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宋曉衛劉慶隆等人,浩陽市實際上還有一個人,比他們更加開心,心情愉悅得緊。這位笑容歡暢如花的領導,就是市委常委,市婦聯主席兼市總工會主席郭麗虹同志。
在市委大院的常委樓里,郭麗虹和孫總工一起看著電視。電視里其實是演播著一個武打片,很是緊張刺激,孫總工看得比較投入。搞技術的人,心思一般都比較單純,所喜歡的娛樂活動,也遠沒有普通人想象的那么高雅深奧,反倒比較簡單。
比如這種粗制濫造的香港武打片,很多普通市民都看膩了,孫總工這個高級知識分子卻看得津津有味。郭麗虹也看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出歡快的笑聲,以至于響亮的笑聲都將孫總工從電視劇里驚醒過來,有點奇怪地望著妻子。
正打架呢,有什么好笑的?
郭麗虹自然也察覺到了愛人的詫異,絲毫不以為意,笑嘻嘻地說道:“嘿嘿,你看你的電視,我就是心里高興。劉偉鴻這個家伙,終于要倒霉了!”
這幾天,只要一想到此事,郭麗虹便禁不住心花怒放。貌似當年出任市委常委的時候,郭主席的心情都不曾如此愉悅過。
劉偉鴻啊劉偉鴻,你也有今天!
孫總工卻蹙了一下眉頭,說道:“麗虹,人家劉市長也不見得就是錯的,我看你啊,還是要好好教育一下孫宏,不要把他慣壞了,對他沒什么好處!”
郭麗虹頓時便板下臉來,很不悅地說道:“老孫,別搗蛋啊!別影響我的心情。小宏怎么啦?有哪點不好了?你這個做爸爸的,平時盡到過什么責任,還不都是我在為他操心?是是是,我知道,小宏有時候是比較沖動,喜歡和一些年輕人在一起玩。那又有什么呢?他自己就是年輕人,當然喜歡和年輕人一起玩了。他現在,有正式的工作,有自己的公司,會賺錢,會交朋友,這有什么不好的?如今這世道,早就變了,你還以為是我們年輕那會呢!我們年輕那會,多單純啊?就知道聽黨的話跟黨走,聽話的都是乖孩子。現在可行不通了。太老實的人,在社會上是吃不開的,會被人欺負,盡吃虧!”
這也是郭麗虹的特色了,孫總工不過說了一句,她馬上就是十句百句地反駁回來,連插話的機會都不給人家留一點。
也就孫總工,二十多年,已經將神經練得如同鋼絲般堅韌,換一個人,只怕立馬就給她這個緊箍咒咒死了,哪里能活著挺下來?
孫總工只得搖搖頭,不再多言。他雖然是個技術干部,又在工廠工作,但平日里和同事聊天說話,普通群眾對劉偉鴻這位年輕市長的評價,非常之高。了解過劉偉鴻的施政措施之后,孫總工也認同同事們對劉偉鴻的評價。
這是一位實心為民的好市長。
不過孫總工也清楚,這樣的話,郭麗虹是斷然聽不進去的,說了也是白說,沒的引起夫妻吵架,何苦來哉?還是悶聲大發財的好!
見老公不說話了,郭麗虹馬上又變得笑嘻嘻的,頗為自得其樂。
但郭主席的好心情,并未持續多久,很快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給打斷了。
“喂,你好……”
郭麗虹抓起話筒,很優雅地說道,下一刻,臉色卻立馬變得慘白無比。
“媽,媽,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殺我……”
電話里,傳來孫宏驚恐萬狀的哭喊之聲,嗓子似乎都啞了。
郭麗虹身子一晃,差點當場摔倒,好不容易穩住了神思,立即對著話筒大聲叫道:“小宏,小宏,發生什么事了,你……你在哪里?你不要嚇唬媽媽啊……”
剎那之間,郭麗虹的聲音完全變了調,眼淚如決堤洪水一般,直淌下來。
“我……我在人民醫院,我被人用刀子捅了……”
孫宏在電話里扯著嗓子狂呼大叫,語氣極其惶恐。
“哐當”一聲,話筒直接摔在地上,郭麗虹渾身軟癱在沙發里,臉色變得如同死人一般蒼白。
“媽,媽……”
掉落在地的話筒里,兀自響著孫宏驚恐無比的聲音。
“怎么啦怎么啦?發生什么事了……”
孫總工大吃一驚,連忙過去扶起了妻子,焦急地連聲叫喊。
孫宏確實被人捅傷了,正躺在市人民醫院的處置室內,滿臉鮮血直流,醫生拿著藥棉給他清洗傷口,他就殺豬般慘叫不已,將醫生都嚇了一跳。
“哎,你別叫那么大聲好不?只是皮肉傷,沒有生命危險!”
醫生被這個慘叫不止的傷員搞得很煩躁,忍不住呵斥了幾句。孫宏不但大聲慘叫,還扭來扭去,醫生很不方便操作。
孫宏大罵起來:“的,老子的耳朵都被人家割掉了,你還說沒事……你,老子打死你!”
一直以來,都是孫大少扁人家罵人家,連關在拘留所里的時候,都被一大幫小兄弟伺候得舒舒服服,幾曾被一個醫生如此呵斥過?孫大少自然是大動肝火,恨不得將這個可惡的醫生千刀萬剮才解心頭之恨。只是孫大少如今身上帶傷,一只耳朵也不知道還在不在,又落了單,只有一個人,卻是不敢當真對醫生動粗。不然只怕又要吃虧。
醫生也不是吃素的,隨即將手里的棉花一扔,大怒道:“你這人太不知道好歹,我是在救你知道不?你再敢罵我,我現在就走,讓你流血流死!”
孫宏是那種典型的吃軟怕硬的個性,見醫生真的扔了家伙,頓時就急了眼,生怕醫生果然就此走人,那可就大糟而特糟了,孫大少身上能有幾許鮮血,經得起這么不停地流淌?說不定還真就流血流死了!
“醫生醫生,對不起對不起,我媽媽是市里的郭主席,我姨爹是地委的曹書記,你……請你一定要救救我,他們會感謝你的……”
孫宏倒也算是見機甚快,立馬服軟,同時打出了自己的大牌子。情勢不利,馬上就打大招牌,乃是所有紈绔衙內的共性,孫大少自也不會例外。
醫生明顯吃了一驚。
難怪這小子這么橫,果然是有來頭的。再說了,醫生也不可能真的就此將傷員棄之不顧,剛才只是嚇唬他一下,省得他老是扭來扭去,不好下手。
“好,我可以救你,但你要老老實實躺在那里別動,不然我不好操作,你自己也要多吃許多苦頭。”
孫宏連聲答應,說道:“好好,我不動我不動,你給我治療吧……醫生,請你馬上給局打電話,叫他們派人過來保護我,我擔心那些人會追到醫院里來殺我!”
“什么人要殺你啊?”
醫生很奇怪地問道。
“哎呀,這個你就別問了,趕緊打電話吧。不然,那些家伙來了,說不定連你也殺了!”
孫宏煩躁地大叫起來。
醫生嚇了一跳,盡管心中有疑慮,卻也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馬上就吩咐一個護士給局打電話,自己再次操起家伙,給孫宏處理傷口。
這一回,孫宏倒比較配合,盡管鹽水清洗傷口的時候,痛得要命,卻也咬著牙齒苦苦支撐,不敢亂動了。不然,吃虧的還是自己。
醫生說孫宏是皮肉傷,并沒有錯,但公允地說,孫宏這個傷勢也不能算是太輕微,臉上被劃了三道長長的口子,每一道刀傷都有好幾個厘米長,深可見骨,鮮血不絕涌出,一只耳朵上也是血肉模糊,雖然說沒有整只耳朵被割下來,也切入了三分之一那么多,肯定必須要做縫合手術了。
不過仔細檢查了孫宏的傷口之后,醫生暗暗松了口氣。
孫宏剛才說有人要殺他,還會追殺到醫院來,明顯是嚇壞了講的胡話。動手傷他的人,很有分寸,警告的意思非常明顯。真要是想殺他,一刀就割斷了他的脖子,又何必在他臉上,耳朵上劃上四刀?
又不是后世,據說自殺都要先試探著殺上十刀,最后才一刀致命,殺死自己!
斷定不會有人沖進醫院來“追殺”孫宏,醫生徹底安下心來,開始有條不紊地給孫宏縫合傷口。
醫生在縫合針上裝好線,用鑷子夾著彎彎的縫合針,來到孫宏的面前,說道:“哎,傷在腦袋上,最好不要打麻藥,免得對神經造成影響。你忍著點啊,縫合的時候有點痛!”
見到那小型“圓月彎刀”般的縫合針,孫宏眼里露出恐懼的神情,顫聲說道:“醫生,這個……這個會不會很痛啊?要不,你給打個麻藥吧……”
醫生蹙眉說道:“打麻藥的時候一樣的痛。再說了,傷在頭部,打麻藥是有一定風險的,我們這是急診處置室,條件有限。你如果堅持要打麻藥,那我要請專門的麻醉師過來。你還要等一陣!”
其實就算是在頭部外傷縫合,一定要打麻藥的話,也不必要請專門的麻醉師過來。但孫宏剛才已經表露了自己的身份,乃是大有來頭的衙內,醫生自然也要謹慎一些。萬一出了什么事故,自己可擔待不起。
“那……那算了,你縫吧!”
孫宏牙齒咬了又咬,終于下定了決心,臉上露出“視死如歸”的“大無畏”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