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猶豫再三,忽然想起了剛才放出的狂言,看著那四道漸漸鄙視的眼神,不由他把心一橫,也把身上唯一的一件灰袍脫了,扔在地上,露出上身精瘦的肌肉。
“然后呢?”扔完之后,他又一臉狂態地瞅著亙云庭問。他不能在脫衣這么一件小事上,輸給眼前這位病弱書生,接下來就是脫褲子,他也豁出去了。
唐槿云卻微微一笑,“這已經足夠了。”
“足夠了?”
兩人又不由一愣,齊齊把目光移到她的臉上,心里卻猜不透這唐槿云的葫蘆里到底要賣什么藥?這才脫一件袍衣,就能夠證明他是神醫了嗎?
亙云庭轉眼瞧過去,但見那老者也只是裸露著上身,全身都是精瘦的肌肉,卻沒有什么明顯的胎記印痕,他瞧了好半天,也看不出來他有什么特別之處。況且,唐槿云與他也是一面之緣,沒道理會知道人家的胎記傷疤在哪里的吧?
想到這里,他又不由狐疑地瞧向唐槿云,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唐槿云的笑意卻更加濃,像是一朵綻開的桃花,她瞧著老者分析說:“瞧你們兩人,一個還有衣物,卻弱不禁風;你身為老人,在這深秋中還只穿一件衣袍,足見身體是多么的健壯,超然物外,養生有道,這也是為醫者最基本的資質。”
“這都是我自己的事,像我這樣的老人多的是,也不見得就是神醫。這個不算。”老者聽了一愣,說完擺手否定。
亙云庭也覺得只是證明他有個健壯的身體,確實有欠說服力,便也不贊同地轉頭瞅向唐槿云,卻發現她忽然狡黠一笑,“這個當然不算了。”
說畢,她右手微微一揚,在對面地上,老者那件灰袍忽然著了魔似地直飛向她的手中。那老者一個猝不及防,她便揚著那件衣袍得意地抖給他看了。
原來,她早就趁他們不注意,朝那件衣袍發射了箭槍絲索,然后按下回收絲索的按鈕,也順便一把它勾拉了過來。
“你,你想要干什么?”老者抱著自己光溜溜的上身,不由得驚恐地問。
亙云庭也狐疑地盯著她。
她沒有回答他們,只是再用力地抖了抖,忽然,從衣袍里掉下了一個羊毛卷,一個火折子,及一個精美的檀香小木盒。
亙云庭拾起那個羊毛卷,打開來一看,里面赫然是十二支銀針,在陽光底下明晃晃地燦然生輝;唐槿云打開那個精美的小木盒,一股濃郁的藥味頓時撲鼻而來,嗆得她也咳嗽連連,黛眉輕顰,把亙云庭也看呆了。
他接過盒子,看見盒里面裝著一小捆絲線,幾粒黑藥丸及一些小草藥,當下心中也頓時明白了幾分。
“這些藥物和銀針,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你就是個郎中嗎?”他轉頭望向已經一臉沮喪的老者。
“好吧,我承認是個沒用的郎中,”老者見行裝已經敗露,也不好意思再隱瞞下去,但是,他眼珠子一轉,又狡辯起來,“但是還不足以證明我就是孫百惡呀。”
亙云庭拿著這些銀針和盒子,翻遍了前前后后,也沒有一些特別的標記或帶“孫”的字樣,不僅不能夠證明他就是孫百惡,還不能夠證明這些醫具就是他的。
“這個也容易,”唐槿云微微一笑,一把接過那個精美的木盒,一副就要往空中拋起來的樣子,“只要把這個盒子摔爛,那就可以證明了。”
“哎哎哎,不要,不要摔它,”老者見了,連忙心痛地伸手想阻攔,“好吧,算你們聰明,我認了,我都認了。”
然后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
兩人聽了,這才相視一笑,收回了想要拋出去的手,替他重新整理好,然后欣喜地笑看著對面的孫百惡,等著他走過來。
可是等了半晌,那老者卻一點也沒有想動身的意思。
“你不過來拿回你的東西?”亙云庭奇怪地問。
孫百惡卻又微一低頭,陰陽怪氣地笑說:“你們拿過來呀,怎么了?難道怕了我的陷阱?”
“原來陷阱也是你設下的?”亙云庭聽了又不由怒火中燒。眼前這個到底是什么人呀?又是騙人,又是設陷阱的,害了他一次又一次,還矢口不認自己是孫百惡,就像一個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大魔頭,這樣的人怎么配做一個神醫呢?
如果他是真的孫百惡,那么不就是狂天雨他們說的那個摔小孩,打老人,摸婦女的惡醫了?回想自己剛才種種的遭遇,他更加堅信,狂天雨他們說的沒錯,眼前這位孫百惡,就算是個神醫,也是個虛偽的君子,這樣的人,又豈是他心目中所認同的神醫?
孫百惡聽了,又是一陣仰著脖子桀桀怪笑,一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無賴耍賴的樣子,讓亙云庭更是感到惡心。
但唐槿云卻在這時默不作聲地拉著他,左拐右彎一番,似乎避過了兩三個陷阱,然后安然地來到了孫百惡的面前。
孫百惡的那銳利的眼神隨著她的腳步不由暗暗地驚奇起來。“小姑娘,你是怎么識破我的陷阱的?”
唐槿云笑而不答,卻雙手奉上他的衣袍與銀針藥盒,然后誠懇地說:“請老前輩施以圣手,救救我亙哥哥。”
“我的病不用這樣陰險、卑鄙、狡猾的人來治。”亙云庭忽然傲然地說。
唐槿云不由一下子怔在了清風中。
“我也沒說一定會救你,你自己都中氣十足,哪用人救?”孫百惡接過了衣袍和銀針,一邊穿起來,一邊乜視了他一眼,陰笑著說。
頓時,唐槿云苦苦求來的合作,一下子被兩人突然一個說不醫,一個說不治的冷傲對立,化得煙消云散。
“這怎么行呢?”唐槿云的眉頭不由得擰成了一條辮子似的皺了起來。她萬萬想不到亙云庭會臨門欠一腳,在已經尋找了神醫的時候,突然耍性子說不醫就不醫,那不就是等于一路以來的所有心血要白白浪費掉了嗎?
浪費掉也不是很要緊的事,最要緊的還是亙云庭健康精神的樣子,她穿越而來,剛認識到這么有愛心的人,這么維護她的哥哥,怎么可能棄他的健康而不顧呢?況且,那丘大夫也說了,要是不治的話,頂多也只能活多一年。
這一年后,要是沒有了亙哥哥的日子,她又應該怎樣面對?又要她重新面對那些孤清落寞的流浪日子,冷酷無情的特工生活嗎?
“不要呀……”聽了亙云庭這么任性的說話,她的心都碎成了落葉,在這個樹林的某一處搖墜飄零,眼淚也不由自主地為將來的孤苦伶仃奪眶而出,猶如一只可憐的棄犬,把哀求的目光望向孤高的亙云庭。
亙云庭說完那句話后,也頓時后悔不已。他驀然想起他的娘親以前曾經對他說過:你可以對自己的病不負責,但不能辜負對你關心的人的一片好意。傷了一顆心,就如毀了一座城池;傷了一個少女的心,就如毀了一個天下。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覺得這病好像就變成了唐槿云的病,一路以來,都由她來照顧,由她來守護;別說是病不是他的了,就連命也恐怕不是他的了,哪由得他說不醫就不醫?
假如她沒有來救他,他現在可能還關押在‘天狼獄’中,排期等候秋后處斬呢。
“好吧,我不是不治,是不用這樣的人治,我們再去其他地方找其他神醫來治吧。”亙云庭輕輕一嘆,滿臉愧色地轉而安慰她說。
但是,唐槿云不同意,她搖了搖頭說:“‘云裳川’的大夫也無能為力,其他大夫會比他強嗎?”
亙云庭聽了,心中也是一片茫然,轉眼去看冷眼旁觀的孫百惡,又不由得氣不打一處,“那他也不見得比那大夫強吧?”
唐槿云也瞥了孫百惡一眼,“這個,得讓他瞧一瞧,才敢下定論。”
亙云庭見她依然堅持,也只好遂她所愿,“好吧,為兄就給你賞臉,姑且聽一次你的。”
唐槿云大喜,不由得緊握著他的手,緊緊的不舍放去,然后轉過身去,驚喜地想對孫百惡說。
不料,孫百惡卻在這時候一擺手,“雖然姑娘你機智聰明,識破了我的身份,但這不表示我就會答應你,替你醫治這位清高的書生。”
唐槿云連忙哀求說:“久聞神醫大名,特地千里迢迢前來求醫,請神醫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救救我亙哥哥一命。”
那孫百惡看見唐槿云的哀求,也似乎動了惻隱之心,輕嘆了一口氣,說:“好,病人我可以勉強接下,但是酬金呢?你們可有黃金百兩?”
“沒有。”唐槿云迷茫地搖了搖頭,思慮到自己一路以來,已經作了最少的裝備,進行了最有效的逃亡,哪顧及得上這個?“一路走的匆忙,帶不上這個。”
孫百惡的眉頭不由一皺,“可有美女十名?”
“沒有。”唐槿云又是搖了搖頭,她更沒有這個。
亙云庭聽了,不由破口大罵,“呸,你就一個貪財好色的老頭,哪會是什么神醫,算了,小妹,咱們還是另投別處吧。”
唐槿云趕忙阻止他,耐著性子,對孫百惡連忙陪禮說,“不要怪他,他有病在身,請前輩見諒。”
轉而又說,“這樣吧,我幫你打掃,幫你做飯,還有,打十張虎皮來作酬勞吧。”
“不要。”不料,孫百惡卻一口拒絕。
唐槿云聽了,也一下懵了,這下子,他這個特工還真的不知道該用什么來作他的酬勞為好,“那你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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