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節興源商號
揮手讓工匠退下去之后,鄭永德再次沉吟起來。事實上,鄭永德也沒有想過將張氏糖坊完全擠出市場,那簡直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大唐的版圖越來越大,即便是以鄭氏的能力,也不足以完全占領白糖市場。不過,他稍有顧慮的卻是張府與秦王府的關系。
鄭昌升站在他的身后,對于鄭永德的憂慮有些奇怪,在此之前,鄭永德已經決定不惜一切代價要在白糖市場上搶得一份利潤,怎么到現在又開始首鼠兩端了?這可不像家主一貫殺伐果決的作風。
鄭永德深思半晌,回過頭來瞥見鄭昌升,突然沉聲問道:“昌升,你說秦王會不會因此怪罪我們?”
鄭昌升猶豫了一下,心里暗暗琢磨著言辭,小心翼翼地道:“老爺,也不能這么說。我們這是做生意,與朝堂上的事情無怪,將本求利,是每個商人都在做的,而且我們并沒有礙著泰安貨棧的事情,何從怪起?況且張府只是和泰安貨棧有買賣關系,那夏小婉就算給秦王世子上過幾天課,也稱不上世子殿下的老師,何懼之有?”
鄭永德點點頭:“昌升,你現在就去聯系吧,找幾個大商家準備鋪貨。”
“是,老爺。”
鄭昌升應了一聲,只見鄭永德郁悶地來到糖坊門口,背著手,望著天空,他連忙跟了上去,只聽鄭永德說道;“另外,告訴天慶,要時刻注意著點兒,將那幾種糖的加工配方弄到手”
“是,老爺。”鄭昌升連忙又應了一聲。
“豆腐腦,剛剛點好的豆腐腦”
“胡餅,新出爐的芝麻胡餅啊”
長安在李家的統治下日漸繁榮,幾百、幾千里外的戰爭對他們來說,已經沒什么感覺了,老百姓心里的那種安逸感和滿足感幾乎是與日俱增。
長安興源商號的老板羅興源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不時停下看看那些商販所叫賣的小商品,一付忙里偷閑,且將浮生混的模樣。
此進秋高氣爽,空氣中帶有一絲絲清爽的涼意,羅興源甩開背后的車水馬龍,興沖沖地竄進了路旁的鹿鳴春茶苑里。
自從吃了鹿鳴春的點心之后,他覺得自己的嘴已經開始變得刁鉆起來,尤其是鹿鳴春特制的那些冰鎮果汁,喝下去如同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十萬八千個汗毛孔都開了,現在他一天不過來,就會覺得渾身沒力氣,六神無主似的。
雖然說他自覺來得挺早,可進來看了之后,就覺得有些傻眼了……莫說人行早,更有早行人,寬敞的大廳里,幾十張桌案早已經做得滿滿的,人聲鼎沸,跑堂的伙計忙得腳不沾地。不僅是一樓的大廳,連二樓大廳和三樓以上的雅座單間,也早就人滿為患了,羅興源在那里站著有些發愁,他倒不是嘴急得馬上就要吃到,可在這里等空位還是回家后再來一趟……這卻是讓人有些躊躇。
“請問是興源商號的羅掌柜嗎?”無錯不跳字。一名伙計微笑著來到面前。
“是我,有什么事情?”羅興源立即將肚了腆了起來,很是矜持地問道。
“二樓的雅座有位客人請您上去一敘。”店伙計說道。
“客人?什么客人?”羅興源疑惑地問道。
“他說是您的朋友,只要見面您就知道了。”店伙計說道。
雖然覺得古怪,但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羅興源也不怕有什么不惻,微一沉吟,便跟著那個店伙計上了二樓。
在一間雅座的門前,店伙計停了下來,先是伸手敲了敲門,然后才推開門,對羅興源道:“羅掌柜,您里邊請”
羅興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邁步走進房間,只見這間雅座里只有一個人坐在那里,大約四十歲左右,正笑吟吟地望著他。
羅興源愣了一下,他肚子里有肥油,可腦子里沒有,這個中年人他認識……滎陽鄭氏的大管家鄭昌年,早幾年的時候,他曾經在滎陽見過,雖然這個人名義上是鄭家的下人,可下人和下人不同,鄭昌升的地位在鄭家幾乎是僅次于家主的實權人物,許多鄭氏的長老都不敢得罪他。
“羅掌柜”
就在羅興源尋思間,那鄭昌升已經站起身,熱情地招呼道:“請這邊坐吧”
雖然有些疑惑,羅興源卻也不想平白地得罪于人,趕緊上前拱拱手道:“原來是鄭大管家,失敬失敬”
雙方落座之后,鄭昌升叫來伙計,二人點了茶點之后,便有一搭無一搭地聊了起來。就在羅興源琢磨著對方到底為何而來的時候,鄭昌升突然從身上摸出一個瓷瓶,遞給羅興源。
羅興源疑惑地接過來,打開看了看……“白糖”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訝然問道:“大管家,這莫非是你們鄭家所產的白糖?”
“不錯”
鄭昌升點點頭:“羅掌柜,請品嘗一二,看看我鄭家所出白糖與張家所出白糖有何區別。”
羅興源從瓷瓶里倒出一撮白糖,先是湊近看了看,然后又放入口中品嘗了一會兒,點點頭道:“甜度相差無幾,顏色稍欠晶瑩。”
“呵呵,”鄭昌升笑道:“羅掌柜的話果然中肯,實不相瞞,這是第一批實驗品,我們已經改進了加工方法,下一批絕對比這個更好,不輸于張氏糖坊所產。”
羅興源沉吟著,微微點頭,自打白糖問世之后,他的興源商號也販賣,而且這白糖日漸在上流社會走俏,漸有取代蜜糖之勢,如果不是價格居高不下,恐怕市場還會進一步擴大。如今也有不少人采取過濾灰糖的辦法,但總是比張氏糖坊差了幾個檔次,而鄭氏糖坊出產的這種白糖是最接近張氏糖坊的白糖品質,看來這白糖市場上,鄭家也能夠分得一杯羹了。
想到這里,羅興源不禁有些嫉妒,嘆息一聲道:“鄭氏果然強大,這多少人爭相模仿張氏糖坊出產的白糖,唯有你們一家成功,真是令人羨慕”
鄭昌升的臉有些發紅,他當然知道這制糖之法來得不正,現在見這胖子有些上道,他湊近跟前道:“羅掌柜,這白糖你們商號也賣,知道是什么價格,我可以保證,如果你和你的朋友從鄭氏糖坊拿貨,我保證價格在張氏的基礎上,下調十分之一”
羅興源心頭一動,但肥碩的腦袋卻是一陣搖晃,笑了笑,卻是不再說話。他也不是傻子,他不但不傻,作為一個多年在商場上打滾的老油條,他比誰都精明。
從鄭昌升說上‘白糖’,他就反應過來了,鄭氏這位大管家今日與自己在這鹿鳴春茶苑相見,絕對不會是什么‘巧遇’,八成是有意為之。至于鄭家想要干什么,他也隱隱地猜出了幾分。這鄭昌升費盡口舌地在自己面前推銷這白糖,而且不等他砍價,便主動將價格降低十分之一,這其中……恐怕是大大的有故事啊要知道,鄭家自己的銷售渠道就有不少,如果沒什么問題的話,他們根本不必將利潤分于別人。
鄭昌升與羅興源這一對商場上的狐貍,彼此各懷心機,臉上卻露出虛偽的笑容,一付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樣,居然就此不談了。
張府門前,鄭天福剛剛下車,就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走進門里,他試探地喊了一聲:“紫鵑姑娘”
那女孩停下腳步轉過身,卻正是紫鵑,看清楚身后喊話的人,她微一欠身道:“鄭先生,你是來找三管家的嗎?他現在在城外田莊,一時三刻卻回不來。”
現在一些生意往來或者由山陽那邊的張仁負責,或者由長安這邊的張孝負責,小婉基本上是只負責指導和技術上的支持,畢竟她好歹也頂著個公主府女官的帽子,既拿餉,又做生意,傳出去不太好聽。
鄭天福這一段時間給自己打理生意,倒是顯得有些瘦了,他笑吟吟地來到紫鵑跟前問道:“紫鵑姑娘,你這是上哪兒去了?”
“剛才小姐要我去買幾種香料。”紫鵑指了指前面,幾個小廝正抬著幾大筐配制香料的原料向里走。
“哦,那么說夏小娘子在家?”鄭天福還真怕是這一趟走空了。
“是。”紫鵑點點頭。
“真是太好了,”鄭天福隨口說道:“紫鵑姑娘,夏小娘子要這么多香料作什么?”
紫鵑精巧的嘴角一抿,微微搖頭,卻是笑而不語。
鄭天福本來就是隨口一問,卻見紫鵑一付‘沉默不語’的表情,微微一怔,旋即恍然,搖頭失笑道:“是老夫孟浪了,紫鵑姑娘,麻煩你去通報一聲,就說鄭某來訪。”
“鄭天福來了?看來他也是做不住了,請他廳里等一會兒”
聽到紫鵑的稟報,小婉淡淡一笑,山陽那邊張仁也已經將消息傳過來了,再加上鄭天福上次通報的消息,兩廂一對照,怎么回事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