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子相夫

第二四七章 挑動

午后月華院,廂房里羅香影對著桌上三兩碟還算整齊的肉菜垂淚,分派在她房內使喚的曾婆子勸道:“這算好的了,爺和奶奶未動幾筷,哥兒姐兒不愛吃的,姨娘如今不比在家做閨女,將就著用些罷!”

羅香影說道:“我不餓,媽媽拿下去吧!”

曾婆子搖頭嘆口氣:“那等會老奴還到廚下去托人做碗燕窩粥來,好歹是自家姐妹,隔壁羅大姑娘給了些銀子讓老奴拿著,說不能委屈了姨娘,時不時到廚下做些姨娘愛吃的來。爺······爺雖然不能進姨娘房里,可他對姨娘真是好,偷偷從外邊買了燕窩回來交給老奴,每日煮一碗給姨娘補身子,都疼著姨娘呢,知足罷!”

說完,將那幾樣菜連同小矮幾一起端了出去。

羅香影淚流不止,誰疼她?母親強迫她做妾,那一巴掌等于是將她打入了地獄,她暈倒再醒來,只覺手腳酥軟,渾身火燙,意識模糊之下與李兆做成夫妻,她知道自己被灌了迷情藥,百口莫辯,任她哭啞了嗓子也無濟于事,想死也不能,錦華堂派來幾個身強體壯的婆子,專守著她,此時姐姐在哪里?她在李兆憐惜的目光下被揪著跪拜正室,敬茶時表姐不停羞辱,熱茶潑臉,要不是李兆在旁攔著,徐小娟頭上的金簪子便直接劃花了她的臉!此后日日被徐小娟呼來喝去,當丫頭使喚,不從,便是一頓打,真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往日笑臉迎人的表姐,此時恨不能生吞了她,天天讓羅香影吃他們一家子剩下的飯菜,不準李兆到新房過夜,李兆與她爭吵徐小娟說:“妻為大,妾只是留備我不適時服侍你,你若是不聽我的擅自去找她,吃虧的只能是她!”

李兆怕香影吃了暗虧,只好忍下,想著等徐小娟每月那幾天行經期到來時再撫慰新人。

羅香影雖是新婚卻每日獨睡空房,對著紅燭落淚,巴望隔壁的姐姐能來看自己一眼,但那也只是空想,姐姐和母親的影子,她夢里都不曾見到。

這一切,白景玉了如指掌,而對于那個羅照影,她也教人盯看著羅香影被架進月華院之后,羅照影便隨同母親去了錦華堂,溫婉淑雅女子一邊為老太太捶腿,一邊說:“李家姐夫才學淵博,又有舉子功名將來必是能夠上皇榜,封官進爵的,妹妹能夠服侍李家姐夫和大表姐,那是她的福份,但妹妹稟性剛烈,從小心高,不肯輕易馴服,只恐她一時想不通做下有悖孝道的事來于她倒沒什么,福薄就罷了就怕傳出壞了候府風水名聲,尤其眼下,六爺喜事臨近之期······”

老太太聽了,連連夸她心思細密,立即再派了幾個壯實婆子去守著香影,不許她出事。

白景玉聽了黃媽媽從瑞云處探來的消息,冷笑一聲:合著自己發落了羅香影,倒是為這個羅照影做成一件好事?

她知道大嫂和六爺必不肯屈服于老太太,大嫂為大哥所阻,不能暢快與老太太對著干,老六是個孝順孫子,又要顧全大局,暫時忍著老太太,她自己心里對老太太早已沒有半點尊崇之意,但有公婆在堂,夫婿剛與她和好,夫妻恩愛如初,不想破壞這些,唯有做著表面功夫,卻看著這事不得勁,喜歡和大嫂攪和著玩,反正閑也是閑著,弄亂一池春水的事情她以前在白府就不時要做一做,沒什么難的,這次大嫂和老六找上她,沒什么話好說,讓他們等著看戲

李兆喝過茶,在榻上陪女兒李嬌認了幾顆字,便起身往書院去,徐小娟在旁說了一句:“不許去廂房!”

“不可理喻!”

李兆停住瞪她一眼,拂袖而去:這悍婦,如今一點顏面都不給他留,等他有了出頭之日,非好好整治她不可!

李兆剛去,婆子來報:“府里大奶奶、二奶奶來了!”

徐小娟一楞:二奶奶來就來了,大奶奶,她來做什么?她跟自己可不對眼!

她猛然想起來:昨天的事,她是為昨天的事來的,找她算帳了,要罵她了,想起大嫂那張嘴說出來的話猶如刀子般,徐小娟一陣頭痛,天啊怎么辦?不行不能見她,躲吧!

梅梅走到廊下不進屋:“怎么連個喘氣兒的都沒有?大姑奶奶呢?”

鄭媽媽陪著笑臉迎出來:“哎呀,是大奶奶和二奶奶來了!老奴給二位奶奶問安!大姑奶奶剛剛頭暈病犯了,帶著哥兒姐兒在后頭剛歇下了!”

白景玉說:“喲,你們李家的爺和奶奶好大架子!住在娘家,舅嫂來了都不迎一下——唉!說起來也怨不得別人,自家的姑娘規矩學成這樣,還把她嫁出去,簡直是丟了老祖宗的臉!”

鄭媽媽臉上通紅,不知答些什么,梅梅卻說道:“這府里的人都愛犯頭暈癥,但大多不要緊,這個我是知曉的,把你們奶奶叫來,想躲?沒門!敢不來見我,等我親自進去捉了她來,扇幾個大巴掌!”

鄭媽媽急忙跑進臥室去叫徐小娟,梅梅和白景玉進屋在主位上坐了,對端茶上來的水香說道:

“不是剛納了良妾嗎?叫新人來給舅奶奶敬茶!”

水香忙下去請羅香影,羅香影二話不說,跟了水香出來‘是見過大奶奶的,大奶奶的行事作風,那份磊落,她敬在室,若不是徐小娟使人像看犯人一樣將她禁錮在屋子里,她自己也想跑出來給大奶奶行禮。

一一敬茶畢,白景玉見梅梅煞有介事地將手上一只玉鐲子脫下來給了羅香影,想了一想,從頭上取下一枝鑲珠銀釵,放在羅香影的茶盤上。

羅香影看著茶盤上價值不菲的兩樣物件,玉鐲來自宮里,不提成色上佳,光是這一份榮光就足夠她炫耀的了,鑲珠銀釵來自京城名店最時興的樣式,未做李兆妾室時表姐帶她們姐倆逛過,當時還看了半天,喜歡不已沒想到現在成了自己的!

兩樣貴重的物品仿佛提升了她的身價,羅香影臉上現出多日未見的笑容,叩頭道:

“謝二位奶奶賞!”

梅梅淡然道:“謝什么?你既做了李姑爺的妾,與大姑奶奶做成姐妹,便也跟著尊我們一聲舅嫂,這是該給你的!你是良妾在我們府里頭做客,按規矩該有你自己的份例,大姑奶奶糊涂未替你領取,我補給你,翠喜拿來!”

翠喜領著兩個婆子過來,各拿著一個紅木托子,上面羅列了許多物件,翠喜一樣樣數給羅香影聽:

“例銀,綾羅綢緞云錦軟紗打絡子用的五彩絲繩絨線,胭脂水粉香粉,珠花堆紗花各種各樣珠子玉片水晶粒兒······都在這兒呢,請姨娘查收!”

羅香影又道了謝,身后兩名婆子上來替她接了。

白景玉說:“你是良妾只比主母略矮一頭,有什么好怕人的?每日躲躲閃閃不出門,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大姑娘打壓你呢!你可隨意在府里走動,隔壁就是娘家人,去看看怎么啦?成了好事,也不見你去向老太太道一聲謝,禮節太少了些!”

羅香影低著頭,少傾抬起頭來淚流滿面:“是大表姐不準我出門!”

徐小娟出來惴惴不安地向兩位嫂嫂行了禮,回頭看見羅香影無端得了許多好東西不由得眼紅起來:“這是怎么說的?嫂嫂們反而為她破費?”

梅梅猛然一拍桌子:“徐小娟!你好大的膽子!我好歹也是你大嫂,掌管候府的主母,收留你住在候府,容忍你的無禮無恥,你當我軟弱可欺人,不能把你怎么樣是不是?昨日去老太太那里告我的狀,老太太氣暈,二叔二嬸、兩府所有兄弟和妯娌都受累守了一夜,你想害我是嗎?哼!等我先把你給趕出候府!你慢慢兒收拾細軟行李,十日后,六弟徐俊軒與羅家大表妹成親的第二日,便是你一家子滾出候府的時候,聽明白了嗎?允你在候里住十日,多一日也不留!”

徐小娟目瞪口呆,底下跪著的羅香影則渾身顫抖,聽到“六弟徐俊軒與羅家表妹成親”這一句,猶如置身于冰窖之中,又如同有人拿了把刀子在她心頭攪動,那一種痛疼,難以忍受!

兩位奶奶起身離去,白景玉故做好心,讓香云扶了羅香影起來,拉著她的手安撫道:“明日到錦華堂來吧,拜謝過老太太,得的好處會更多!誰敢欺負你,再不準你出門,說與我聽,我替你罵她!記著你是自由身,不是誰的奴婢,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奴婢們敢攔,你踢她打她,她一定不敢還手!即使是主母,也不能任意處置良妾,況且你還是老太太親自指給的,你娘家姐姐又即將成為我們六爺聯姻,這兩日就下定了,連我們大姑奶奶也不敢欺你的!”

梅梅也說:“大姑奶奶再不遵禮法,不守規矩,打你罵你,盡管去錦華堂告她!你是老太太娘家親戚,大姑奶奶看不起你,便是看不不起老太太!”

徐小娟氣得說不出話來,偏偏又不得不伏低作恭送二位嫂嫂走,看著梅梅和白景玉走上抄手游廊,去得遠了,不由得忿忿罵道:

“吃錯藥了?自家人不幫,倒幫著外人來欺壓自己姑奶奶?”

羅香影立在一旁,側目看她:“二位舅奶奶是幫理不幫親,你才是吃錯藥了!”

徐小娟驚得嘴巴張大能塞進只雞蛋,少停便是指著羅香影罵:“不要臉專勾引男人的小娼婦!你不要命了?給我跪下,自掌二十個耳刮子!”

羅香影冷笑:“憑什么?我不是你的丫頭抬了做的賤妾,我是良妾!也曾是官家女兒,你便是主母,也不能任意支使打罵,阻我自由,我如今便回那邊娘家去,你能奈我何?”

說著步下臺階走開,徐小娟氣極,追上來就是一巴掌,羅香影輕靈閃開,拉了一名仆婦在身前擋著:

“你不打我,我會尊你聲姐姐、大奶奶,若再敢打我,立即便上錦華堂!二舅奶奶說得沒錯,我好歹是老太太指給爺的,是老太太娘家親戚,她不護著我,我便在她跟前大哭大鬧,再把她氣暈過去!”

徐小娟呆了半晌,看著羅香影跑開,上了抄手游廊,還回頭沖她嫵媚一笑,禁不住暴跳如雷,叫罵著:

“小娼婦!看你還回不回來?咱們走著瞧!”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