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

第四十五章 各有各路

第四十五章各有各路

到紫英真人所住的扶疏精舍,她正盤膝坐在蒲團上,見阮碧進來,微微吃驚,說:“你怎么來了?”

“不是你派人送信過來,說你病了嗎?”阮碧邊說邊仔細打量紫英真人,她略顯憔悴,眉間一絲病色,精神倒還好,看來病的不重。

“咳咳。”紫英真人掩著嘴巴咳了幾聲說,“又胡說八道了,我幾時送信給你?”

阮碧笑呵呵地說:“只因我聽說你病了,想來看你,又怕母親不準,便叫人送了封信到府上,你可千萬別給我說破了。”

“一肚子心眼。”紫英真人白她一眼,倒也相信了她的話。她早就知道大夫人不喜歡她,否則她一個名門閨秀,何必拜到自己門下尋求庇護。

“病的可嚴重不?”

紫英真人搖搖頭說:“無啥大礙,只是受點風寒,不時咳嗽,過兩日便會好的。”

阮碧又笑著說:“還好,我侍疾可不拿手。”

“凡是正經事兒,我瞅你都不拿手,肚子里裝的全是歪門邪道。”紫英真人與她熟悉了,少不得揶揄她幾句。

阮碧也不生氣,笑盈盈地說:“知我者莫若師傅也。”

“少來了。”紫英真人說:“你且說說上回進宮跟皇后說了什么?我瞧她很是滿意,還叫我下回再帶你進去。”

“只將我母親調教姨娘的手段說了一二,皇后天資聰穎,一點即通。”阮碧少不得奉承一句,暗示皇后能力手段足夠,不需要自己這個幫手。

紫英真人也沒有這么容易糊弄,點著頭說:“也好,以后便多說點給她聽,只是也別忘記你與我的約定,馬上就中秋節,中秋節過后就是太后的千秋圣壽。”

阮碧暗暗叫苦,但還得裝出一副成竹在胸的口氣說:“放心好了,真人。”頓了頓,猶豫著問,“真人,太后是個什么樣的人?”

紫英真人知道她對皇宮一向敬而遠之,忽然主動問起太后,微微詫異,說:“你不是見過她嗎?何需問我。”

“只不過是兩面之緣,哪及你與她相交數十載。”回想起兩次見面,她都是溫和可親,特別是上回,還在慈寧宮打棗子賜給大家。阮碧就知道她非一般人,本來一般人也好,二般人也好,與她是不相干的,但是如今不同于往日了。

紫英真人想了想,說:“她原本不過是個妃子,生下三皇子、六皇子,一個成了皇帝,一個成了大敗北戎的戰神,你說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阮碧大感頭疼,看來自己走上一條荊棘叢生的道路。

又扯了幾句閑話,看暮色四合,阮碧仍回洗塵山居住下。第二天,紫英真人大好,阮碧便向她告辭,并讓玉虛觀派了馬車,不想到山下,卻見柱子三人傻楞楞地站著,旁邊站著昨日砸馬車的絡腮胡子以及兩個手下,他們的身后是一輛青幔馬車。

絡腮胡子臉容端肅,全無昨日的嘻皮笑臉,見到阮碧,恭恭敬敬地抱拳作揖,說:“小的無禮,昨日砸壞姑娘的車輛,打了姑娘的下人,小的主人已懲罰過小的,并賠上一輛新馬車,請姑娘大人大量,不要跟小的計較。”

青幔馬車是馬車行制造的,除了看著比較新,與原來倒是一模一樣,回到府里,若是不注意,也沒有人知道是換了一輛新馬車。只是現在巳時兩刻,這個絡腮胡子又不知道自己何時回去,難道一直在等著?想了想,說:“原本就是一場誤會,你既然已經賠上新馬車,算了吧。”

“多謝姑娘,小的先行一步了。”絡腮胡子說罷,走到一邊,從拴馬栓上解下韁繩,翻上馬,又一抱拳,帶著兩名手下飛馳而去

阮碧看看新馬車,又看看柱子三人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朝劉嬤嬤使個眼色。

劉嬤嬤會意地眨眨眼睛,對柱子三人說:“依我看,既然馬車都賠回來了,咱們就當這事情沒有發生過如何?”

既然是馬得了失心瘋,沖進麥田,摔壞馬車,柱子等人回到府里,也會挨一頓罵。聽到劉嬤嬤的話,自然樂意,紛紛說:“聽劉媽媽的。”

劉嬤嬤又看阮碧說:“姑娘,你看呢?”

阮碧說:“我年幼不懂事,一切但聽媽媽的。”

這一聲“年幼不懂事”,說得劉嬤嬤寒毛倒立,心道,我的好姑娘,如果你還是年幼不懂事,這天下就沒有懂事的了。“那就依我說的吧。”

“是。”大家又紛紛應。

上了馬車,阮碧往車廂一靠,說:“劉嬤嬤,你這兩天做的很好,回府后,我重重賞你。”

劉嬤嬤按捺著心頭的歡喜,說:“姑娘客氣了,這是我的本份。”

一旁的秀芝有點不服,努努嘴巴,扭頭看著車簾子。

阮碧知道她心里不爽,但是當著劉嬤嬤,不好勸解,只當沒有看到。

一路順風順水,近著城門時,忽然聽到后面有馬蹄聲急促奔過來。秀芝好奇,揭起窗簾看了一眼,只見絡腮胡子帶著兩名從馬車旁邊奔過,都側目看著馬車。秀芝忙拉阮碧來看,說:“奇怪,他們明明比咱們早走,倒比咱們晚回到京城。”

阮碧心知他們肯定在后面護衛,把窗簾按緊,說:“只是萍水相逢,你管他們做什么?”

秀芝看著阮碧,抿嘴笑了笑,一副我知道秘密的表情。

回到阮府,見過大夫人和老夫人,少不得將紫英真人的病情詳細說一遍,這才回蓼園東廂房。一進里屋,先看到案上的那盆春水綠波,蒼翠欲滴,給整個屋子平添一股生機。便走過去,數了數,已經結了九朵花蕾了。

前幾日,這盆花擺在案上,她雖然也時不時地看幾眼,卻從來沒有把玩過。秀芝忍不住打趣地說:“這盆菊花可真美,姑娘,是不是?”

阮碧斜眼睨她,見她抿著嘴真樂,說:“你呀你,且過來坐下,我有話同你說。”

秀芝見她說的正經,詫異地睜大眼睛。

“秀芝,劉嬤嬤是盧家出來的大丫鬟,作風大方,進退有據,你跟著她多學一點。”

秀芝耷拉了臉,嘟著嘴巴問:“姑娘可是嫌秀芝做的不好?”

阮碧搖搖頭說:“不是你不好。你原本就是管著器皿的丫鬟,不與人打交道,如今做我的大丫鬟,要常接觸別人,如何說話,如何進退,這些都是該學的。你聰明,想來用不了多久,就學會的。”

秀芝點點頭,說:“姑娘說的,我心里也清楚,不是見不得人好,就是有時候看姑娘贊別人好,心里妒忌。”

阮碧著實喜歡她活潑開朗的性格,說:“行了,我待你如何,你心里不清楚?下回再犯這種小心情,就罰你每天給寒星、桔子念十遍女誡。”那兩個小丫鬟聽說秀芝在學識字,也鬧著要學,秀芝便大抱大攬,把自己前陣子學的字教她們。

“哎呀,姑娘,可不能這樣子的,好多字我還不認得,會鬧笑話的。”

兩人正說笑,忽聽叩窗聲響起,跟著四姑娘的聲音傳來:“我聽說五妹妹回來了,可在屋里?”

阮碧忙走到窗外,打開窗子,四姑娘在窗外站著,背著光,神情看著有點落寞。“我剛剛回來,四姐姐。”

她迎光站著,眉宇間又是一派光風霽月,整個人好象清水滌蕩過一樣。四姑娘仔細端詳著她,詫異地說:“五妹妹容光煥發,可是有什么喜事?”

難道自己如此沉不住氣?阮碧摸摸臉頰,說:“沒有,姐姐找我有何事嗎?”

四姑娘不說話,看了秀芝一眼。

秀芝識趣地說:“姑娘,我去倒茶。”

等她退下,四姑娘扶著窗子,默然地站一會兒,說:“不瞞妹妹,昨日我收到姨娘的信了……”頓了頓,“也不知道她花了多少銀子送進來的。”

“信上說什么?”

“只說是沒事,只說是想念我跟三弟。”四姑娘說著,巴巴地看著阮碧。

阮碧已經明白她來意,想了想,說:“今日我方從玉虛觀回來,再提去觀里母親肯定不準。過幾日便是中秋節,不如你去求三姐姐,讓她去跟祖母請求,由你陪著她去相國寺為二叔祈福,祖母必定會準。到時候,母親會派小廝跟著你們,等到相國寺后,三姐姐只說累了,要歇息片刻,再拐到二夫人的商鋪里,你從后門喬裝出去,顧頂轎子到紅葉庵,偷偷看完姨娘再回來。”

四姑娘眼睛一亮,說:“我這就去求三姐姐。”

她原本就與三姑娘交情好,兩人最近又都時運不濟,一個父親和未婚夫同時落難,一個母親遭難,同病相憐,三姑娘滿口答應。當晚請安,三姑娘提出,想由四姑娘陪著去相國寺為父親祈福,老夫人見她整整瘦了一圈,攬在懷里,一口一個“天見憐的”,準了。

第二天晌午,阮碧睡醒起來,聽說四姑娘已經回來了。忙梳理頭發,整好衣衫,到她的繡房。窗子開著,她坐在繡架前面,正呆呆地看著美人芙蓉圖出神,眼睛微微紅腫,顯然哭過。

“四姐姐。”

四姑娘驚醒,轉眸看著阮碧,勉強一笑,說:“五妹妹,你來的正好,我有事要請教,你進來吧。”

阮碧走進繡房,低聲問:“姐姐,姨娘可還好?”

四姑娘耷拉眉眼搖搖頭,說:“一直沒好,到如今還下不了床,人瘦的都快認不出來了。”

“姐姐別急,咱們再想想辦法。方才姐姐說有事找我,是何事呢?”

四姑娘點點頭,拉著阮碧的手說:“五妹妹,這西王母祥云圖就要繡到臉了,方才我已經畫好臉了,只是我才見太后一面,怕畫的不夠真切,五妹妹來幫我看看吧。”

阮碧心里五味雜陳,默然片刻,點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