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滿唐

第246章 桃花渡

屋內飄滿藥香,冉云生半倚在榻上看書,還是一副懨懨的模樣,但身體要好了許多,至少不會一動心神便暈。

“十哥。”冉顏在榻前的席上跪坐下來。

冉云生反應有些遲緩,他放下書,道,“阿顏來啦。”

冉云生想了很久,在鄭府那次阿顏拼盡全力讓他脫險,他又能因為羞愧而不再見她?傷了她的心?

“嗯。”冉顏撫著手的簫,道,“十哥,我給你吹個曲子吧。”

她今天最后一次吹奏它,只想找個人來聽。

冉云生扯起一抹笑意,溫和道,“好,我也好久不曾聽你吹曲了,還是那一曲《關山月》嗎不跳字。

關山月是蕭頌教給她的,今日她想用這簫奏個別的曲子,遂道,“吹一曲,十哥沒有聽過的。”

冉顏將簫口放到唇邊。

冉云生靜靜看著她,她的姿勢比從前那種渾身僵直的自然的多。

簫聲幽幽,平而緩,帶著淡淡幽情,彷如幽夜長燈,細雨綿綿,曲調漸高,幾個盤旋之后,再低沉下去。宛若喧鬧的夜市漸漸散去,只留下凄清的河堤,雨聲瀟瀟,一片凄清,終究歸于細雨綿綿,若有若無,直至萬籟俱寂。

那些畫面,仿佛鋪陳在眼前一般,冉云生竟是不由的濕了眼。

待曲結束,才嘆了一聲,“十里長路,桃花如渡”

冉顏愣了一下,道,“這首曲名便是《桃花渡》。”

“阿顏曲能達意,可是有心事?”冉云生柔和的目光,語氣溫和,似乎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冉顏頜首,撫摸著手的長簫,半晌才道,“十哥,如果我覺得一個郎君不,但不明確心意,未來也渺茫,我該告訴他我這份心意嗎不跳字。

到了大唐,冉顏已經是冉十七娘,受到這個身份的一切束縛,她是冉氏嫡女,他是蘇家庶子,這情形與冉云生和齊娘是多么相似,不同的是,他們之間尚且談不上相悅。

她只在面臨感情岔路口的時候,多了一個選項。

“阿顏也動了心呢。”冉云生凝望著她,眼睛帶著淡淡濕意,“我和齊娘,就算再重來十次,也依舊是各奔的結果。不同的是,也許我能夠阻止她輕生。”

冉顏思考他這句話的意思,冉云生繼續道,“我與她身份相差,若想在一起,唯有私奔而已。然而,就算能跑到一個無人能尋到的地方,我的父親、母親還有阿韻,還有你,都要替我承擔這個后果,也許父親嘔心瀝血一輩子創下的家業會毀于頃刻……就算再有十次的機會,我也預見不到與她私奔之后的幸福。”

如果冉云生真的與齊寧君私奔,齊家發難,以冉聞那種短淺的目光,是會保住冉平裕這個錢袋,還是會殺雞取卵,尚未可知。冉云生賭不起,那種廝守建立在所有人的災難之上,他如何能安心。

冉顏亦如是,剛來大唐,她無牽無掛,還有一種如在夢之感,更甚至覺得再死一次是否會夢醒,所以做事也不刻意遮掩。如今她也有牽掛,也清楚的這是真實的世界,縱然之前的事情做的太肆意,如今收拾起來有些麻煩,卻也必須認真的活。

她微笑揚著手簫,“我想把這樣還給他,卻不知去哪里尋的到。”

太醫署又不是她能去的地方,而蘇伏的住處,她只是在安善坊,但安善坊至少也有上千戶人家,又能去哪里找?

“你已經做了選擇?”冉云生道。

冉顏點頭,“是,也許我心底早就有了選擇,也已經付諸行動,只是到現在才意識到而已。”

有時侯潛意識已經支配了行動,而心里卻并不一定理的清楚。這是冉顏第一次思想慢于行動,感情的事,果然不能用理智和常理來推論。

冉云生驚訝于冉顏對待感情的灑脫,喜歡一個人豈是想放下便能放下?是因為用情不深,還是真的拿得起放得下?他心下好奇,便問道,“可以說說嗎不跳字。

冉顏面上靜靜的綻開笑容,“我想要的夫君,其實并不需要為我做許多事情,只要他一直在那里。”

就像黑夜,茫茫海上的燈塔,迷失在曠野時看見的北極星。為沉淪在黑夜里的她照亮路途。只要她一個抬頭便能夠看見,讓她不會那么孤獨和迷茫。

哪怕蕭頌是一時熱乎也好,或者是別有用心也罷,日后若是過得不好,各奔也就是了,她也不是那拿得起放不下之人。

冉顏做出這樣的選擇,與她一直以來的生活有關,從她小時候,父母就常年奔波在外,她年紀幼小,只能去外公家過一段再去爺爺家過一段,工作之后便在各個城市奔波,經常早上在這個城市驗尸,晚上到那個城市,這些她都能接受,只是當外公爺爺相繼去世之后,每次回到生長城市,滿身疲憊的時候,竟都不該去哪里。

偶爾,在這種時候,她會幻想能有一個在這個城市里,哪怕他很忙,也可以對他說一聲“我回家了”。

可惜從前相親的對象但凡聽說她是法醫都退避三舍,稍微能接受一些的,覺得她撲克臉太過嚴肅,沒有味。

也許正是如此,當蕭頌出現在她面前時,便被不知不覺的吸引了。所以冉顏愿意給他一個機會,也想給一個機會。

“嫁到蕭府勢必要面臨許多問題,頭一樁便是你的身份……”冉云生聽了冉顏的話,也寬心了不少,只是有些事情,他作為兄長必須要提醒她。

冉顏笑道,“人生在世,若是不遇到點難處,不是太無趣了嗎不跳字。

冉云生怔了怔,才反應,冉顏與他說這么多心事,其實也是反勸他看開一些。

冉顏見他明白,才直接道,“十哥,情深緣淺不是誰的,每個人都要對的行為負責,每個人也都有選擇的權利。”

“阿顏……比我通透。”冉云生垂下眼簾。

通透么?冉顏莞爾,也不過是懂點心理學,然后站著不腰疼罷了。道理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就算再明白道理,冉云生心里的傷口也不會被磨滅。

冉云生說了一會兒話,精神有些不濟,冉顏讓爾冬服侍他吃了藥,便從他的居所離開。

此時院的燈都亮了,回廊上偶爾有侍婢經過,看見冉顏之后退至一側,朝她蹲身行禮。

天空壓抑已久了的黑云也終于開始飄起雪來。

等到所有人都睡下,冉顏披上大氅,拎著燈籠在廊上盤膝坐下來。

靜靜坐了許久,才輕聲道,“你在的吧。”

回應她的是坊間巷子里傳來的呼嘯風聲和雪花寂寂飄落。

“謝謝你送來的藥。”冉顏繼續自語。上次她幫蘇伏驗尸引起了李恪的注意,所以這次李恪抓她想引蘇伏自投羅網,想來他是怕這種事情再度發生,所以才每晚都守在冉府,否則他也不會那么快就冉云生吐血昏倒。

沒有人應答,又坐了一會兒,冉顏穿上屐鞋,從袖取出長簫,咯吱咯吱的踩著雪走到院子央,把簫放在地上。

“傘被李恪拿去了,只剩下此物。”冉顏說罷,便轉身往屋里走。

身后寂靜如初,她走到廊上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便瞧見一襲黑衣不知何時到的院子里,正彎腰拾起長簫。

鵝毛大雪落在黑衣之上特別明顯。

冉顏看著他靜靜一笑。

蘇伏依舊俊美的令人移不開眼,他冷冽的目光略略柔和,相視片刻,他才開口道,“恭喜你覓得良人。”

冷冷的聲音和在雪天里特別合襯,聽不出特別喜悅的味道,也無不悅,只像是淡淡的訴說著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夜黑天寒,你也莫要守在這里了。”冉顏頓了頓道,“謝謝。”

蘇伏微微彎了彎唇角,將簫塞進袖,轉身離開。

寒風吹的人眼睛發澀,冉顏瞇起眼睛目送蘇伏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雪夜之,旋即也回了進了屋內。

冉顏在醫學院時也曾先后關注過兩個人,當時是心情,她一點也不記得了,戀的輕輕淺淺,撒手時也云淡風輕。想起秦云林對那個刑警隊長的鍥而不舍,想盡一切辦法在他面前表現吸引他的目光,冉顏覺得很羨慕。

冉顏說:云林,是我太寡情了?

秦云里笑說:不是寡情,是對的那個人還沒出現。有些人一輩子都是平平淡淡的,遇不到真命天子,不過你一定會遇到。

因為老天不會放過任何孽障總有個人能把你收回家,免得出來嚇唬孩子。誒?說到嚇唬孩子,你把人家媽媽也給嚇傻了吧,哈哈

冉顏躺在榻上,不禁失笑。

這事情是有原因的,冉顏特別不會和小孩相處,有一回在秦云林家的時候,正遇上她表姐帶著才四歲的來做客,秦云林見冉顏太死氣沉沉,就想讓她放松點,領了小孩玩,讓冉顏也加入。

為了套近乎,冉顏憋了半晌,才蹦出一句:這小孩子心臟活蹦亂跳的,好可愛啊

當時那個場面……秦媽切水果險些把的手指切到。

然后秦云林扯謊說冉顏是專治心臟的醫生,有職業病,孩子的母親發青的臉才稍微緩和點。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