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玉堂殿,秀婉將非言拿給她的點心放到桌上,這時候浮水恰好端進水盆來,喚了一聲小姐,秀婉手就一抖,一包以玫瑰花瓣、上好香料用心腌出來的蜜餞就這么散了一地,有幾個還跳起來粘住了蘇如繪的裙擺。
“小姐恕罪,奴婢失手了。”秀婉歉意的說道。
“這是意兒姐姐特意給我的,你怎的這么不小心?”蘇如繪對秀婉一向寬厚,但這會也不免責備道,“回頭用心做幾道點心送去紫瀟榭賠罪罷!”
秀婉忙應了,吩咐浮水收拾一下,浮水看著被蜜餞上面糖漬已經染出一小片一小片的氈毯為難道:“這毯子還是換了罷,就這么洗怕是不成。”
“后面庫房里有新的,你叫白鷺、飛鷗她們一起進來幫你。”蘇如繪皺著眉看著自己的裙擺,秀婉忙去開箱子,擇出一條縹色襦裙來:“小姐身上的也換下,一會奴婢去浣洗干凈。”
蘇如繪內室里的這張氈毯差不多和內室的地面一樣大,這么要換,動作可不小了,她從屏風后換了裙子出來,道:“我去外面待一會,秀婉你看著她們做事,別把案上那幾塊硯臺給打壞了,那都是太后賜下的貢品。”
“小姐你去哪?”秀婉不太放心。
“我不去哪里,就在玉堂殿下面走走,這附近我還只在殿基上看過,估計轉一圈,你們這邊也未必弄好。”蘇如繪道。
玉堂殿是殿,前后五進,自成一方小天地,四周除了桃林,還有一片的樓閣簇擁,原本是為了給那些與太后關系比較好的太妃住的,但是雍憲帝時,后宮妃嬪斗爭極為激烈,最后元后所出的嫡子穆帝雖然成功繼位,并將元后的死對頭貴妃之子遠遠發配到了大雍最最偏僻的一塊封地上去,猶自氣憤難平,按著祖制,穆帝繼位,憲帝的貴妃自然是貴太妃,有資格入住仁壽宮,居于玉堂殿。
然而穆帝卻不顧史書非議,硬是下旨,仁壽宮從此只許太后一人獨居,太妃皆被他發配到了除華宮附近那些冷僻的宮室里去。
從那時候起,這玉堂殿就一味的空置下來。不過前朝太妃、而且往往是地位僅次于太后的太妃所住的地方,其實也不差了。只是蘇如繪怕人說她逾越,因此只收拾了正殿、寢殿和一間側室為庫房,秀婉等人各收拾了間屋子,其他地方都任憑封條封著未動。
這會她的寢殿要大動,除了正殿竟是無處可去,呆坐著正殿,她可不耐煩,但也不能鉆到奴婢的房間里去,便想趁這個機會四處轉一轉。
從玉堂殿上看下去,桃林已經開始稀疏,草木蕭條。
蘇如繪在正殿周圍繞了一圈,腳下就隨意走進了一處小院,里面生了一株高大的槐樹,可惜不是槐花開放的時候,反倒幾片枯黃的葉子落到她面前,蘇如繪就皺起了眉:“你是誰?”
槐樹下面,正立著一個穿著素衣的女子,高髻廣袖,雖然不飾珠翠,卻不似宮女,正癡癡的抬頭看著樹頂,聽到人聲,那女子全身一震,緩緩轉過身來。
“你是什么人?怎么會在這里?”蘇如繪看著此人,這素衣女子其實年紀并不大,不過比蘇如繪大了點兒,但因眉宇間的愁苦,似乎籠罩上一層老態。她是尖尖的下頷,因為消瘦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臉孔略窄,算不上多么漂亮,只能說清秀,清秀之中,又藏了一絲媚意。
她回過頭發現蘇如繪,眼中先是露出疑惑,待又聽蘇如繪問了一聲,眼神恍惚了一下,便變成了自嘲,一甩袖子,就要離開。
素衣女子這目中無人的態度,讓蘇如繪暗惱了:“這玉堂殿,是太后賜與我住的地方,看你的樣子不像宮女,獨自跑到這兒來,沒得連累了我!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再走!”
“你知道我是誰?”那素衣女子走到蘇如繪不遠處,用一種不屑又譏誚的語氣道。
“我雖然沒去過裁云閣,可是也知道離這兒不遠。”蘇如繪淡淡的道,“不過霍七和周意兒都告訴我,柔淑郡主身邊都有嬤嬤跟著的,如今也不知道是嬤嬤憐惜你,讓你獨處一會,還是郡主身手了得,甩開了嬤嬤?”
素衣女子見蘇如繪一口道破自己身份,面上頓時露出羞怒之色:“你還知道什么?”
“郡主跑這兒來干什么?”蘇如繪不滿的說道,“我記得太后叮囑過,郡主身子不好,還是留在裁云閣里靜養的好。”
“哼,靜養!”柔淑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我也知道你是誰,懷真提起過,和她搶楚王的人,你未必就比我好多少,不過是沒被抓到罷了!”
蘇如繪原本對這位柔淑郡主倒沒什么敵意,只不過在這兒忽然撞見她獨自一人,想到太后的懿旨和柔淑那些閑話,怕落進算計里去,要是就這么退走反而引人猜測,所以才要她給個說法,這會聽柔淑居然拿自己和她比起來,頓時惱了。
“素聞宋側妃雖然只是庶女,但到底也是嫡母面前養大的,不然何以能夠成為寧王側妃?”蘇如繪冷笑一聲,直接就把宋側妃給拖了進來,讓柔淑臉上頓時變色,“怎么郡主卻是這般的不識禮數?郡主是因病,太后憐恤側妃,才接了進宮調養,可不是讓郡主進宮來造謠的!”
柔淑雖然是庶出,可看脾氣,倒像是和懷真是同母所出一樣,滿是憤懟的低叫道:“什么靜養!我到底為什么進宮你們都很清楚!只是我是冤枉的,而你卻是從幾年前還小的時候就和楚王勾搭,懷真回王府好幾回都提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如今我落到這幽禁的地步,你這樣的無恥,卻還有臉在這兒說我么?”
“冤枉嗎?”蘇如繪心頭大怒,面上卻依舊平平靜靜的道,“那件事兒剛發生時,我卻也在宮外養病,倒是聽下人提過那么幾句……”
柔淑一窒,見她神色平靜,只當是真的要告訴自己,下意識道:“他們說什么?”
“他們說,寧王世子豐神俊朗,帝都許多女子都十分傾慕,郡主你正值年少,情不自禁,也是有的……”蘇如繪慢條斯理的說著,柔淑卻幾乎沒氣暈過去:“不可能!”
“郡主信不信,我反正卻是信了。”蘇如繪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順便說一句,我家那兩個下人,記性一向極好,過上十年二十年,說不定還記得,郡主要是不相信,到時候喚來與郡主說,那也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