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太夫人是住在蕭銳府中,與平康坊只隔了幾條街。她這次來只是打算私下見見冉顏,所以便親自到了蕭頌府中。
一個馬上九十歲的老人了,還不辭勞苦的為此事奔波。可以想見,老太太有多么重視蕭頌的婚事。
到達平康坊,早有小廝在門口等候,看見羅氏和冉顏一起下車,連忙躬身行禮,而后恭敬的領著她們去往前廳。
冉顏來過這里不止一次,書房的閣樓上甚至還有她一間專用的藥房,自是知道過了這個門,對面就是前廳了。冉顏面上冷靜,手心卻是有些冒汗,她不著痕跡的把手探入袖中,用帕子擦拭干凈。
羅氏和冉顏在門外等了幾息,小廝進門通報之后,便飛快的退出來,請她們進去。
冉顏被邢娘狠狠灌輸了賢良淑德,此刻老老實實的跟在羅氏身后,盯著羅氏的后腳跟走。
羅氏也算是見多了大場面的,蕭太夫人看起來和善可親,比蕭頌要面善的多,她便也少了幾分緊張,恭敬的欠身行禮道“見過蕭太夫人。”羅氏并未急著介紹序顏,冉顏也就只隨著行了禮。
“羅夫人請坐。”蕭太夫人的聲音很普通,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枯啞和顫聲,聽起來很隨和。
坐定之后,冉顏微微抬眸,便看見了這位傳說中殺伐果斷、手段過人的老太太,滿頭銀白的絲低低的挽了一個髻,老人家因為頭不多,髻不像一般婦人那樣大,只用一根檀木簪子簪上,一身暗青色緞衣,上面紋著深色吉祥鳥。老太太經歷幾朝亂世,因此也不像一般貴婦那樣只有個華麗的空殼,那雙眼眸,帶著看透世事淡然,卻隱透堅毅。
只是一瞬,老夫人便現了冉顏的在偷偷看她,卻并未戳穿,緩緩的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才看向冉顏道“這位就是冉十七娘。”羅氏面上帶著得體的微笑,微微欠身道“正是。”
冉顏躬身道“見過太夫人。”
“來,過來。”蕭太夫人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莫要拘著,坐到我身邊來。”
冉顏飛快的看蕭頌一眼,見他笑著微微頜,起身走了過去。老太太自是現了,不悅的瞪了蕭頌一眼,道“你去忙你的,我聽聞最近官署里事務繁忙,你就不要陪著女人家說話了。”
蕭頌干咳了一聲,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起身“今日沐休。”蕭太夫人也不答話,只是淡淡的喝了一口茶,然后作勢就要閉眼休息,竟是打算把人都給晾著了。
蕭太夫人身份尊貴,滿大唐找不出幾個能與她地位等同的,即便不高興,真是把羅氏和冉顏給晾著一天,也不算太失禮。
“孫兒忽然想起來還果真有一件事情非辦不可,多謝祖母提醒,孫兒有事先走了。”蕭頌說著,向蕭太夫人行了個禮,又與羅氏和冉顏打了聲招呼,做全了禮數才起身離開。
蕭頌一走,蕭太夫人的態就松了不少。她打量冉顏幾眼,詢問道“今年多大了?”
蕭太夫人早就把冉顏的祖宗十八代都查的清清楚楚,又怎么會不知道她的年齡,只是上了年紀的人,喜歡從言談舉止上去判斷一個人的品行、性子。
“兒過完年十六。”冉顏語氣恭敬,但是說話的時候習慣性的抓住對方的目光。
這樣的人無形中會給人一種壓迫感,但老太太是經歷世事的,非但不覺得有壓力,反倒很欣賞。如果換做是一位公主這樣做,她會覺得理所應當,但是冉顏出身不高,在面對她時還能保持這份自信和鎮定,實在很不容易。
蕭太夫人之前派人打聽過冉顏的性子,卻都說是溫婉的小家碧玉,她一直不信,蕭頌也算是她帶大的,蕭頌是什么性子、喜好,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幾月生辰?”蕭太夫人問道。
冉顏道“兒是三月生人。”
“三月好。”蕭太夫人頜。
冉顏和羅氏都不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遂也未曾敢冒然接著話茬。
蕭太夫人余光看著冉顏,故作沉吟一下,接著道“錢兒身邊也沒有個侍婢,我身邊這兩個人就賞了你,待你嫁過來后也好有個扶持。”說著,讓身后跪婁著的兩名二八少女上前來給冉顏行禮。
羅氏眼色微微變,她作為過來人,很明白蕭太夫人話中那句“扶持”是什么意思,這連婚書還未定,就急著塞人了?而且還不是未來婆婆塞的人!羅氏心中疑惑,蕭太夫人看起來也不像那種不通情理之人啊!
冉顏轉頭,看著兩名女子,她們垂著頭,身上著一般侍婢的淺碧色對襟襟裙,挽著雙丫髻,方才混在六七個婢女之中也不出挑,單單拉出來,竟是越瞧越好看,若是換上華服,勢必都是上等姿色的美人。
“謝太夫人。”冉顏微微欠身致謝。
蕭太夫人面色不變,眸子卻閃過一絲失望。正當她準備端茶送客之時,卻聽冉顏平平的聲暗道,“不討,兒尚未過門,亦未與蕭郎君有婚約,這樣貿然將人帶回府不合規矩,不如就留在蕭侍郎的府中。”
當下,蕭太夫人和羅氏臉色各異。羅氏暗暗著急,傻姑娘啊!放在這府里,男的血氣方剛,女的俏麗可人,等你三媒六聘,花轎抬進門,指不定連肚子都大了。
蕭太夫人看著冉顏,忽然笑了起來,枯瘦干澀的手握住冉顏的手,笑道“果然不愧是我兒看中的娘子,胸襟氣都非同一般。”蕭太夫人看出冉顏對蕭頌有情,自然不會以為她能大到不介意往夫君榻上送人還送的如此淡然。既然她敢這么做,自然已經想好了后招。
羅氏臉上陪著笑,心中卻是懊惱至極,這種情形,也不是她能插得上嘴的又沒有辦法在蕭太夫人的眼皮底子下給冉顏暗示。
接下來的聊天又恢復其樂融融,蕭太夫人不端架子的時候便如普通的老婦人一般慈祥端莊。冉顏的奶奶曾是大學教授,即便滿頭白,也十分有氣質,就如蕭太夫人這樣,然而不同的是奶奶是溫婉柔和的,不似蕭太夫人這樣軟中帶硬。
用完午膳過后,蕭太夫人便說今日有賞梅會,便攜羅氏一同去賞花了。能夠多多接觸貴婦,對冉氏的生意也很有幫助,羅氏自然心中歡喜,只稍稍推脫了兩句,便隨著蕭太夫人離開。
冉顏籠著袖子,垂眼暗自納悶,怎么著太夫人把他一個人丟在這兒了?
正想著眼前出現了黑色的鞋履,冉顏順著鞋子向上看去,卻見蕭頌正笑盈盈的看著她。
“老太太知道你在。”肯定是蕭太夫人知道蕭頌一直在附近,才會留她一個人。
“嗯。”蕭頌看著屋里多了兩個侍婢,…念間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揮手令所有人都下去。
他看著晚綠領著兩人退出去,把門關上之后,才道“老太太給你塞人了?”
冉顏忍了半晌口干,喝了。水才看向他道“是給你塞人。你高不高興?”
蕭頌愣了一下,探究的看了她片刻,高興的笑道“阿顏吃醋了?”他坐到冉顏身邊,握住她的手道“你就裝傻留在身邊做侍婢就是了,老太太還能把人拎到我榻上不成?”“老太太不會,但別人有心、有腿,會自己往上爬。”這樣的事情冉顏見過不少便是在后世,不是也有那么多人不要名分甘愿爬上別人的床嗎?
“我又不是小倌樓里的公子,豈是誰都能爬上我的榻?”蕭頌道。
他不是嚴于律已,而是從來沒有把睡女人當做是一件享受的事情驕傲如他,覺得隨便跟女人生肌膚之親吃虧的還指不定是誰。
蕭頌老老實實的把心里話與冉顏說了。
一時間聽的冉顏啞口無言、哭笑不得,半晌才回過神來“那說來,我還是占了個大便宜?、“可不是。”蕭頌笑瞇瞇道“可我愿意給你占便宜。”
“蕭之,我覺得你已經自戀成狂了。”冉顏鑒定道。要不是自戀成狂,哪一個正常的古代男人會這么想?不,從古至今,哪一個正常男人會這么想?
其實蕭頌與冉顏對待感情和性,是同一種人,一個看慣了生死,一個看多了世情態,在這方面都有不同程的冷淡,只有思想和情意先達到了,才能覺得性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冉顏垂眸不語。
蕭頌搖晃著她的手,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冉顏點點頭“我知道,不過,萬一你覺得除了我之外,又出現別的令你愿意被占便宜的女人呢?”冉顏沉吟一下道“我認為,應該先下手為強,斬草要除根,不然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蕭頌挑了挑眉尾,道“那你打算怎么先下手?”“我已經跟太夫人說把這兩個侍婢放在你府上,不如我先把她們弄死…送來幾個弄死幾個,造成你命格太硬,克死除了我以外任何女子的假象。她們也就死了心。”冉顏說完,頓了頓,黑沉沉的眼眸盯著蕭頌道“你覺得我這個計劃有什么不妥嗎?”
蕭頌瞠目結舌,他這許多年來,可是頭一次真心露出如此吃驚的表情,怔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笑聲朗朗,輕輕拍著她的手道“看來我惹子個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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