為朝廷效力,義不容辭,只是我要清楚大人借人究竟要做什么。”

“清河郡會館里跑了很多人。”

上官揚羽的三角眼里閃過兩道寒芒,說道:“這些長頭發的和尚,廟在南方,若讓他們跑了,可就什么都完了,幸虧如今外敵入侵,長安城門入夜即落,他們暫時還跑不出去,但現在到城門開啟,只剩下三個時辰。”

齊四爺明白了大人的意思,稍一思忖后說道:“沒問題,您要多少人,我魚龍幫便能出多少人,如果兄弟人數不夠,我把小子們也派出去。”

“最好是能見到活人,如果實在不行······死人也算。”

上官揚羽說道:“而且這件事情,最好多找些小子去辦,你手底下那些帶家伙的、真正敢殺人的幫眾,還要替我去辦另一件大事。”

齊四爺問道:“請大人吩咐。”

上官揚羽沉默片刻后說道:“今夜長安之亂,最主要是那些修行者胡作非為,羽林軍就算能鎮堊壓住街面,卻沒辦法把這些修行者揪出來。”

齊四爺聞言驟驚,說道:“我幫中兄弟也不可能是修行者的對手。”

上官揚羽說道:“我不要求你的人殺死或者抓住那些修行者,我只需要你的人讓那些修行者不敢再對普通人動手。”

齊四爺皺眉說道“修行者不是在天樞處,就是在南門觀,別說是我魚龍幫就算是大人您簽了府令,派衙役去也不管用。”

“有很多事情,長安府不方便做但你魚龍幫做起來卻相當方便。”

“這些紙上是本官年前從軍部調出來的,是天樞處的官員執事,還有南門觀那些娶親的道人的家庭住址,他們的老父老母,弱妻幼子應該都還在家里。”

上官大人神情慈祥地從懷中取出厚厚一疊紙,說道:“魚龍幫是長安城的地頭蛇,找到這些地方很容易,把這些婦孺老弱請到秘密的地方也很容易。”

齊四爺接過那些地址,片刻后才醒過神來感覺身體有些寒冷,看著大人慈愛的容顏顫聲說道:“過……太狠了。”

上官揚羽感慨說道:“其實我也不想的,但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一個狠究”

齊四爺這時候想起朝老太爺離開正堂前,與上官大人那番對話,才明白其中真正的意味,不由感到好生佩服,卻又有些不安。

“無論是清河郡會館,還是天樞處南門呢……都不是大人的職司。”

齊四爺不解問道:“大人為何要冒如此大的風險來做此事?”

上官揚羽輕捋胡須,便欲開口。

齊四爺見他神情便知道他想說什么,說道:“朝野間,可沒有一個人會相信大人是大公無私之人所以您可千萬不要用這個理由。”

“本官確實膽小怕事,貪財枉法,要說如何愛大唐,真說不過去,然而如果沒有大唐,長的像我這么難看的人,能到哪里當官?還能做到京城府尹的位置?”

上宮揚羽感慨說道:“若大唐真的亡了?我還能到哪里貪錢去?這個道理并不復雜,所以我懂,但奇怪的是有很多人卻偏偏不懂。”

李漁緩步走進殿內。

她的神情很疲憊,她的腳步也很疲憊清河郡叛亂自立的消息,給她的感覺,就像是下了十余日暴雨后,忽然又下起冰雹來。

而她剛剛知道的那件事情,就像是冰雹天里落下的閃電。

她走到榻前,看著臉色蒼白,明顯還處于驚恐狀態中的弟弟,不由有些心疼,旋即卻是自嘲一笑,和聲問道:“是陛下動的手?”

李渾圓見她語氣依舊像平時那般溫和,頓時松了。氣,笑著說道:“不錯,那些亂臣賊子想殺聯,聯便把他們全殺干凈。”

李漁坐在榻畔,安靜片刻后說道:“許世將軍也想要殺你?”

李渾圓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有些僵,說道:“皇姐在說什么?”

李漁輕聲說道:“昨天王景略已經進了長安城,他去軍部查到消息之后,今夜才進宮見的我,所以我才會想著來問你。”

李輝圓的聲音有些微微額拌,強顏笑道:“皇姐要問我什么?”

李漁臉上的表情依舊很平靜,淡淡說道:“清河郡叛了,神殿掌教大人從那邊繞行惰山入我唐境,天樞處和暗侍衛包括軍部的眼線,都沒有發現,這便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但掌教大人怎么知道大將軍駐營在崎山下?”

“我都不知道大將軍當夜宿在蜻山,神殿是怎么知道的?”

李漁看著他的眼睛,繼續問道“大將軍是個自信驕傲的人,但在戰場上他向來謹慎小心,那么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李渾圓臉上的笑容變得越來越僵硬,甚至更像是在哭。

這個件候,安靜的殿門外響起一道冷靜的聲音。

“這些年來,有很多昊天道南門的修行者從軍,我如今是南門門主,那些人自然不會想著要瞞過,而天樞處與軍部關系更為密切,我又恰好奉陛下旨意管著天樞處,所以很幸運的,我得到了大將軍的回程路線。”

殿門開啟,何明池走了進來。

他夾著已經有些變形的黃油紙傘,對著榻畔的姐弟微微躬身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