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有驚有喜憂
在晏東樓處理宮中事務并交接靖遠軍軍務各項事宜時,忽然宮中又另傳出旨意來,皇帝在病榻上把軍務處一并托付給了晏東樓。這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兒,畢竟晏東樓久在軍中對軍務熟悉,如今掌管監督軍務的軍務處也在情理之中,軍務處中掌事的本就多是軍中德高望重的老將。
只是這還有一樁,如果太子登基晏東樓自然可以安安穩穩等到交還軍權,然后類似“退居二線”一般掌管著軍務處,因為太子名正言順所以他不必擔心晏東樓。但皇帝只太子這么一個嫡子,若是皇帝沒有把正統交托給太子,那么不但太子要身處險境,連同樣嫡出的晏東樓也難免遇險。
在希朝正室嫡出才是正兒八經的繼承人,關于天下傳承本就是有嫡傳嫡、無嫡傳長。
朝中的事兒晏東樓不跟賀千里說,賀千里雖然時時關注著但并不過問,也不伸手去做什么,要她去插手那準得越幫越忙。所以她就踏踏實實地在京城內外閑溜,時不時還能碰上熟人,比如嚴西辰、比如賀元帥家的人,再比如那個年余未見的安豫塵……
這回再遇安豫塵是在街上,拐角的小巷邊賀千里正在那兒和一大溜市井中人蹲著吃面,對于坐門橔和石檻上吃面,賀千里習慣得很,她和一大幫粗人一塊兒長大,但家里又是各種規矩,直接養成了她這性子。讓她在廳堂里安安穩穩規規矩矩吃飯她成,她會非常規矩絕對不讓人挑出半點兒不是來,但是如果就自家人隨便在院子里,她就能蹲花池上一邊自個兒吃一邊喂家里的貓貓狗狗。
她一身粗布衣裳,往那兒一蹲壓根和旁人沒啥區別,自然也沒人對她投什么注目禮,她自是吃得自得其樂,甚至對這環境倍加有感觸,最大的感觸是——如果讓晏東樓陪她在街邊吃她想象不到是什么樣兒
端著粗陶大碗,那碗都趕上她臉了,沿著碗邊兒吃極燙的面條,她還時不時朝街上看一眼。忽然見了遠處安豫塵翻身下馬,她揚著手中的筷子就沖安豫塵招手,嘴角還掛著面湯時就沖人喊道:“安小哥。”
其實安豫塵正是見著了她才翻身下馬的,她這一叫讓他有些怔,再看她這模樣不由得搖頭直笑。迎著她走過去,安豫塵從袖中掏出帕子遞給她:“擦擦,湯都滴到衣裳上了。”
看著帕子賀千里直搖頭:“不用,你這帕子都能抵我一身衣裳了,海水云紋雙面錦,用的是四股蛟合寶禪紗,再看我這衣裳,粗棉粗麻手工也粗。”
之所以認得,那是晏東樓作的,這家伙沒事兒就送她東西,反正他認為好的一準得往她面前堆,她當然沒任何感覺,可賀秋水天天一驚一詐,賴不住她記性好,這一來二去還真認了不少奢侈物件。
看著她說完用袖子往嘴邊一抹,安豫塵又是搖頭一笑,收回手中的帕子塞到袖袋里,然后并肩與賀千里一樣坐在石檻上:“千里這是愈發隨性了,比起從前來更沒規矩,雪沉就不念叨你嗎?”
“她哪里得空念叨我,她現在有的是事兒忙,光是元帥府上一封接一封的書信就夠她操心了。”這時正好吃完,把碗往石檻邊一放過會兒老板自會來收,她把嘴抹了這才細細打量安豫塵。
她聽聞安豫塵已經大婚,所以眼前這位現在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也正因為這樣她才覺得可以像從前一樣打交道,畢竟都有家室了嘛:“安小哥,濱東的時候你不聲不響就走,也不道別也不讓我們送你,我還以為你生我的氣呢?好在后來元帥府送信過來,說了一些你家中的事,我才知道你是有事兒走的,這才松了口氣。咱們倆誰跟誰呀,好兄弟沒那么多彎彎繞繞的事,以后你得工夫咱們一塊兒喝酒。”
這會兒先定個性質,一是安豫塵有妻子,二是自己也有個人選,不能讓人生了誤會不是。
只是她這話還是讓安豫塵笑臉一僵,然后有些勉強地應道:“嗯,以后一塊兒喝酒,等我得了閑工夫就來找你。這回回京你們應該得待一段兒,至少得等一切塵埃落定是吧。”
“說到塵埃落定,我都不知道什么事兒,他也不跟我說的,總覺得他應該讓我繼續這么沒心沒肺地過下去,那就讓他去辦吧,他辦不好了我再去給他收拾殘局。”這一年多來她和晏東樓也沒閑著,時不時探訪一下在碣石附近的城鎮,因為那一帶是賀老爹曾經居住過的地方,所以肯定有密室。
他們還真找著幾個,里邊兒的東西各有特色,同樣是既有逃生用的,也有滅世用的……
“這樣挺好。”安豫塵看著賀千里歡快地模樣只是笑,心中自是萬千種滋味涌上來,他卻是一種也說不得,說不得并不意味已放下或想開了。
這世上有些人,總容易在得不到之后笑笑離開,卻把一切都埋藏在心底,又在心底把這一切釀成一窖苦酒或一場紛亂……
和安豫塵在豫親王府門口道別,這時晏東樓還在宮中沒有回來,她打中門進去門房跟她說賀元帥府來人,她一聽就掉頭想跑,但是還等不及她抬腿走人就聽得不遠處賀元帥的夫人喊她:“千里呀,你這是想去哪兒,一只腳才邁進門來這又想抬腳出去啊”
轉身趕緊堆滿臉笑,她可不敢惹這位,巾幗女英雄不說,性格還非常強悍,所以她只能應著:“夫人,我剛才忘了在東和齋買老壇菜嘛,東樓在碣石時老念著這口,我出門時還想著,沒想到回來就忘了,瞧我這記性怎么這么不好。”
“那用這么費事兒,小紅啊,你替姑娘去買,記得一定要買綠壇子的,王爺偏好這個。”說完賀元帥夫人就拽著賀千里進門,賀元帥夫人當然不是為別的來,就是為賀千里和晏東樓的婚事。
在希朝貴族的婚禮本來就是件麻煩事兒,要辦的事兒要列成單子估計得有好幾米,更何況晏東樓是碩果僅存的皇嫡親弟弟,從前期準備到三書六禮、正式過門那都是一大堆的事兒。
現在晏東樓跟宮里提了提,皇帝也有感于自己到了地下也能跟祖先有交待,于是就決定速速下旨,讓他們在今年完婚。現在旨還在宮里擬著,賀千里還不知道,但是大家伙兒都已經通過氣,禮部宗親們都已經開始準備,獨獨賀千里這幾天還跟沒事兒人一樣到處瞎晃。
“夫人,您今天來是為什么事兒啊”賀千里實在有點兒頭疼,怎么這位就老要盯著她呢,她又沒干什么,她哪兒知道她就是因為沒干什么才被人盯著
她這一問就見賀元帥夫人滿臉喜氣地看著她說:“千里啊,我在這兒先給你道個喜,不日圣旨就該下來,只剩下四個月時間來辦急是急了些,可這時不急就得等上兩年,你和豫親王年歲都在這兒還是急一些好你說是不是?”
什么東西?賀千里猛一聽還真沒聽出來是什么,走了好幾步后,她猛地扶著月亮門洞一邊伸出來的長春藤枝詫異萬分地說:“難道是賜婚的圣旨?”
“那是自然,要不然你以為是什么。你這孩子怎么一驚一乍的,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兒嘛,這些天里里外外都在準備著,你沒見王府在修整,東頭空著的院子在全披著紅,進進出出的你可別跟我說你不知道。”賀元帥夫人只當她是害羞,或者說是對于這喜訊一時還不太能適應。
她還真不知道,那邊叮叮鐺鐺地她倒是聽得著,只是王府大得跟迷宮一樣,那兒一個門洞這一個回廊,要不是有人領著她都能迷路:“可是東樓還說讓我考慮考慮的……”
嘴上說著讓她考慮,可是轉個背去宮里下來的就是賜婚圣旨,居然還是在年內,更讓她說不出話來的是居然只剩下四個月
“就是豫親王愿意讓你考慮,宮里也不能再讓你們考慮,也不想想王爺如今二十好幾了,皇上這也是擔心將來沒法跟祖宗交待,你說你們倆也不能讓皇上無顏面見先祖吧。”賀元帥夫人一邊說一邊把她領著進東院兒,那邊一直空著,就是為將來可能入住的王妃所準備的。
“無顏面見先祖”這么一頂天大的帽子扣下來,賀千里還能說什么,好在她有心理準備,晏東樓這人辦事兒就一個字兒——快,說辦就肯定會有結果出來。
長出一口氣,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這么拖下去,再不屬于這個世界,這個世界里也有一個屬于她的男人。一想到這個賀千里又不由得挑眉,對,就是一個屬于她的男人:“夫人,就是這里嗎?”
“對,這就是你以后要住的院子,和王爺的院子相通著……”
正在賀元帥夫人說著話的時候,忽然從外邊跑進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那就是管家,近幾天天天在賀千里面前晃也沒晃熟眼
“姑娘、夫人,皇上……皇上歸天了”
什么……
聽著還有好久能活怎么這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