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松少年時候在本家呆過一段時日與蕭鉉之有些‘交’情,他對蕭鉉之的印象也不錯,因為以前所有蕭氏的本家子弟都把他當做仆人的使喚,蕭鉉之卻給了足夠的尊重。
方才沒有及時對東陽夫人施救,已是失了‘交’情,既然蕭鉉之開了口,劉青松從本心上也是不愿意拒絕的。他便走至東陽夫人面前蹲下,看見她直穿過‘胸’膛的箭頭,素衣上綻開一朵碩大的血蓮,‘胸’膛起伏微弱,生命跡象已經十分衰弱,他還是伸手探了探她的脈搏。
片刻才沉聲道,“十郎啊,大夫人這一劍傷到了心臟………………”
具體傷到了心臟或者心臟附近的哪個位置,劉青松還不敢斷定,但這種傷在大唐沒有條件手術,沒有血液供應,幾乎是必死無疑。
蕭鉉之面‘色’有些蒼白,薄‘唇’緊抿,眼中有淚水不受控制的溢出。
東陽夫人緩緩睜開眼睛,聲音虛弱幾如吐息,“早已及冠,堂堂男兒,哭什么。”
天‘色’已經擦黑,蕭府的‘門’前點了燈籠,晚間預示著要關閉坊‘門’的鼓聲傳來。
東陽夫人抬手,似乎是想‘摸’‘摸’蕭鉉之的臉,然而最終卻只是輕觸他下顎便又頹然落下,清淺的目光中隱含著一種淡淡的復雜情緒,“你我……這母子的緣分………………來的不合時宜,我沒有好好………………對你,不值得你悲傷。”
“母親為我做了許多,我知道,母親是想為我在蕭氏謀一席之地,而不是作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存在。”蕭鉉之從來不曾想過,母親還會關心自己,陡然之間逆轉了他的認知,那種震撼令他到現在才有些反應過來。
剛剛明白,卻已經失去。
“我從未問過………………你是否想要這些,只是覺得………………你我………………畢竟母子一場…我理應為你………………做些什么。”東陽夫人目光漸漸有些渙散,她嘆息一聲,喃喃道,“替我做件事吧……求宗族放了我………………放了我……”
她妁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最終仿佛被晚風吹散一般,杳無痕跡。
冉顏站在石階上,能清楚的看見東陽夫人一向清遠面上泛起了似有若無的笑。
東陽夫人是否對那個曾經青梅竹馬的郎君愛意刻骨,冉顏并不知道,但她明白,一場政治婚姻奪去了東陽夫人的自由,也奪去了她的一自嫁入蕭氏…東陽夫人顛沛流離了十年,清寡孤寂十余年,生命中唯一重要的,是一個她不知道該用什么樣心情面對的兒子。
蕭鉉之脫下自己的外衣,一言不發的抱著東陽夫人上了馬車,進入車內之前,回頭看了冉顏一眼。
那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緒,但冉顏知道…肯定有恨。因為當時冉顏的落井下石。東陽夫人已經中了箭,可是冉顏沒有任何施救的意思。
但冉顏目光坦‘蕩’的回視,如果在重來十次…她依舊不會關心東陽夫人的死活。東陽夫人謀算不留一絲情分,她也不過是原原本本的還回去罷了。
事已至此,冉顏也就沒有出言讓東陽夫人尸體安置在府內,任由蕭鉉之離開。
蕭鉉之進入車內,將東陽夫人輕輕放下,低頭的一瞬,卻看見自己中衣的衣袖上用鮮血寫了三個字——金繡球。
他心中微微一頓,旋即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院子里養了許多‘花’,其中有一種菊‘花’便叫做金繡球。
金繡球怎么了?蕭鉉之看著東陽夫人蒼白而安詳的面容,心知道…母親并未親口‘交’代,而是選擇這種隱秘的方式,其意思定然不是讓他代為照顧那株金繡球,那是為何?
八百下鼓點才不過響了五六百聲,蕭鉉之的馬車到達坊‘門’時,尚未關起…恰與聞訊匆匆趕來的官府之人擦肩而過。
今夜無月,天‘色’越發漆黑。
劉青松派去尋桑辰的人也已經回來,帶回了他們都不愿聽到的消息——桑辰不在府內,劉青松‘交’代他可能去的地方也都找遍了,都說從巳時(早上九點)之后便不曾見過桑辰。
“怎么辦?”劉青松倚在‘門’框上,抄手看著冉顏。
“我去吧。”冉顏道。
劉青松皺眉道,“你成天說我不靠譜,你說說你這個決定哪里靠譜?九郎回來若是知道我任由你去冒險,非扒了我幾層皮,不成,你不能去。”
“奴婢代夫人去吧。”歌藍直起身道,“夫人極少在外‘露’面,魏王亦不曾見過夫人,他們也未必能認得出來。”
“這倒是個好法子。”劉青松一撫掌道,“就這么辦了,趕快準備吧!”
“不成。”冉顏可不認為李泰會辨不出真假,她沉‘吟’一下,道,“我一直想不明白,李泰為什么要抓桑辰來威脅我,有什么目的?再說今早桑辰算是光明正大的去求見魏王,桑辰失蹤他也脫不了干系,當真是他抓的人?”
歌藍道,“會不會是想借夫人從郎君那里謀求什么?”
倘若因為為晉陽公主治病之事,李泰應該會想辦法讓她出問題,從而讓太子也受到牽連,比如用竇四娘之死嫁禍于她,而不是想著除掉倒是歌藍這個說法,可能‘性’更大一些。
“夫人,官府來人了,說是調差方才有人襲擊蕭府的事情。”外面忽然有‘侍’婢的聲音打破屋內的沉默。
冉顏眼睛微微一亮,立刻問道,“來人是誰?”
“回稟夫人,是大理寺,何寺正。”‘侍’婢答道。
“請何寺正去廳內。”冉顏說罷,嘆息一聲。冉顏終于明白東陽夫人在外曲‘門’時為什么會有那一笑,因著,她早就預料到自己會死,也早料到她一死,會給冉顏一個破了僵局的機會。
劉青松明白她想借何寺正之手,不禁道,“授人以柄,真的沒關系嗎?”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在事情解決之前不會鬧的沸沸揚揚,等此事一過,就算鬧開了,我也可以抵死不認,我只問你,何寺正與我夫君‘交’情如何?”冉顏道。
劉青松點頭,算是認可了冉顏說的話,畢竟以他們微弱力量,根本沒有什么勝算,而且敵人在暗,綁桑辰的人究竟是不是李泰都很難說,“倒還不錯,他官職比九郎低,一般情況下也沒有什么正面沖突。”
頓了一下,劉青松又補充道,“而且何寺正是擺明態度的支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