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桃莊,許秦氏這一路的走得急,出了一身汗,氣倒是消了不少。她回家坐下,喝過小滿泡的茶,這才跟許氏王氏細細的把那情形說了,還沒有說完許氏的眼淚就流了出來。
流了好一陣的眼淚,許氏仍舊的止不住,一時間想到巧娥,一時間又想到自己,悲憤起來,“巧娥怎么能夠再去過這樣的日子!”
許秦氏倒是在思謀著怎么跟李何氏挑明事情,哪知道許氏把手里嬰兒穿著小布鞋往小滿手里一塞,用手托著后腰就往外面走。
王氏嚇了一跳,想著許氏多半是要過去說,趕緊的叫住,“二嫂!你這個身子可別太急了!”
谷雨已經飛身過去做許氏的拐杖,許秦氏雖然也急,只是倒是也明白:“谷雨娘別急,她受了這么多年的委屈,好歹發發也好,好好的一個人性子都折騰變了樣,這么多年真是難為她,只是也不能太急,我得趕緊過去看著。”
王氏此時也顧不得那么多,甩下一句,“小滿,看著夏至!”
小滿一時間的感激答應,想著夏至要是餓了怎么辦正要問娘,娘已經一陣風似的出了門。
李何氏此時正坐在院子里,含笑想著媒人說的話,人俊朗家境不錯……還念過書……二十一……要是成了彩禮一樣不少……想著想著笑出聲來,拉長了嗓門對縮在屋子里的巧娥說一句:“我就說聽娘的準沒錯,你嫁過去才知道好,這女人過日子就要松脫一點,不要整天的愁著算計著過日子!少不得那彩禮也用不著你的,就留一半你做私房錢,人家可是許了二兩銀子呢!”
話剛說完,李何氏見院子里齊刷刷的走進來一伙子人,她瞇著細細的眼睛瞅一眼,發現是許秦氏,王氏,許氏還有谷雨,臉就拉長了,鼻子里哼了一聲,“不是說好了不上我家的門!我看你還能到天邊去,這老的老小的小的,一伙子急慌慌的過來干什么?”
許氏此時雖心急也顧不得那么多,見到李何氏沒來由的還是有一種習慣的順從,只是語氣又控制不了,“娘,能不能讓巧娥嫁去那門頭村?”
李何氏登時的就有些惱火,說話一如既往的有些刺人,“好不容易有個相當的對象,怎么你就見不得你小姑子好,巧娥嫁過去礙著你什么?”
王氏此時有點著急的開口道,“娘,你就算要嫁閨女也要打聽清楚是什么樣的人家!”
李何氏對王氏更是不待見,常跟莊子里的人說老三娶了個美人燈,中看不中用,要是當初娶了地主家的女兒沒準過得好好的,自己也能跟著沾光,現在一家子這么回來,除了拖累還能干什么,只是老三是自個身上掉下的肉也只能怪他當初沒有聽自己的話,又認定了得泉是被王氏魅惑住了,對王氏更是沒有好臉色,“我家里的事情沒有你說話的份!”
王氏的臉色瞬間的尷尬下來,只得用手抓著衣角。許氏此時有些怒,膽子也就壯了不少,“娘說的是什么話,怎么沒有谷雨娘的事情,我們做嫂子的怎么會不想巧娥嫁個好人家,只是娘你倒是說說,這回巧娥尋的是什么人?”
李何氏一笑,沒好氣的說:“就知道你們是要來現眼,說了也不打緊,門頭村的周家,家道人品沒的說,年紀也相當,配巧娥倒是也合適。”
許氏停不住,話趕話接著問,“可是那周家的二兒子!”
李何氏已經有些怨許氏瞎打聽,加之說話語氣又重,早有些不耐煩,也沒好氣的回答,“知道還問!”
許氏倒抽了一口涼氣,“娘,既然是他家,就不能讓巧娥嫁過去!”
還沒有待李何氏說話,許氏便開始滔滔不絕,先是說柳兒自己也是相熟的,嫁給周家的二兒子,現在沒有孩子要那邊才起了娶妻的念頭,之所以不說是納小,是因為那邊是怎么考慮,接著分析一通巧娥嫁過去之后的形勢,或許是憋得太久,許氏說得沒完沒了卻有絲毫不亂,李何氏絲毫的插不上嘴,最后聽許氏得出一個結論,“娘你要是要巧娥好過,就不能嫁周家!不然你倒是親自去訪訪!”
李何氏目瞪口呆,許氏這一通長長的話說下來,倒是真的嚇到了她,許氏說話向來是經過思慮的,加上話里的意思又并非沒有道理,她完全的怔住了,又不甘心在這么多人前掉面子,只得支支吾吾的說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青天白日的我拿這話來嚇唬娘不成,娘還是親自去訪訪才放心,這種事情周家也實在是太不地道!既然是娘拿的主意,操了這么多的心,總不能叫巧娥到時候恨您。”這樣有理有情的話,已經完全鎮住了李何氏。
谷雨見二伯母這樣,心想她平日里并非不說話,而是被沒有兒女困住了,沒有說話氣就短了三分,這一通說出來,倒是讓李何氏無話可說,要是二伯母在這家里能夠做得了主,她又是個公道的,這要是以后孩子出生了二伯母他們分家出來,即便李何氏看著王氏不順眼,也自是有二伯母能夠替娘說上話,娘就不必那么委屈,谷雨在心里打著小算盤。
話既然已經說完她們也不想多呆,就要出院子,許氏又扭頭對李何氏說了一句,“娘你行事做派的都有人看著呢,谷雨娘又沒有做錯什么,以后你也不要太過了,當初你不是也常說自己兒子娶了個城里的媳婦,這回來也自然是得泉的主意,要是當初娶了那地主家的刁蠻的小姐能這么敬著您!”
幾人出了院子,李何氏心里百味雜陳,她心里何嘗不知道這些事情,只是氣不過罷了,想當初媒人說李得泉在城里能夠立腳,地主家的閨女愿意隨著去,雖李何氏打聽過那閨女的脾性不太好,但是脾性這事又不能當飯吃,偏偏這老三不聽自己的勸,自己也沒有辦法,后來娶進門的是王氏,又道是城里開著繡鋪的閨女。
娶了也就娶了,李何氏覺得繡鋪女兒配自己的老三,都是手藝人,心說也還行,哪知道這以后得泉的性子就變了,成親都不回來,為了這事她可是沒少被笑話,說得泉做了人家的上門女婿,接著那媳婦更是多少年不見人影,李何氏深以為這老三跟自己離了心,除了每年的捎一些銀兩回來,眼里哪里還有自己這個娘!想到這她就恨得牙根癢癢。這一次回家,老三也不跟自己商量一下,巴巴的就回來,要不是媳婦在背后攛掇怎么會眼里這么沒有娘!
李何氏呆在院子里這么想,雖然已經知道老三家沒有私自藏了銀子,只是這已經這么多年過去了,竟然已經變得疏遠開來,縫隙也就越來越大,她實在是親不起來。
而那邊王氏一路走一路想,這李何氏無論如何都看自己不順眼,雖然知道她為何會如此,只是有些事情也只能自己忍著說不得,王氏一回到家里就有些黯然,又怕家里的人看出來,借口身體不適回房間里躺躺,就關上了房門自己呆著。
確認已經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王氏又哭了出來,這些痛苦她一直埋藏在心里,這下又被勾了出來,她回憶著當初自己做姑娘的時候,李得泉到家里做家具跟鋪子里的柜臺,爹看著他實在老實本分,加上他的師傅又過來提親,就許下了這親事,那倒是一段好日子,王氏嘴角浮起一絲笑。
接著便生下的大兒子驚蟄,驚蟄剛斷奶沒多久,又懷上了小滿,每每的都是因為挺著大肚子不能在過年的時候奔波那么遠回來。驚蟄的身體也不好,她就在家里照料著,誰知道懷著谷雨的時候,驚蟄便早早的去了,為了這事她心痛得緊,為了不讓老家那邊的人知道,多少年她不敢歸家。這谷雨出生之后也是一直病懨懨的,她生怕谷雨也像驚蟄那般早早的去了,小心的照料著,后來得泉去那蘇大人家里做家具,蘇大人真是氣派,一只馬桶的花紋不對勁就退回來,誰知道里面藏著個孩子,正要送出去大人就出事了,就當做驚蟄來養,要不是聽人說正在尋,他們也不會回家,這回家來她可是從來沒有抱怨過,哪知道這傷口還是被扯開了,王氏默默流了一陣眼淚,“驚蟄,你要是還在,可知娘過得是什么日子。”
王氏正在流淚,聽見夏至嘹亮的哭聲,又有了一點安慰,心說要是沒有夏至,她怎么對得起得泉,要不小滿谷雨都出門之后,兩個人就變成孤老。
夏至的哭聲越發的響,王氏不再細想,擦擦眼淚就出門,“夏至怎么哭成這樣?快來,娘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