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宮花紅

第六十一章 不管盈盈

第六十一章不管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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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n'她嚇得不輕,打著擺子說,“萬歲爺,仆從這就請太醫去。”

天子嘴角直往下耷拉,“多大點事兒,請什么太醫!你起來,別動不動就下跪,往后背著人時就甭叩頭了,有話站著說,還要挺直了腰桿子。”

錦書躬身道是,又小心說,“仆從瞧瞧您的傷吧,值房里有藥,仆從去取。”搜索盡在zhui小shuo

天子擼起袖子,男子的胳膊和女人的胳膊紛歧樣,到底是練家子,結實有勁兒。錦書也顧不得怕羞了,湊近了看,卻是汗毛林立,什么也看不見。

她又往細了看,吶吶道,“在哪兒呢?真戳著您了?”

天子氣結,敢情她還當他訛人是怎么的!另一只手往腕子上一指,沉聲道,“這個紅點兒,瞧見沒有?這是針眼兒,不是刀傷!”

她木訥地哦了聲,“主子稍等,仆從這就取藥去。”說著快步出了正殿,一撩灑花軟簾,正撞在門口的李玉貴身上。

李玉貴被撞得一踉蹌,穩了身子慌里張皇把她拉到一旁,朝殿內努了努嘴,問,“怎么樣了?還火著嗎?”

錦書繞過他往配殿里去,邊應道,“消了火了,這會兒沒事兒了。”

李玉貴嘆道,“到底錦女人臉面大,三兩下就哄住了。”看她翻箱倒柜的就問,“找什么呢?”

錦書手上一頓,怯生生道,“諳達,我把萬歲爺的胳膊弄傷了。”

李玉貴五官移了位,驚呼道,“神天菩薩!您可真行!夠把祖宗從祖墳里扒拉出來鞭一頓的了!傷著哪兒了?趕忙請太醫吧!”

錦書苦著臉說,“我把繡花針插在萬歲爺胳膊上了,可萬歲爺說不是什么大事,犯不著傳太醫,擦點藥就成了。”

李玉貴聽得直倒氣兒,姥姥的!都這樣了還能不殺頭,連呵叱都沒聽見,真個兒是稀罕到骨頭縫里去了!他搖著腦殼長吁短嘆,生了情的橫豎是紛歧樣的,戳一針算什么,就是拿頂針整根的捅進去也不帶火的!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丫頭,你可真夠有福的了,自個兒多珍惜著點吧!”

錦書迷糊著應承了一聲就往明間里去,邊走邊想,什么有福!對著對頭強顏歡笑,自稱仆從,又是叩頭又是伺候,這樣的福氣她寧愿不要,如果可以,一輩子再不相見才好呢!

南窗戶的簾子打起了一個角,天子微側著身子,妖冶的春景照在他的膝蓋上,他凝思看手腕上的針眼,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眼皮都沒抬一下,冷著聲道,“又在什么愣,還不外來上藥!”

她應了聲,急遽捧著藥罐子已往,躬身替他挽起袖子,只見那皮肉間不知什么時候興起了個包,像蚊子叮咬的一樣,周圍大片的紅腫。她這才以為畏懼,惶遽的半跪在他腳邊的踏板上,拿玉撥蘸了藥薄薄敷上一層,又以為不夠,便再敷上一層,直涂了五六層上去,這才拿素絹包扎了傷口,重替他放下箭袖起身退至一旁。

這時候園子里有腳步聲傳來,李玉貴高聲的請安,“老祖宗回來啦,仆從給您問祥瑞啦!”

天子看她一眼,順手把矮幾上的藥罐兒塞到了腳踏底下,拿足尖一踢,藥罐子骨碌碌就滾進最里頭去了。他若無其事的整整衣裳迎到門前去,遠遠給太皇太后揖手行禮,“孫兒給皇祖母請安。”

太皇太后望見他只一怔,旋即笑著虛扶一把,“天子多早晚來的?”

天子扶她到大狼皮褥子上坐定,方敬重答道,“才剛來了不久。皇祖母是上景仁宮去了?”

太皇太后點了頷首,“東籬那孩子怎么這么不小心,扭傷了脖子這樣大的事也不打人往返我,倒是順子在這兒說起了我才知道。你去瞧過了?依著你看到底怎么樣呢?”

天子看太皇太后心疼肝斷的樣子,就知道太子這回的戲做得足,只得應道,“皇祖母且放寬心吧,孫兒看了,沒什么大礙,不外就是扭著了,并沒有傷筋動骨,將養幾天也就好了。”

“這我就放心了。”太皇太后道,“我怕他身邊的人大意,把塔都留下照料他了,另付托了太醫正坐守在景仁宮里,好保他萬無一失。”

天子笑了笑,“照舊皇祖母想得周全,塔嬤嬤在,朕也好放心出巡。”

帝王家就是這樣,行事說話各有各的用意,再親的人眼前也要保留三分,從沒有掏心掏肺的時候。太皇太后是個心思深沉的人,她雖看不出太子是裝病,卻也留了個心眼兒,把塔嬤嬤留下一則照顧太子,二則也作看守。

至于天子,雖然樂見其成。

海不揚波時有塔嬤嬤在,太子不能隨心所欲,只好乖乖呆在自己宮里“養病”。倘或錦書出了什么事,憑著他的能耐,一個塔嬤嬤斷斷留他不住。這樣既防止他們晤面,又能在緊要關頭保全錦書,不失為上上之策。

天子斂了笑容,又道,“孫兒明早就要出巡了,今天特來和皇祖母離別。這趟圍子約莫十來日便回來了,孫兒不在宮里,請皇祖母保重鳳體,孫兒出行在外也念著皇祖母。”

太皇太后滿臉的慈祥,伸手搭在天子手背上一握,“你也要保重圣躬才好,才入的春,到底照舊寒浸浸的。軍中不比宮里,該帶的工具都要帶全了,到了那里缺這短那的可不行,暫時置辦也不利便。”轉臉對李玉貴道,“多給你們萬歲爺帶幾套氅衣,別由著他貪爽利,會頭著了涼我唯你是問。”

李玉貴頷首哈腰道,“老佛爺只管放心吧,仆從自當經心伺候主子。”

天子也道,“朕逐日打人送平安折子到皇祖母跟前,請老祖宗不必記掛孫兒,孫兒定會仔細朕躬,請皇祖母寬心。”

太皇太后笑著說好,祖孫倆逐步的吃了一盞茶,聊了幾句番外話,太皇太后拿眼一乜旁邊的錦書,說不上的乏力。天子真正的目的怕不是單單和她離別吧,尚有他心心念念的人,臨出宮來瞧一眼,說上幾句話,真夠難為他的。堂堂的天子,這樣的煞費苦心,這點子精神用在后/宮哪個嬪妃身上欠好,明知道難,偏和自己較真,何須呢!

太皇太后審察天子,眉目清朗,英姿勃,端規則正的坐著,那樣子真是像極了他皇考。高天子半生戎馬,原本是心懷天下的,厥后怎么樣呢?敦敬皇貴妃一死,連帶著把他的志向和三魂七魄統統帶走了,點燈熬油的把命熬丟了,扔了個爛攤子給天子,幸虧天子爭氣,走到了那份上沒了退路,二十歲的年歲咬緊了牙關攻陷了京畿,否則宇文家早就株連九族了。

如今呢?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那軸性情,別惠臨了也砸在個女人身上!

太皇太后幽幽嘆了口吻,轉頭問李玉貴,“隨扈的御前伺候都妥了嗎?短人不短?要不我這兒撥兩個已往?”

天子掃了李玉貴一眼,直掃得他遍體生寒,忙哈著腰道,“瞧老佛爺說的!這大英的一草一木,一磚一柱,都是咱們萬歲爺的,就是玉皇大帝那兒短了人,萬歲爺跟前也不能短嘍。老佛爺甭費心了,仆從都置辦妥了,欽點御前隨扈的紅頂子侍衛們也都收拾齊全在營房里候著了,擎等著明兒天一亮就開跋。”

太皇太后猶不放心,“九城戒嚴了沒有?道兒都清了嗎?”

天子笑道,“坊市間有九門提督衙門會同前鋒營,護軍營等警蹕,御道上有三營親兵扼守,不會有閑人誤闖的,請皇祖母放心。”

太皇太后沉吟道,“雖說這些年太平無事,可總歸仔細些好。”

天子自然知道她要提點的是什么,微躬了躬身子道,“孫兒省得,謝皇祖母體貼。”說罷起來行禮,“時候不早了,說了這么會子話延誤了皇祖母歇覺,倒是孫兒大大的不是。皇祖母安置吧,孫兒告退了。”

太皇太后站起來,年歲大了想得也多,她統共就兩個孫子,一個撒在外頭還沒回來,這個時時在身邊的這會子也要出宮去,心里一惆悵,就拉著天子一再的囑咐,“瀾舟啊,出了城冷,好歹多穿些。上駟院里的馬挑性子溫和的,像上回那樣撂蹶子的多嚇人啊!到了豐臺捎信兒回來,我盼著的。”

天子頷道,“孫兒記著了。老祖宗且等兩日,朕早晨接到了咱們莊王爺的折子,說眼下到了房山,趕著點腳程,再過兩三天就能到京城了,到時候叫皇考定妃和長亭進宮陪您。”

太皇太后想了想道,“房山離豐臺近,照舊叫他往豐臺去,你們弟兄先碰個面,有他在你身邊我也放心些。”

天子道是,太皇太后指派了錦書道,“送送萬歲爺吧。”

錦書應個嗻,便尾隨著天子朝宮門上去。太皇太后倚著大迎枕,掀起簾子一角看,臉上神色龐大難明。崔貴祥在邊上看著,不明確太皇太后怎么指了錦書送駕,暗琢磨著是不是老太太有了松動,適才還要往御前撥人,豈非是要把錦書往天子身邊送嗎?

“崔啊,”太皇太后突然道,“你也是老人兒了,迄小兒就在南苑王府當差,敦敬皇貴妃你也見過,你瞧錦書和她像不像?”

崔貴祥不由一驚,腦瓜子轉了轉才道,“像,也不像。”

太皇太后看過來,“這話怎么說?”

崔貴祥垂手道,“依仆從看,錦書的眉眼兒并不十分像先皇貴妃。性子嘛,倒有幾分相似,也是愛靜,不愛多說話。尚有口音,舌頭有點沉的京普,這個就特此外像。”

太皇太后咳了聲,“總管,你這算是有看法?不著三不著兩的,誰論口音了?紫禁城長大的孩子不都這樣嗎!”

崔貴祥一低腦殼,“請老佛爺示下。”心里咚咚跳得像擂鼓似的,可別起了端禍根的念頭啊,萬歲爺出了宮,錦書要靠太子保命還真有點懸吶!

太皇太后一小我私家悶頭想了半天,“這孩子長得好,性情也好,服務兜水不漏更好。簡直是齊全壞了!怎么辦呢,你瞧瞧你們萬歲爺那樣兒,像是陷進去了,我這會兒也拿不定主意,我琢磨來琢磨去,想得腦仁兒都疼。你說好好的,天子偏瞧上這個丫頭,要換成別人,留了牌子,第二天一晉位,齊活了!可她這兒不成啊,她和旁人紛歧樣……你說她對天子有沒有那么點意思?”

“這仆從可說欠好。”崔貴祥忙道,“老佛爺,咱們也別費心了,這種事兒誰說得明確呢!不外照仆從看來,錦書是沒有那心思的,她是個智慧人,知道怎么才氣活得恒久,她要是想出幺蛾子,萬歲爺恩旨一下,板上釘釘誰也攔不住,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太皇太后徐徐頷首,“是這話。你給我盯著點兒,一有消息就回我,別等鬧出禍來,再調停就晚了。”

崔貴祥唱個喏,低眉順眼道,“老佛爺放心交給仆從吧,仆從保管給您辦得妥妥貼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