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安西將軍何震一直膝下無子,直到四十歲上才得了何元吉這么一個麟兒,視若珍寶是不用說了,對他自然也寄予深深的厚望,將門虎子,可以說是每個將軍對自己兒子最真切的期盼。所以安西將軍雖然十分疼惜這個兒子,卻也絕不慣著寵著。
據說何元吉稚童時期便因其高超的騎術與箭法而名聲大噪,可之后卻突然銷聲匿跡,慢慢地,世人便將這昔日輝煌一時的神童漸漸淡忘,卻沒想到他竟又突然出現在世人面前,以年僅十三歲之齡,卻只身率百名親兵擊破匈奴來犯的上千精銳先鋒部隊,一舉搓其銳氣,阻止了一場即將來到的大殺戮。
說到這里,謝瓊緩緩搖頭,仿佛生出許多感慨來,“當年何元吉退敵的事情其實知曉的人甚少,外人只知道是安西將軍退敵有功,卻不知其實是何元吉的功勞。后來不知卻是如何傳了開來,漸漸地還傳到了皇上的耳中,于是便傳何元吉入京面圣,我也就是那時候見過他一面,所以今日便認了出來,跟何況他也未曾隱其姓名,使我更加確認他就是何震之子了。”
謝朝華聽謝瓊這么一解釋,終于釋懷,只是心中卻又生出新的疑問來,不由得問道:“叔叔既然認出了他,為何適才不點破呢?”
謝瓊卻只是未置可否的一笑,并未回答。
看著堂叔那高深莫測的笑容,謝朝華更加疑竇叢生,她當然知道何元吉今日為何會如此落魄潦倒,只是她卻有些拿捏不準,如今自己這個年齡身份是否適合繼續與堂叔就這個話題說下去呢?
她心中衡量再三,尋思著,找了個還算妥當的切入點開口道:“雖說安西將軍前些日子在戰場失利陣亡了,可皇上也未降罪于幸存的何家軍,可見還是念著何家的功勞的。叔叔為何不乘此機會送個人情給何元吉,說不得將來何家軍還能有東山再起之日。”
謝瓊悠然地捋了捋胡須,嘖嘖道:“朝華能看到這層實在已是難得,只是……”他忽然停口,諱莫高深地看著謝朝華道:“你可知當年神童何元吉怎么會突然銷聲匿跡了呢?”謝朝華沒想到堂叔如此嚴肅的樣子,卻竟然說了句這么完全不相干的問題來,她沒有開口,只默默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謝瓊可見也是沒期望謝朝華會回答他這個問題,徑自解謎道:“記得何震將軍曾經說過,將帥需要有一身傲骨,卻不能有一絲驕氣。當年,他就是生怕七歲的何元吉在一片贊賞之詞中會滋生出驕氣來,于是當機立斷帶他離開京都,去邊塞磨練。”
說到這里,他定睛看向謝朝華,道:“觀今日,他從頭至尾都并未開口說過半句求我放過他的話,這樣被何震將軍一手培養出來,有著一身傲骨的何元吉,豈是我今日給他這個人情,他日便會感恩戴德的?何況,就算知道今后何家軍會再次崛起,我謝瓊也不會眼巴巴去討這個好去,我只犯不著故意去與他為敵罷了。”他語氣之中滿是恣意任性,帶著種不將任何事情放在眼里的傲氣在,那樣的滿不在乎,那樣的自負。
謝朝華第一次發現,她上一世對這位堂叔的認知竟然是如此的片面,眼前的謝瓊與前世在她心中的堂叔完全不似同一個人,她不由得又想起適才與謝瓊在花園的一番話,他與母親之間到底又是怎樣的一個關系呢?而適才為何又拒絕自己的替瓊嬸子守孝的提議呢?
她打量著眼前的謝瓊,此時他雖然淡定地坐著,渾身上下卻好似由于剛才的那番話激發出他體內的狂放之氣來。可眼下這會兒四下無人,明兒開始估計也不得空閑,若不開口詢問怕是再沒有機會了……
謝朝華正躊躇猶豫著,不想謝瓊卻是先開口說道:“這人也走了,新鮮事也沒了,朝華若是有事便自去吧,我也不留你了。”
謝朝華此時低頭思索,因而錯過了謝瓊目中流露出的溫潤暖意,她這會兒正想著,眼下到底諸事繁多,不是開口詢問的好時機,看來只有待以后再覓良機,這么想著剛才還翻騰的心倒是一下子定了下來。
而這心一定下來倒是讓她猛然想起一件要緊的事情來。剛剛她是被謝瓊接二連三的驚人之語給分了心神,如今心思回過來了,這才暗暗罵自己竟然差點顧此失彼了。
她這些日子一直在不斷反復回想前世的點滴,雖然時隔多年,有些事情難免記不太清楚了,不過她是記得前世秦氏曾跟她提起過當年何元吉曾來過西府,只是不記得確切的日子,想到不今日他就來了……
謝朝華暗暗將自己所記得的片段前后銜接起來,細細推敲一番,估摸著沒有十成把握,卻也該是八九不離十的了。再加上今日新姚公主的早早離去,更加坐實了她的一些猜測。如今看來,她應該并非全是因為明日要出門的緣故,怕是家里這會子人是到了吧,想著當日自己一心想來西府大部分原因便是為了“避禍”,如今怎么也是該采取些動作來了,不然豈不是會重蹈覆轍了?
她是該主動做些什么了。
“叔叔。”謝朝華聲音雖輕,語氣卻是堅定無比,說起來她其實對眼前的謝瓊所知甚少,可她打算搏一次,而且她對眼前的堂叔有種莫名的放心與信任。謝朝華深吸口氣,終于將想說的話說出了口,“朝華還有一事相求。”
謝瓊深深地凝視著眼前還是小女孩的謝朝華,腦中卻不由得浮現出另一個身影來……
“說吧。”
“朝華想今日出府一趟。”既然開了頭,謝朝華便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將要求說了出來。她思索再三,最終還是決定賭上一賭,提出了這個有些不合時宜的要求。
謝瓊聽后,臉上卻是沒有一絲驚訝,也沒有表露任何不滿,神色平靜如初,只淡淡地說了句:“天色不早了,明日還要朝祖,別回來太晚了。”
謝朝華沒有多解釋一句為何要出府,而謝瓊對此也沒有表示任何疑問,只將福伯叫了來,囑咐他為謝朝華預備好外出的馬車便讓她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