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么說,谷雨他們自然也沒有了繼續看花的心思,跟著往老院子那邊走。
院子里已經站了很多人,烏壓壓的,驚蟄牽著谷雨,小滿站在一邊,陳江生跟在后面,幾人不遠不近的看著。
院子當中披散著頭發的坐著一個人,在那里抽泣,用聲音忽高忽低的數落,谷雨原以為是大伯母耍潑,從人縫里看了兩眼,才發現竟然是李何氏。
她不由得有些想笑,這李何氏一向要面子,怎么會在如此多的人跟前也擺開這等陣勢,四下里看看,并沒有發現四叔四嬸。李得海蹲在一邊尷尬的低著頭,偶爾看看人群,想說又不知道說什么,李得江黑著一張臉一言不發。倒是剛剛趕到的李得泉一身水一身泥的勸說著。
谷雨有些奇怪,以往要是遇到這樣的事情,二伯必定是拿主意的人,此刻他握著雙拳眼睛也不往地上的李何氏看上一眼,隱隱中還透著一絲委屈。
也不知道谷雨她們來之前說過些什么,張氏此時沖出來,撅著嘴有些委屈,眼里卻盛滿了笑意,“娘,你怎么能說不該生的生了,該生的一個生不了,立春立夏跟立秋,倒是誰不該生啊,不都是你的孫子孫女。”
李得海此時臉紅到了脖子根,站起來怒斥一句:“不說話沒有人當你啞巴!還嫌不夠人笑話!”說完,憤憤然進了堂屋。
張氏見此,只是說了句:“瞧你那德行。”那粗黑油亮的臉龐倒是有些得意。
李何氏還在地上哭,哪里看得見半滴眼淚,無非就是那個腔勢罷了,“你們說說,你們說說,進門這么多年都沒有生,還說不得了?剛說一句就掉臉子,是只雞也該下蛋了,是條狗也生出一窩了,這日子怎么過……”
李得江聽不下去了,道:“娘,你說的這是什么話。”
一句沒完,李何氏的聲音又蓋過來,此時反倒不是坐著哭鬧了,尋到了理從地上彈起身子就指著李得江罵:“你就是個護著她,娘還不是為了你好,趁早再娶一個,我還有多少年,還不是怕你成了絕戶頭!你看看,連個孩子都剩不下,算什么,還敢躲在房里了,又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議論紛紛,小聲嘀咕著。神色有憐憫的有看熱鬧的也有竊笑的。
“李老二這么能干的一個人,偏偏遇上這樣的事情。”
“人家那么賢惠,里里外外的忙活,也沒有想到會被堵在門里出不來。”
“要我說,還是李家老二的問題,這家閨女不是嫁去柳壩子了嗎,趁早去香會懷一個,就不遭罪了。”
“作死,再過陣子就是花汛了,喝了花汛的頭水,沒準還能懷上。”
谷雨的聽著這些話,看著眼睛這些場景,覺得這一幕幕的有些諷刺,要是奶奶跟大伯母這般鬧騰,她會扭頭就走,管她們呢。偏偏是二伯父二伯母,還是這等不好說的事情,要是他們有個孩子,何至于會如此憋屈。
再看李何氏,李得江的不吭聲,似乎刺激到了她,“怎么了?說不上來了吧,這種人也就是你當成一個寶,也就是我容人,要不然她早就該休了,早些年給你說了個閨女,好不容易人家也愿意,你還想怎么著……”
人群里有人冒出一句:“怎么不說那個閨女是傻的,連句話都說不清。”
李何氏接過話頭就怒喝:“傻的又怎么樣,傻的照樣生娃兒,你說你能做什么,啊?”這話后半句顯然是說給屋子里的二伯母聽的。
李得泉立在那里說不上話,剛勸解幾句就被李何氏數落,“你那家的一攤子事還不夠亂!我就不信連飯都吃不上了還生娃,哼,人說養兒享福,我這倒好,福沒有享到不說,弄了一屋子的悶氣!既這么著,你們的光我們也沾不上,你也分出去過了,用不著在這說什么。”
李何氏的話越說越是難聽,許氏關在灶房里,李何氏也不怕人笑話了,已經挨到了門檻上,說的話一句比一句刺人。
突然,門吱呀一聲開了,許氏滿臉的淚光,看著眾人,沒有什么表情。
李何氏沒有防備她會出來,一時有些頓住,接著更是變本加厲的說:“好好的關在灶房里,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辱了你,你說說你進家里多少年了,連個娃兒都生不了,你想讓老二變成絕戶頭么?”
許氏凄然的笑了一聲,望了望李得江,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我這就走。”
李得江愣住,“不行!我還沒有開口,走什么走!”
李何氏聽完許氏剛才說的那句話,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聽見李得江如此說,又有些惱火,“走就走,留什么留,你還怕娶不上媳婦還是怎么的!你要是在這么倔,我……我就……可是要氣死我啊。”
一時有些尷尬起來,谷雨見此,心想這老太太明擺著就是要逼走二伯母,她想著現在這個時候,大家都在氣頭上,話趕話的不能再鬧了,要不對二伯母二伯父都沒有好處,只是話也說到了這個份上,李得泉也不好狠勸,還不如自己出馬,誰叫自己是小孩子呢。
她沖到人群中間,拉著二伯母,清脆的叫:“二伯母不能走!”
李何氏見谷雨如此,倒是也不知道怎么說,只好趕:“有你個什么事,快回去!”
谷雨抓著小拳頭,臉色通紅,無論李何氏說什么,她都是裝作沒有聽見,叫著:“反正不準走!”
李何氏氣急,“你要這個二伯母做什么,她生不出孩子!”
谷雨氣憤的瞪了李何氏一眼,想著自己家被趕出去至少有一半是她的主意,趕走了她們以為她們城里回來有銀子,現在又要趕走二伯母了?二伯父在一邊也顯得有些可憐,她嘴一扁,拖長了嗓子哭,其實哪里擠得出眼淚,“會有弟弟的!以后二伯母會生弟弟的!”
李得江愣住,這個時候問道:“谷雨,你說什么?”
谷雨扯著嗓子又嚷:“二伯母會生弟弟的!”
這話一說完,許氏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李得泉也開始流淚。
谷雨絲毫不知道自己這句話怎么了,還是攔在二伯母面前,她才不能讓二伯母這么走了。
人群中也有人開始勸解,“行了,谷雨她奶奶,你瞧谷雨都說了會有的,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情了,沒來由的鬧騰個什么勁。”
有人附和:“是啊是啊,這小孩子說這話是最靈驗不過的了。”
李何氏在谷雨鬧起來只是有些尷尬,此時也似乎找到了臺階,勉強哼出一句,也進了門。
谷雨用小手給二伯母擦眼淚,擦著擦著自己都想哭起來,心里也甚是擔心,這二伯母要是沒有生個孩子,以后的日子可是怎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