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臥室,孟子惆并沒有入睡,正斜斜地倚在塌上。衣帶未解,羅靴半脫,星眸微閉,重紗幔帳,竟襯得他俊顏清朗。
“怎么把窗都關緊了?這會兒太陽還好,開窗透透氣兒。”嚴真真快步走到窗邊,推開了半扇窗戶。
小丫頭怯生生道:“太妃吩咐了要關緊門窗,萬不能讓王爺受了涼。”
“從科學上說……呃,從醫學上說,病人還是要適當呼吸一點新鮮空氣的好。就是一個好人,整天悶在房間里,沒病也給悶出病來了。”
孟子惆忽地睜開眼,明明雙神無神,可直視她的目光,卻讓她心口微微一悸。
“這個……也是王太醫說的?”
嚴真真微微猶豫,硬著頭皮點頭道:“王太醫每日都來診脈,總會說幾句閑話。關于王爺的保養等語,一來二去也記住了那么幾條。”
“難為王妃有心了。你今年只得十三歲罷?”孟子惆仿佛疲憊似的,聲音低淺。
“王爺好記性,不過下個月就十四了。”嚴真真微笑道。
孟子惆“唔”了一聲,不置可否。嚴真真訕訕,覺得對一個陌生人,也沒有什么好說的,沒事找事地就拿了件繡活在手里做。她的手藝比起剛來的時候,已經可以糊弄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了。
比如孟子惆,看著她的架式,還蠻像模像樣的。
“雖是幼時訂下的婚約,但本王昏迷不醒,你怎么愿意嫁過來?”孟子惆忽然問。
“呃……”嚴真真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既有婚約,早也是嫁,晚也是嫁么……留在嚴府和嫁入王府,也沒有什么區別。”
“你在家里的日子,過得不大好?”孟子惆似乎談興甚濃。
“也就這樣。”嚴真真只在嚴府住了三天,就嫁進了臨川王府,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不過,從洛雅青和秀娘的敘述里,想來過得有點水深火熱。
“我一直昏迷著,你回門了沒有?”
嚴真真眨巴了一下眼睛:“回門?”
“新娘子三朝,要回娘家的,你沒回去?”孟子惆挑了挑眉問。
“沒有。我也不知道有這樣的規矩……”嚴真真心虛,“那個……就算了吧,王爺昏迷不醒,也算是特殊情況,自然要特殊對待。”
孟子惆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過幾日,我陪你回去。”
嚴真真打心眼里不想與嚴家有什么太深的瓜葛,她這個冒牌貨別人瞧不出來,嚴侍郎這個親生父親,未嘗看不出來。到時候,怎么解釋人家的女兒被掉了包?
還是眼不見為凈的好。
“回門不是三朝嗎?現在都快三個月了,反正已經錯過,不必再補了罷。再說,王爺身份貴重,也沒有必要降尊紆貴的。”
孟子惆微微點頭,神色之間似乎還有些疲憊。嚴真真忙讓小丫頭們打了洗臉水來:“王爺凈個面,睡得會舒服些。”
“嗯,這些日子多承你照顧了。”孟子惆雖然對這個陌生的新娘子沒有什么太大的好感,但看她言行舉動,倒還大方自然,不由去了三分惡感。
坊間傳言,似乎并不可盡信。至少,她的性格,利索精干之余,還透著溫婉可人,并不似傳言那般飛揚跋扈。也許是相處日短,還不能盡見人心。若非乳娘死命地拉著,興許與齊紅鸞會起爭執。孟子惆在心里保留了意見,語氣倒還是溫和的。
“你也累了罷?上來睡會兒罷。”他說著,輕輕地讓出了床塌的一半位置。
呃……同床共枕?似乎有些不妥罷?嚴真真躊躇著,雖然她也是天天睡床的,但那時候人家昏迷不醒,沒有意識。
“我睡相不好,王爺身子骨兒還沒有康復,我還是睡榻子罷。”嚴真真最終還是沒敢爬上那張床,“再說,我如今也不覺得困,外頭還有點事要處理。”
孟子惆這才想起,她的身份可是臨川王妃,按慣例,嫁進來就要接手王府內院的管家權的。
“太妃讓你管家了?”他有點懷疑。太妃不是那么好說話的人,以太妃的身份,握著王府的管家權力,哪里肯輕易放手?
“是啊,原本倒是太妃和表小姐管著的,我只要照顧王爺就成了。洛姐姐……就是平南王妃歸京,說是要我歷練歷練,這才硬著頭皮管了幾日。若是王爺覺得不妥,我仍交還于太妃便是。說實在話,這幾日我也焦頭爛額,好些事都沒理出個頭緒來呢!”
孟子惆點了點頭:“這也難怪,你幼年喪母,怕是沒有人好好教你。不過,慢慢兒的來罷,總要有個學習的過程。平南王妃甚有賢名,你跟在她身邊學上一陣也好。”
“是。”嚴真真很爽快地答應下來。有孟子惆這句話,往后她去平南王府,也不怕太妃再挑刺兒了。
“王府最近的收不上銀子么?怎么聽表妹的口氣,你動用了自己的嫁妝!”孟子惆說著,還是多少有些不悅的。堂堂王府,難道連維持生計,都要靠變賣王妃的妝奩了么?
嚴真真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其實我也沒有什么嫁妝,變賣了也不過兩千兩……呃,還是銀子。前兩天各處都要用錢,兩間鋪子又沒有銀子交來,還要支付伙計們的工錢,不得已才想出了這么一個笨法子。”
“鋪子?”
“……是。”嚴真真點頭,斟酌了一下才再度開口,“這兩天我正查賬簿子呢,這幾個月里賣了十間鋪子,只剩下兩間。”
孟子惆有點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十二間鋪子,就剩下了兩間?倒是好手段,竟做得絲毫不留余地,看來是認準了我醒不過來?”
“好在還剩下兩間,雖說暫時賺不到錢,但經營下去,總有些收益的。我估摸著,應付王府的開銷,應該問題不大。開源之余,咱們再節節流,收支相抵,不會差得太多。”
孟子惆打量了她半日,才閉上眼睛:“錢不夠用,我這里有。回頭讓林正給你送兩張銀票進來,你的嫁妝,贖回來罷。”
嚴真真滿臉尷尬:“王爺,當初我死當了的,應該不能贖。”
孟子惆雖然不露聲色,但瞳孔微縮:“全都死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