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你這丫頭都這么大,怎么就挑水都做不了,挑水做不了吧,這剁豬食也不會,這也不會那也不會……。”一大早上的,張氏借著快過年了廚房事多為由,拉著小滿做家務事,卻又一直數落小滿。
谷雨有些看不過去,這些事情姐姐在家里何嘗做過?爹一大早上的就開始整修那些破桌子爛板凳,娘撐著大肚子坐在堂屋中,奶奶李何氏擺著臭臉在那自嘆,硬是臉一句話都插不上去,甚是尷尬。驚蟄便在一邊陪著說話,即便大伯母在那指桑罵槐,他就當做沒有聽見。
這么一來,倒是讓谷雨放心不少,看來爹娘沒有白疼大哥,倒是小滿一個人受著大伯母的話,面皮子又薄,倒是有些可憐。
谷雨就過灶房看看,小滿正蹲在地上剁豬食,一雙細手凍得通紅,含著一包眼淚,見谷雨過來,趕緊笑笑:“你看你來這里做什么?”
谷雨撿起一根木棍子在地上畫圈圈:“我來幫幫你。”
小滿趕緊拍了她一下:“你還是不要在這生亂了,可別凍到了到時候又讓身子不好,我能夠應付這些。”
谷雨蹲在灶前燒火,“姐姐,我就蹲在這里,這里一點都不冷,要是那大伯母敢說你,我就幫你罵她!”
小滿又是噗嗤一笑,“你這丫頭怎么也學會了這等混話,這來到這邊不像我們在自己家里,娘之前就交代過了的,這做點事情也沒啥。”
谷雨倒是沒有這么想,你委曲求全又怎么樣,看看還不是不討人家的好,她打定主意,大伯母要是進來,別的不敢,口舌之中她也討不了便宜。頂多說錯了還有一個童言無忌在那擋著呢。
這念頭剛一轉,就見大伯母已經進來了,抱著一把柴。
小滿趕緊的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谷雨倒是滿臉防備的盯著她。
哪知道那粗壯的大伯母,突然笑了起來,“啊,小滿,這豬食剁好了,剩下的交給伯母就好了,你們姐妹做不慣這些粗活,還是去等著吃飯吧。”
突然起來的變化真是讓谷雨有些好笑,她看著灶房里還有柴火,為何還要抱著那一捆子柴呢,再看那柴之下,隱隱約約的一把稻草。谷雨心里有了計較,故意拖長了聲音:“大伯母,我們也不能被人說是白吃飯的吧,這不過是搭把手的事情,怎么能讓你一個人忙著?”
張氏沒有料到谷雨會如此說,又干干笑道:“瞧谷雨這小嘴巴說的,我一個人應付得了,你們去堂屋烤火吧。”
既然已經這么說了,谷雨自然樂得其所,拉著一臉疑惑的小滿去烤火了。
谷雨呆在堂屋里,不時的望著那灶房,等張氏喂豬的時候她就溜過去,四下里翻找,終于在柴堆里找到了那一窩的稻草,里面藏著的,竟然是一窩子雞蛋,看樣子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這一窩子的母雞,一天就算是少下一兩只蛋又有什么關系呢?
她有些好笑,這一大家子過著還真是會有這等事情,然后又見鍋里燉著蘿卜,地上放著幾棵白菜,但是似乎倒是有什么肉香飄出來。但是鍋灶之中也并沒有看到那一丁點肉的影子,而灶前一只藥罐子,正冒著氣。
谷雨正要伸手過去,進門的大伯母一聲喝止:“谷雨,你做什么?!”
谷雨作天真無邪狀:“這個藥罐子的火怕是熄了,我來添火,大伯母,這個是誰的藥啊,聞著還怪香的。”
張氏剛才的一喝之后,轉而有些不耐煩,“這個是你立秋姐姐的藥,你快出去,要是弄灑了怎么辦!”
谷雨冷笑一聲,藥罐子熬肉湯,虧她想得出來!
午飯已經沒有雞蛋,也沒有臘肉,只有一鍋子的蘿卜白菜,加上一個小碟子的辣椒粉,沖上菜湯,對付著吃。
就這,張氏也在那白菜之中挑出菜心夾到立秋的碗里,“立秋啊,你這身子也該補補,真是可憐見的,這喝藥的嘴巴淡淡的,娘也是沒用,連個雞蛋都不能給你吃上,不過也知足吧,日后恐怕連飯都吃不上呢?”
王氏見此,接了一句:“大嫂說笑了,這日子只會是越過越好,哪里會連飯都吃不上呢?”
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這話像是引著了什么一般,張氏的一張嘴沒有絲毫的遮攔:“怎么不會,你瞧瞧,這一家子多少人,老的老小的小,就靠著我們兩口子在地里死受,能喝上口粥就不錯了。”
沒有人說話,王氏一臉訕訕的也不知道說什么。
這飯一吃完,小滿去洗碗,李得泉正要繼續去修桌子,李老頭說話了,“老三,你等等,咱們一家人商量商量。”
李得泉點點頭,“哎,爹有啥事就說吧。”
李老頭看著李何氏,猶豫著沒有開口。
李何氏吊著個臉撇撇嘴,這才慢慢說道:“老三,你也看到了,本來家里人又多,我們也老了,這一大家子的事情哪里顧得過來,你也瞧見了,本來一家子人也還過得去,老二家還沒有孩子,老四也準備成親了,你這一回來不走……”
李得泉急急分辨:“娘,谷雨娘現在是帶著孩子,等孩子生下來,我們都會孝敬您的,這么多年在外面也沒有在您跟前盡孝,這一趟回來,娘您就好好享享清福。”
李何氏翻翻白眼:“我沒有那么大的福分,我就跟你說了吧,老三,這家還得分出去過。”
李得泉明顯的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娘,這好好的為啥分家呢?”
“你們都大了我哪里還做得了主,要是為你們操心,傳出去以為我一個老婦人不讓你們過好日子,這分出去我也樂得清閑,我跟著巧娥老四過也好,你們翅膀子都硬了。”李何氏那特有的尾音拖得長長的。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么個份上,李得泉不好再說什么,只是望著李得海:“大哥的意思是?”
一直沒有開口的大伯母急急的走過去,“娘咧,我就想這老三家一家子是從云州城回來的,他們一家子過的是城里人的生活,我們一家也習慣這樣了,還是讓老三一家子自己過他們也自在,我們還是照著以往這么過,等老四跟巧娥成了親咱們再說。”
這話說得,讓谷雨咂舌,這明擺著就把他們一家子撇到一邊,她倒是想得好,這沒有分家,二伯父一家子也沒有孩子,倒是一家子的人養著她那三個孩子,要是分家了,倒是他們兩個人養著三個孩子,等四叔叔成親小姑姑出嫁的時候,那兩堂哥估計也大了,真是會算計。
哪知道這話偏偏被李何氏聽進去了,“我也是老大家的的意思,只怕老三說我們偏心,一直就沒有敢提,我還有一把老骨頭,就這么過著也好。”
李得泉低著頭不知道再說什么。
少頃,李何氏又道:“老三,既然這么樣,你只有那么一小間屋子,也不夠你一家子住的,還是留著給你那兩個侄子住吧,你們再想想辦法,我們想著這東西也不多,少不得你們自己置辦一點,今年的糧食也不多,給你們一袋子米,一口鍋,也還有些時日過年,到時候到鎮上置辦起來也方便。”
李得泉不說話,似乎有些蒙了,谷雨心里暗自著急,爹啊,這個時候不為自己爭取一點權利什么時候說啊。
但是李得泉就那么一聲不吭的,低垂著頭,雙手撐在膝蓋上,看不清楚什么樣的表情。
李何氏有些掛不住,“既然你也沒有什么意見,就抓緊一點,我們也老了,這些米啊鍋子什么的也是他們掙下的,我要是給的多了也不好,老三你也別怨我。至于這個地么……”
看李得泉的這個樣子,他是不太可能會說些什么的了,谷雨趕緊抓住這個話頭,不讓自己到時候什么都沒有,“奶奶,這冰天雪地的也還沒有要打理田地,這分田地是大事情,還是等二伯父他們回來再說也好。”
這是谷雨靈機一動想到的,她昨晚聽爹話里話外的,二伯似乎倒是有主見的,或許他在場,不至于那么吃虧。即便不行,也要讓爹緩緩到時候自己爭取一下也好。反正爹也說了找房子,不跟他們一起住那就最好,哪怕什么也沒有她也樂意,爹娘跟姐姐也不用受那等子窩囊氣。這李何氏老女人說得,好像她們一家子有多少銀子一般,什么都能去置辦。
李何氏頓頓,“既然這樣也行,免得傳出去還說我不公道。”
既然這么分定了,谷雨又想試一句,“奶奶,我娘還懷著小弟弟呢,這母雞要留著下蛋呢,我們也不好要雞,能不能給我們一籃子雞蛋,也好讓我娘補補。”
這么一說,張氏不樂意了,“娘咧,這母雞我一直養著,這一兩個月都沒有下過雞蛋了,雞還被黃鼠狼禍害了去,立秋這還要喝藥呢,也沒有一只雞蛋.再說了,生孩子多大的事,我生他們幾個的時候還不是照樣啥也沒有補上,半只雞蛋影子都沒有摸著,也沒有耽誤干活,就你們城里人金貴,哼!”
反正谷雨也沒有真的要,只是探探她們的話頭,哪知道還真的做得如此決絕。
于是乎,李得泉一家子人就這樣出來,他扛著一袋子的粗米,驚蟄一手拿著一口銹跡斑斑的破鍋一手牽著谷雨,小滿拿著她們帶回來的行李扶著王氏,這就算是被掃地出門了。
谷雨手里提著一包東西,是她從柴火堆里掏出來的雞蛋。出門之前,看著灶房籃子里有一些藥,挑選兩下將其中一味扔進那藥罐剩下的雞湯里。
張氏帶著哭腔的叫,“誰個沒良心的偷了老娘的雞蛋啊——”
遠遠的傳來李何氏帶著怒意的聲音,“老大家的,你不是說這雞沒有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