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

第384章 護花的郎

人生七十古來稀。

這句話套用在王陽身上顯然不合適。七十有四的老人了,腳步仍穩若山,身形仍挺如松,體態高大,目光炯炯,聲音洪亮。

一巡酒敬下來,蕭維對王陽的敬仰有增無減,只覺他身為兩朝最杰出的宰相,一點都不倚老賣老。肅王帶頭論當今大周形勢。王陽多是靜聽,但只要開口,必定能讓眾人有眼前明亮之感。

肅王問,大周和大求的邦交究竟該往哪個方向走。

客人們議論紛紛,多數人認為大求不敢打過來,所以應以防守為要。

王陽則說八個字,狼子野心,難防難守。

“我倒是想打,但皇兄以仁治天下,要說服他不容易。我聽說朝堂之上已分和戰兩派,有讓長明公主往大求和親之說,也有請求主動出擊的。說起來,安明公主和長明公主皆是皇后親生,也就是王閣老的外孫女,若嫁去大求蠻地,可惜了。”肅王搖頭,“我大周武姓本是天下之主,不但至今未能收回失土,還要賠上金枝玉葉,要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肯的。雖然是女兒,也是自己的骨血,豈容蠻子糟踐?便是嫁過去當皇后,心中也難平。”

蕭維出來這些時日,并不知上都情形,聽肅王提到和親,自然驚訝,“小侄不覺和親之事能成。我潛在大求半月有余,大求貴族和官員多排斥與漢人通婚,地位越高,越不容漢家女子。”那些貴族連大求王娶墨紫都強制不允,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墨紫是漢人。

“和親也不過延緩而已。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其實,也是時候結束四分五裂的勢態了。就看誰有這個霸氣和魄力。”王陽說到這兒,呵呵笑,“好了。各位莫忘了,老夫離開朝堂已久,在我這閑人面前說天下大事。我犯困啊。”

客人們都笑起來。

“我來此,乃是有事請蕭少將軍幫忙。”王陽看一眼肅王。

肅王瞧見了。連忙大聲說道,“閣老,托媒不托兩家,托事也是如此吧?你今早才跟我說了這事,怎么又請二郎幫忙了?”

“那是因為肅王爺不肯馬上答應老夫,老夫只當王爺為難,不得不另想他法啊。”王陽等著肅王不滿呢。但笑著回他,“不然王爺以為,老夫為何而來?”

肅王唉唉嘆,“閣老,本王并非不答應,實在事大如天,要謹慎安排。你也知對岸虎視眈眈,我這兒卻缺船少人的。”語氣一轉,“不過不愧是王閣老,找了最合適的人選。要是二郎的話。確實可以放心了。”

蕭維恭敬問道:“不知閣老有何事相托?”

“我孫女八娘五月中要與太子殿下完婚。她是我大兒之女,自皇上賜婚后,就回到本家學規矩。眼看婚期將近,要送回上都去。但近來流民頗多,遠途不安,老夫想請人護送她。家中護院有不少,可走水路卻不能施展。本想厚顏求肅王爺一個人情,但王爺所說也是實話,邊境如今正是緊張的時候,怎能因老夫的私事而動用守軍之力,是老夫有欠考慮,真是老了。”王陽嘆口氣。

肅王澄清,“閣老,不是我不幫,只是要安排妥當罷了。你老人家要借人借船,我一個大營都給你。明明是你聽說敬王府蕭二郎在此,他可比我那些蝦兵蟹將強得多了。”

蕭維連說不敢,心里就想到正好以此為借口讓螭船先走,就問,“太子大婚,茲事體大,又正是同行一路的,蕭維自當竭盡全力護送。閣老此托,蕭維受了。只不知閣老打算何時出發?”

“多謝少將軍。”王陽雙手攏起,微微直揖。長輩對小輩如此,算是大禮了。“我知少將軍急回上都面圣,因此不耽誤將軍行程。只要將軍答應,我即刻回府準備一切。將軍的船只需在府城碼頭稍作停留,兩個時辰足夠了。”

蕭維點點頭,“那么,就此說定。倒也不用急,閣老的孫女不但是掌上明珠,更是準太子妃娘娘,蕭維不敢催,可多停留一日。”

王陽卻說:“少將軍體恤,不過王家不當拖累。”

肅王插嘴,“二郎,你還是隨王閣老的意思吧。歇過今晚,明日一早我放你們出寨。”

“我也不瞞著你們二位。此番為皇上辦的這趟差,皇上急等著消息。不過,我說能為閣老多停留一日,并非不經考慮的妄語,因為已有了對策。我有兩條船。”蕭維的目光從王陽那兒移看肅王,“我想讓魏佳帶著船今晚就出寨,先行回都。如此一來,我就能有充裕的時間護送太子妃一行。只不知王爺可否給個方便?”此時說出這個要求,就不顯突兀。

肅王因此答應得很痛快,“這有何難?魏賢侄要是這會兒就放下筷子,我這會兒就讓人打開門。”

魏佳立刻放下筷子。

王陽面帶贊許色,“我大周后生可畏,不必擔心無驍勇之將。”

肅王立刻喚心腹武官,領他兵符去放行。

蕭維也起身,“王爺,閣老,我隨去安排一下。”

兩人自然不阻,只覺他沉穩有擔當,越發欣賞,倒催著他去。

于是,蕭維率魏佳仲安離席。

他們走了之后,宴席很快就散了,肅王和王陽進書房。

肅王笑得一副得逞的模樣,“閣老,這回你沒白來吧?”

王陽捋著白胡,“王爺足智多謀,若此事能成,老夫自當厚禮答謝。”

肅王闊嘴咧大,“厚禮不用,謝媒紅包意思意思就成。要不是本王那兩個兒子都早娶了妻,十姑娘該當肅王府少夫人的。”

“十娘何德何能,擔得王爺如此夸她?”王陽謙遜。

“欸,閣老何需自謙。我聽聞十姑娘自小長在閣老身邊,不但精通女紅理家,更是讀書萬卷,賢德才情智慧美貌四者并重。閣老曾說,要找天底下第一的大丈夫來配她。”肅王與王陽私交甚篤,什么話都說了。

王陽也開玩笑,“王爺這話要讓皇上聽到,恐怕要問王陽藏私之罪——怎的不把十娘與他作兒媳?難道太子殿下都算不上天下第一大丈夫不成?”見肅王明白狀,接著便說,“王爺今后萬萬不能說這話。女子無才便是德。我家十娘比六娘并不出色多少,因我的緣故學了點文章詩詞,反倒難找婆家。她不過小六娘一足歲多,她的妹妹們都好幾個訂了親事,唯她成了老大難。她奶奶急得啊,幾乎日日跟我嘔氣,說我無端毀了十娘的終生。我不曾說過要找第一的大丈夫,是十娘不知天高地厚借我擋箭,其實她打定主意要自己相未來夫君。趁她堂姐要去上都,我磨破了這張嘴皮子,才說服她隨行送嫁。實在拿她倔脾氣沒轍,不知道像誰。”

“像王閣老你啊。”肅王大笑,“當年我還是十六歲的少年郎,跟著閣老在這水寨,大求五百艘戰船壓線,將軍們都讓你等援兵,偏你固執,三條船就敢往前闖。”

“往事已矣,王爺不必再提。我看蕭維此子將來必有大作為。”王陽看蕭維很順眼。

“蕭維必承敬王之位,且他勇中有謀,武藝高強,相貌堂堂,實在是佳婿的最好人選。不過,閣老,我先給你提個醒。他至今未娶正妻,皇上似有賜婚之意。賜婚,不是公主就是郡主了。”肅王并不知蕭維是自擇婚配。

“那就是十娘的命了。”王陽不以為意,“若兩人互相看對眼,公主郡主也未必算得上障礙。”

王陽這話就很有份量。

“要是能被十姑娘看中,也是蕭家天大的福氣了。”肅王信他的本事。王陽最疼愛的孫女喜歡一個男子,幾乎和公主下嫁無異,一定會嫁得成。

那邊蕭維被當成了佳婿,這邊蕭維被當成了棄子。想分別前再見一回墨紫,卻只見到元澄。他又是個好面子的,不肯說想道別這些肉麻話,結果直到螭船行了出去,耳邊僅回蕩著某人不冷不熱的聲音。他要是知道水寨門一關,墨紫立刻上甲板“奪回”船大的權力,估計會氣到吐血。

這跟墨紫沒關系。她甚至不知道蕭維上過螭船,因為她當時在密艙里。

這跟元澄也沒關系。他只說她也許睡了,因為他是猜測,作不得準的。誰信,誰就是不肯動腦。

魏佳后來跟他們說起王陽的事。

元澄旁觀者清,直覺有點不合理,“王陽同肅王交情深篤,又事關太子大婚,肅王何以未當場答應?理由牽強了些,倒像是刻意要請蕭少將軍送的。”不過,再聰明如他,也想不到對方是本著給孫女找相公的心態。

墨紫隨口說,“送嫁的隊伍中可能有太子妃的姐姐妹妹什么的,給她們其中一個找婆家?”衛六賴上,莫愁尋死,都是蕭家這位二郎在船上的時候。

魏佳大叫不可能。

元澄都不太信。

后來,雖然墨紫一語說中,卻沒料到自己會被攪進這趟渾水,差點難以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