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入冬日,長安又傳來一個消息。@,
卻是董卓廢五銖錢,以“錢”代替。
五銖錢是從前漢起就開始通用的貨幣,所謂“五銖”,既是刻在錢上的錢文,也是錢的重量,一兩合二十四銖。
可董卓現下卻廢五銖錢,改鑄錢,這顯是會對幣制造成極大的破壞了。
消息中董卓改鑄的這個“錢”,十枚錢才差不多能得上一枚五銖錢的重量。
這代表了什么?
代表在最好的情況下,最理想的情況下,十個錢也才只能當一個五銖錢用。
這就必然會造成通貨膨脹,本來一個錢能買到的東西,換了錢,得十個錢才行。
隨著消息一起到得廣陵的,還有幾枚董卓新造出的“錢”。
荀彧拿著這錢在手里顛了兩顛,再又拿到眼前細細觀看,看完后,把錢傳給坐在他下邊的陳群,轉對荀貞道“君侯,此錢既輕,鑄冶又劣,錢面上甚至看不到錢文。二十個錢,恐怕也頂不了一個五銖錢啊。”
陳群看過了錢,將之傳給他下首的程嘉,亦道“董卓狂悖至此,吾哀長安生民。”
可以想見,長安周邊地區的物價必定會因之暴漲,這些地方的老姓的生活將會更加艱難了。
坐在荀彧對面的張纮道“董卓假以朝旨,令天下通行此錢,不知君侯對此何意?”
“這種錢,當然是不能用的。”
張纮點頭道“我亦此意,此錢一旦通行,州郡必亂。”
程嘉看完手中的錢,道“我風聞陶恭祖在郯縣為擴軍備、私鑄五銖,卻也不知他會否換用錢?”
坐在張纮上首的戲志才道“他如敢換用錢,對我廣陵來,自是最好不過。”
程嘉笑道“那想來他應是不敢換用了。”
荀攸接口道“他就算敢換,又有誰會用呢?”
程嘉應道“這倒是。”
諸人皆在談論錢,荀貞見坐在席末的郭嘉、徐卓兩人默然不語,如有所思,遂喚他兩人表字,道“奉孝、元,卿二人靜坐無言,可是有何心事?”
徐卓、郭嘉對視一眼,兩人起身離席,拜倒堂上。
荀貞訝然問道“緣何忽行此禮?”
徐卓道“昨日聞君侯欲遣使往去彭城,卓與嘉敢情之,愿為君侯去薛禮。”
荀貞笑了起來,道“我還以為你兩人是有什么事兒,卻是為了此事。你二人且先起來。”
徐卓、郭嘉應諾起身。
荀貞道“去彭城的人選已經定下,你兩人卻是得有些晚了。”
“不知君侯欲使何人去彭城?”
“玄德已自請之。”
頭次和薛禮搭上線,就是劉備代表荀貞去的,這次荀貞要再遣人去見薛禮的風聲一出來,劉備昨天晚上就求見荀貞,早早地搶下了這個差事。
郭嘉道“嘉與卓愿為劉君輔使。”
荀貞笑道“一個彭城,何需三俊往赴?玄德一人足矣。”
郭嘉、徐卓再請之,荀貞只是不肯。
這郭嘉和徐卓乃是荀貞最為看好的兩個后備力量,是準備將來大用的,當然不放心他倆經下邳而去彭城。
見荀貞執意不允,郭嘉、徐卓雖是立功心切,也只得罷了,各歸己座。
荀貞見他二人似不開心,笑道“我留你兩人在廣陵,是因有別的重任要交給你們。”
徐卓喜問道“敢問是何重任?”
“有兩件事我一都想給辦了,只是時機一都不成熟,現在可以辦了,我準備把這兩件事就交給你們兩個去辦。”
聽荀貞得這么正式,郭嘉也耐不住了,問道“君侯,是什么事?”
“一個是我想定一套地圖測繪的規則,一個是我想做一套沙盤兵棋出來。”
不但徐卓、郭嘉,戲志才等人聞得荀貞此言,也是面面相覷,不知荀貞是為何意。
戲志才道“地圖測繪?”
“正是。不用我,你們也知,對行軍打仗而言之,地圖是有多么的重要,一份準確的地圖可以是無價之寶。而現下地圖之測繪,在我看來,卻是有不足之處,故而我想總結各家之長,制定出一套地圖測繪的規則來,以能更好地繪制軍用地圖,方便我軍來日使用。”
徐卓問道“君侯想怎么制定?”
“具體怎么制定,就要看你們的了。我只能給你幾個原則。”
“卓等敢聞之。”
“我暫時想到的有這么幾個一要有比例尺,可辨遠近;二要有高下,可辨高下不同;三要有起伏,可辨坡地與平原之不同。”
當下的地圖雖肯定不及后世精準,但像荀貞所的這些,基本上也都有了,只是尚還沒有人正式把這些東西總結一起,提出一套通用的準則罷了。荀貞不知,事實上,就在幾十年后,魏晉時便有一人,名叫裴秀的,正式提出了一個“制圖六體”,這個制圖六體就不但包括了荀貞剛才所提到的這些,并且述及的內容還要更多,幾與后世測繪地圖的原則已無差別。
荀貞看過不少當下的地圖,民用的、軍事的,他都看過,相比后世地圖,他也發現,后世地圖中有的東西,在當下,不少也都有了,比如比例尺、起伏線,乃至近似等高線的東西,都已存在,和后世地圖較之,當下地圖最大的問題其實還是在不夠精確這一點上。
荀貞很想改進這一點,奈何他的數學不好,沒辦法在這方面做出指導,不過也沒關系,他數學不好,自有人數學好。
荀貞又道“除了這幾點外,最要緊的一點是遠近距離、高低上下,務必要求得精確。”
徐卓問道“精確?君侯的意思是?”
“可請幾位精通算學的士人來幫助編訂一套測繪遠近、高低的教材。”
荀貞不諳算學,所以也不知后世用來測繪地圖的算法現下有沒有,不過在他想來,應還是沒有,但他對現下的算學也算是稍有了解,知道只憑現下的算學成就,如運用得當,即使仍不能使地圖如后世那樣精準,但卻也能減少許多誤差,增加一定的準確性。
荀貞卻又是不知,仍是便在幾十年后,與裴秀同一時期,又有一人名叫劉徽,是當時有名的算學家,他有一本著作,名叫《九章算術注》,其中有一卷,名為“重差”,乃是實用三角法的啟蒙之作,研究的便是高、深、廣、遠的測量問題。
徐卓喜歡軍事,又從荀貞征戰多年,自知地圖對軍事的重要性,當下主動請纓,道“卓愿領此任。”
見徐卓領了此任,郭嘉就只有接受沙盤兵棋之任了,他問道“君侯,何為沙盤兵棋?”
“昔光武伐隗囂,伏波將軍於帝前聚米為山谷,指畫形勢,開示道徑。這個故事,你可知道?”
“知道。”
“我所的沙盤兵棋,就是此類物事,只是比這個要復雜一點。”
“如何復雜?”
“除了山川地理,還有各色兵種,再依照實戰時的情況,比如騎兵在谷地行軍的速、比如步卒在山林行軍的速,又比如步騎正面交戰時可能會出現的各自傷損,等等,按照這些實戰情況,制作出一套規則來,然后以此來推演戰事的發生、進展以及結果。”
郭嘉何等聰明,一聽荀貞的解釋,當即便清楚了荀貞的意思,亦明白了這套沙盤兵棋如能制成,將會對己軍有多大的幫助,應道“此任嘉愿領之。”
張纮在邊兒上聽完了荀貞對測繪地圖、制沙盤兵棋這兩件事的吩咐和要求,不覺嘆道“我知君侯何以能戰常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