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珠寶就當是賞給你們的吧,感謝你們這些天來,一直把我當真小姐般伺候著,我其實……”
“不,我們沒有把你當作外人。”小玉接過了瑪瑙,連忙截言地說。
“倒是你,把咱們都當姐妹了。”小音收下了項鏈也哽咽著強顏一笑。
杜大娘雙手接下了玉斑指,也笑說:“你真的是我們的小姐。”
勤快的小棠收到了戒指,也凝哽地的一抹眼淚,“你比真的小姐容易伺候呢。”
唐槿云轉眼她們那些真摯的臉容,都是窮苦人家出來的孩子,她理解她們的困苦,她們又何嘗不坦誠相對?
“你們……”她忍不住也哽咽著,一把上前和他們一起抱頭痛哭了起來。十多年特工以來,曾經一起訓練的戰友,死的死,失蹤的失蹤,轉眼不到幾年,再也沒有了任何人的消息,一直以來,她總是在一個人孤身執行任務,從來也不敢相信那些自稱為新同伴的同伴;在這里,她認識了她們,便一見如故,互坦心跡,姐妹般地相處了幾天,卻像已經相識了數百年。
而她們四人的心跡也確實如她們所說,不僅沒有在唐槿云的身上受過氣,還因此受到她的保護;這世上,會保護下人的小姐,還有多少?
半晌,她們才拭去眼角里的淚漬,相互攙扶著,來到了莊門。莊外,天色已經破曉,灰白料峭,秀女的馬車大軍早已橫亙在街上,前后一望無盡,不見頭尾,車旁均有幾個捕快騎著馬護衛著;有些馬車前,已經有其他人在和自家的秀女泣淚送別,全街不下數百人,哭哭啼啼的氣氛讓這千古一別的場合更是彌漫著沉郁的迷霧。
飛紅雪和白昭南他們和亙莊主月娘早已站在莊前,等候著她的出現。
陡地看見她滿頭秀發飛仙,一襲嫣紅錦袍裹著,隱隱可以看見里面的鮮艷宮裙,手執著一根大白翎羽,走起路來,一步一輕顫,翩然靈動,俏皮可愛得懾人心魄;尤其那梨花帶淚的雙眸顧盼之下,更是水靈靈的楚楚動人,靈氣凌然。
看得飛紅雪、白昭南他們不由得驚訝地互視了一眼:眼前這般美艷絕倫而賢惠嫻淑的女子,怎么看也是一個細皮嫩肉、嬌滴滴的富家小姐,怎么會是崖邊綠地上那黑亮靈動的野貓少女嗎?
“哎呀,出來了,出來了……”月娘一看見她,像蜜蜂看見花粉一般,喜滋滋地迎了上來,就像她嫁女一般的歡喜。
“韻兒呀,快上車吧,去到皇宮,要爭取表現,早日讓皇上選上了,那咱們亙家就有福了。”說著,背對著飛紅雪,朝她使了一個眼色。
唐槿云說不上討厭這個月娘,雖然她身上仍然免不了那種風塵的圓滑世故,但是,她有她的算計,又有她的良心底線,給人亦正亦邪的感覺;她懂這個眼神的意思,那也就是讓她如果不喜歡的話,就找機會逃吧,憑著她驚人的武功。
那邊,亙莊主也呵呵地笑看著她,那眼神全然沒有一種欺騙的感覺,卻多了幾分慈父送女的欣喜;唐槿云不期然想起剛來的第一頓晚膳,他那慈父般的熱情,一點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忽然間,她感覺這里就真的像是她的家,真的把他們當成了她慈祥的雙親。不管怎么樣,自己算是已經完全被他們一家人征服了,稀里糊涂地代替著那個假山巖里的真小姐上京做秀女去了。
“我真名叫唐槿云。”她忽然覺得在這個分別的時刻,有必要向他們坦誠說出自己的真名。
“呃……啊……”月娘聽了,臉色數變,不由得瞟了身后的亙莊主一眼。亙莊主的笑容也頓時僵在了空氣中。
“唐……唐槿云呀?”月娘的臉頓時苦得拉了下來。
“怎么了?”
“沒事,沒事,上車吧。”亙莊主連聲地笑說著,依然慈祥地朝她揮手。
唐槿云意料不到,自己的真名會帶給她們怎么樣的困惑,她半信半疑地走到車旁,正準備登上馬車,可就在這時,后面忽然熙熙攘攘起來,她驀然回首,心中不由驚喜交集。
亙云庭依然一襲寶藍錦袍,換上了煙藍方巾,飄飄然仍然瀟灑俊逸的樣子,只可惜,臉容憔悴,眼神空洞,腳步蹣跚地走來,一樣需要丫鬟的攙扶,仿佛一副大病初愈的樣子。
唐槿云看在眼中,痛徹心扉。
她轉身走到他的跟前,腦海里想著勸他保重身體,好好讀書,孝敬父母,守護妹妹等說話,卻在抬眼看見那堅毅而冷然的眼神后,一下子便煙消云散,無言以對。
兩人相對無語半晌,后面飛紅雪開始催促。
她才幽幽地說:“我走了。”
然后,頓了一頓,期望亙云庭會給她一些反應,但他仍然佇立在清風中,方巾飄逸,卻神情冷漠地盯著她,半晌也沒有說話。
無奈之下,她轉過身去,再次向那馬車走近,此時才發現雙腿有如灌了鉛,每邁一步都仿若千鈞,沉重異常。
“曾是隆城驚世妹,此番亦要與虎對,強權之下無寧日,不為瓦全為玉碎!”忽然,后面傳來亙哥哥喟然長嘆,隨即悲壯地隨風一吟,聲震鼓膜,直透良心。
她也不由渾身一顫,頓時停住了腳步。驚世妹是指她嗎?與虎對是指伴君如伴虎嗎?強權之下無寧日,是指豪門禁宮深似海,爾虞我詐多如煙嗎?
不為瓦全為玉碎!念到這里,唐槿云也不由熱血沸騰,是呀,人生在世不過數十年,何必要處處委屈自己?強逼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呢?尤其是做女人,明知不幸福的路,為什么還要走下去?不幸福的女人和豬狗有什么分別?
想到這里,她不由激動地一把拉過旁邊的捕快,把他的手扣在背上,快速地從長靴中摸出柳葉軍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架在他的脖子上,同時也架在了大家的脖子上。
大家的脖子也不由得一涼,震驚地盯著她,大家萬料不到,她竟然會在這時候臨陣變卦,橫生枝節。
“這次,你們就當我是個劫匪吧,我要走了!”她悲憤地對飛紅雪大吼一聲,轉而,又對亙云庭說:“哥哥,咱們江湖再見。”
她打算就此寧愿當一個流浪的特工,闖蕩江湖的游俠,也比到皇宮當秀女,在亙哥哥的眼中永遠當個怯懦的小妹強多了。
亙云庭冷盯著她,冷漠的眼神中燃起了一點火焰。
反而亙莊主和月娘他們,卻急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其他送行的人見這邊突地出變,都不由驚詫地朝這邊看來。
“要知道,你可是有誓在先,若有違誓,人神共戮!”飛紅雪在馬上也被嚇得渾身打顫,這要是再讓她一拖再拖下去,要是延時交上秀女,他們照樣會人頭不保。
“我呸,”唐槿云卻不知什么時候連孫百惡粗俗的口吻也學來,毫無影響地耍賴說,“在回城的一路上,我可沒有逃跑,你又沒有說上京的一路上。”
飛紅雪原本就想拿著他早就處心積慮讓唐槿云發下的誓言來制約她,不料她反而跟他咬文嚼字起來,一并推翻了誓言,贏去了他最后的籌碼。
就在這一瞬間,后面的捕快也涌了上來,圍而不攻;大街的各店鋪窗戶大開,數百名弓箭手紛紛拉弓搭箭,直指著她,卻不敢擅自妄動。
唐槿云就知道,飛紅雪他們斷不會這么簡單,只是出動了數百名捕快護車,所以,她才在第一時間選擇了挾持人質,要是那些弓箭手真的射過來,那么她手里的捕快就是最好的擋箭牌。
“都給我讓開!”她挾持著人質,開始朝城外退去,飛紅雪他們馬上施展輕功,飛臨她的身后,她馬上回身一轉,把人質對著他們。
“你要是敢動手,你的手下那么多,我有的是擋箭牌。”她傲然地對飛紅雪一喝,飛紅雪頓時陰下了臉色。
他見識過她的神通,那真的不是一個奇招百出可以形容,但是,她總是算無遺策,勝券在握,如果她真的決心要走,他們一定攔她不住。
陡地,他“嗆”然撥劍出鞘,激起清風料峭更甚,其他捕快也跟著紛紛亮出武器,屏息以待,如臨大敵,其他人噤若寒蟬,大街上一時靜謚得可以聽得見遠處老人的咳嗽。
突然,情勢逆轉,飛紅雪竟然一把鐵劍橫亙在自己的脖子上!萬般無奈地朗聲哀求她:“皇上有旨,三千秀女,一個也不能少,否則斬立決!你的名字已經在名冊上,你要是不去,那還不等于逼我們這群人全部死在你的面前?”
一番說話,說得鏗鏘慟人,讓其他捕快也身同感受,一時間,全街數百名捕快,也都悲壯地把手上的刀劍學著飛紅雪,改為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臉如死灰。
飛紅雪說了句大實話,要是唐槿云再次逃跑,就等于少了一個名冊上的秀女,上京驗收,一旦被發現貨不對版的話,全部捕快馬夫都得一一處斬,沒有例外;所以,與其到最后受辱而死,還不如當場自刎好了。
其他人看了,又是一驚,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狀況,捕快竟然以死要挾罪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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