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春歸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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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n'這就算是逃出來了!
錦書撫胸蹲在小胡同里喘息兒,前后左右的看,也沒什么偏向。她自小長在皇城里,統共就出過兩回宮,頭回路上什么都沒瞧見,第二回就要獨個兒闖天涯了,她摸著袖子里的銀子了好一會兒的呆。
要盡早想法子脫離,省得在內城里夜長夢多。天子不會輕易叫她跑了,慕容家一個在外尋訪無果,他是控制欲極強的人,如今又跑了一個,權且不問他是不是因私癲狂,就是朝堂之上也會失了臉面,不把她揪回來肯定是不會罷休的。搜索盡在zhui小shuo
她背靠著土墻有些茫然不知所錯,往那里跑才好?才和他脫離,卻又那么想念。他就像棵大樹,她不知不覺成了依樹而生的藤蔓,沒了他,她縱有雄心壯志也枉然。在他的控制下想要掙脫出來,如今到了外面,她又像只斷了線的鷂子,沒了斗志,沒了偏向。
胡同止境是熙熙攘攘來往的行人,生疏的面目,冷漠的心情,她以為有些恐懼。抬頭往上看,墻垛子上長了棵小小的雛菊,只開出一朵花,嫩白的花瓣,黃色的花蕊,有風吹過時搖搖曳曳,隱忍而堅強的。
她站起來,拍了拍袍子下擺沾著的土。眼下怎么辦?她瞥了一眼被她拴在破板車上的御馬,那馬又高又壯,噴口吻像打雷似的,要她獨自騎是不行能的,沒有他在,她連上個馬背都不成。她泄氣的拿腳踢眼前的土塊兒,不明確自己把馬順走是為什么,其時就想著他沒了坐騎就趕不上她了,眼下這馬又成了燙手的山芋,就這么撂著不行,叫人撿了去倒賣著去拉車,拉磨,好好的戰馬惋惜了。再不濟落到不識貨的市儈手里,直接拉到屠宰場剝皮殺肉,那自己就造大孽了。
她已往解了韁繩把馬牽上,背著手往胡同口走,那容貌頗有點兒失意書生的味道。走了兩步碰上個四五十歲的婦人,她想探詢出城走哪個門近些,可張了張嘴,現不知道怎么稱謂人家。宮里管這個年歲的叫“嬤嬤”或是“媽媽”,民間怎么叫來著?她傻乎乎想了半天,或許是叫大娘的吧!造辦處采買絲線的白嬤嬤常有宮外的人送工具進來,人家就管她叫白大娘。
她上前拱了拱手,“大娘,向您探詢一下,出城怎么走?”
包著頭巾的婦人有著老北京的豪爽架勢,上下審察她一通,笑道,“您要出城?出城有九條道兒可走,您是走哪條道?九門走九車,西直門走水車,正陽門走龍車。瞧您文鄒鄒的,像內務府的筆帖式似的,是走德勝門吧?”
大鄴時候分得也沒那么細,沒什么九門九車的說頭。她搖頭說,“我不是筆帖式,就是個窮念書的。您說的那些個門有什么講頭?”
那大娘大驚小怪道,“您連這個都不知道?真真是一心只讀圣賢書啊!承德爺登了大寶,把九門的差使重新分了分,除了我前頭說的兩道門,向陽門走糧車、哈德門走酒車、宣武門走囚車、阜成門走煤車、東直門走磚瓦木料車,您瞧您走哪個門?”
錦書搬著手指頭算,“還差兩道門呢!”
大娘同情的看著她,好好的孩子,念書愣給讀傻了。她增補道,“德勝門是興兵征戰之門,告捷告捷,多好的兆頭啊!尚有安寧門,出戰告捷,回來可不安寧了嗎,收兵自然走安寧門了。”
“那要是沒勝呢?”錦書歪著頭又想不明確了。
大娘兜天翻白眼,“瞧瞧,您還挺能抬杠!承德爺登位以來什么時候打過敗仗?就算是沒勝,還走安寧門,這回敗了沒關系,下回再安寧也不遲。”
錦書失落的頷首,承德爺真是個受萬民敬慕的好天子,在老黎民眼里就沒有他不能的她寡淡的眨了下眼睛,“那大娘,您瞧,我就是個平頭黎民,要出城走哪個門?”
大娘挎籃子挎得手酸,換了個胳膊說,“走東直門,那門是最貧的門,走黎民車。”
錦書福了福,“多謝您了。”
馬蹄聲噠噠的,逐步朝胡同口去了。那位大娘愣在那兒半天沒回過神來,怎么請蹲安吶?敢情是個女人!看那一招一式多規整,可不是漢民的撅屁股安。難不成是王府宅門里頭出來的?照舊皇宮大內出來的?
“他嬸子,魂丟了?杵在那兒干什么?”土墻上開了個門,門里一個女人搬了個木盆出來,邊往墻角潑水邊說,“我望見你們家華昌回來了,這出趟門,怎么整得灰頭土臉的?您今兒買什么佳肴了?”
大娘撓了撓頭皮,“菜早買好了,都燉鍋里了。這小子指定又上哪兒打聯聯去了,原說一早就該到的,這會兒都未正了,怎么才回來?”
“您沒聽說啊,眼下收支城不易,一個個的盤問,費大功夫了!”那女的往門檻上一站,晃晃悠悠的說,“出大事兒了,宮里丟了人兒,這會兒九門都戒嚴了。九門提督像沒頭蒼蠅似的,正帶著親兵逐個門上轉呢!放跑了人別說頂子,恐怕連用飯的家伙都得給摘了。”
大娘猛想起適才誰人問路的后生,不是,是誰人大女人!宮里跑的就是她吧!這是犯了多大的罪過呀,要不別人想進都進不去的地兒,她怎么要逃呢!
日頭逐漸西移,錦書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只挑偏僻的地方走。她找了家小客棧,扔了一兩銀子寄放那匹御馬,給路邊蹲的小花子兩個大子兒,讓他到莊王府報信兒接馬,自己挨著城墻根兒朝東直門去。
一路上望見許多穿甲胄的兵卒在街道上巡查,動不動捏起路人的下巴頦照著畫像上比對,她嚇得胸口直蹦,朝廷服務真夠快的,沒多久連稽察令都出來了,這下子往哪兒逃是明路子呢?她躲在犄角旮旯里連頭都不敢露,琢磨著等到天黑了再說吧!天黑了收了關防,想法子打探打探,看看有沒有此外途徑出城。這會兒大街小巷貼滿了通告,她一露面準得逮個正著,哪兒還敢往城門上去啊,得換個樣子,尋摸尋摸看有哪家衣裳曬在外頭的,擱幾個錢,弄來替換下這身好衣裳吧!
怪自己先頭只顧愣了,要是早些雇車奔城門上去,興許這會兒也不會給困住了。她找了個地方貓著,嘴里叼了根草苦中作樂。她這一生真是差異凡響啊,從公主到雜役,現在又成了朝廷欽犯,往后再糟是什么樣?估摸著抓著了該配寧古塔拓荒種地去了。
正妙想天開著,眼前遮擋用的破蘆桿兒簾子叫人掀了起來,她唬得一怔,慌忙捂住了臉。
來人噯了一聲,“舅爺,奶奶說叫回去呢!”
是個女人的聲音,錦書脫離五指看已往,那女孩兒梳著垂髻,十三四歲年歲,圓嘟嘟的臉上堆滿了笑靨,“舅爺快別愣神了,奶奶在車上等著呢!”
錦書渺茫茫轉不外彎來,“對不住,您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們家舅爺。”
小丫頭說,“我們奶奶說是就是!”嘴里才撂下話,轉手就來拉人,“您別鬧了,快著點兒吧,天都要黑了,轉頭街上花子可多,把您衣裳搶了怎么辦!”
錦書愈朝簾子里縮,以前聽說過那些勾欄胡同騙清白女孩兒做粉頭子用的就是這招,她再傻,也不能平白隨著生疏人走。胡亂甩著手說,“您真認錯人了,我沒有姐妹,不是什么舅爺。”
那丫頭收回手也不惱,插著腰說,“您真是的,我們奶奶見天兒念叨您,您轉臉就把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錦書露出小半邊臉,問,“你們奶奶是誰?”
“您想知道啊?”那丫頭狡黠一笑,“想知道就跟我來吧!橫豎我知道您的臺甫,您復姓慕容對差池?”
那張通告上八成有她的名字,知道名字也沒什么。她搖頭訕訕的笑,“我原說您認錯人了,我不姓慕容,真的!”
那小丫頭干怒視,跺了跺腳說,“您真是根兒嚼不爛的犟筋!這樣吧,我就和您說道說道我們奶奶,您一聽就明確了。”她笑吟吟的說,“我們奶奶外家姓向,出嫁前在宮里當過差,出宮后嫁到后海厲家了,姑爺是上虞處的侍衛。我們奶奶閨名叫向苓,值上的姐妹管她叫小苓子,這下您想起來了吧?”
錦書啊了一聲,心里一陣狂喜,這當口竟然遇上苓子了!她連忙鉆出來,朝前門樓子下一看,一輛藍卡啦油泥帳頂的馬車前站著個小媳婦,穿著寶藍盤錦鑲花裙,手里捏著塊織緞手絹,正沖她揮手,那眉眼樣貌,果真是苓子沒錯兒!
“小舅爺,快走吧!”那丫頭拉起她的手就跑。
苓子轉身打起車簾,等她們走近了,麻利兒把錦書塞進了車里,自己隨后上車,這才笑嘻嘻的說,“徒弟,什么時候長心眼兒了?死活不愿來,叫我好等了半天!”
“真巧!怎么這會兒遇上了!”錦書低頭說,“我這狼狽樣兒,又叫你瞧見了。”
苓子掩著嘴笑起來,“得了,我跟前尚有什么欠盛情思的!只是我沒想到,你這丫頭尚有這樣的膽色。”她說著,淚盈盈的探身摟住她,“你一定是吃了許多苦,一定是沒法兒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