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克利翁舞會

暴怪刁丫

2007年11月的某一天，巴黎古老而奢華的克利翁酒店燈火通明，麗影、觥籌交錯。一群妙齡少女身著華服聚集于此，等待著歷經百年傳統的成人禮儀式——克利翁名門少女成年舞會。

世界頂級造型師的巧理、高級定制奢華晚裝，配以國際各大頂級品牌的珠寶鉆飾，香肩美背，好不奢靡。來自十多個國家的二十幾位天之驕女們，均耐心優雅等候于酒店大廳。燈火輝煌之下，周圍的氣氛渲染的讓人不乏有些緊張，可更多的卻是興奮期待。

雖說經過了三天多的辛苦準備工作，但最終等待她們的也不過是這幾個小時的精彩亮相罷了。

此時此刻，燈光閃亮，佳人登場。

林沐爾屈膝微笑向眾人行禮，通身的氣派，絕對的名媛氣場。

“中國名媛OliviaLin,……希望繼續在最愛的祖國生活下去，志愿把她得生命獻給慈善事業，獻給國家建設事業”

冠冕堂皇的成人宣誓詞之后，盛宴開始。

在舞伴的引導下，林沐爾帶著一貫的優雅微笑面對眾人，第一支舞正式開始。場中舞姿翩翩，迷人對對，唯一的東方面孔很吸引人，或許是因為繼承了外婆的法國血統，她的輪廓顯得很分明，尤其是那雙眼睛，偶一流盼，靈動非常，細細琢磨，卻也說不出的睿智明澈，煞是迷人。

觥籌交錯間，夜幕才開始真正降臨了，那一系列折騰死人的活動也終于落下帷幕了。

此時的林大小姐，早已拋棄彼時的端莊淑女形象，光著白嫩的小腳丫，不時的左右晃動幾下，盤起來的長發也很隨意散亂的垂在肩頭，禮服脫到一半松松的掛在胯骨上，四仰八叉的躺在酒店頂層套房豪華舒適的大床上，長長的舒了口氣，可下輕松了！

暖色調的燈光照射之下，整個臥室顯得溫馨而舒適，最不和諧的可能就是床上那堆軟到骨頭里的小人兒了。

沒辦法，即使已經是無數次的戰斗經驗了，林沐爾仍然覺得她還是不能像同伴們一樣習慣到近乎麻木，每次諸如此類的公開亮相，都會讓她從身到心感到疲憊。因為哪怕小至嘴角的微笑弧度，也要標準恰當。每次環顧四周，總有種看到一溜復制品的錯覺。

只有在屬于她的私密空間，才能絕對放松，而無人叨擾，才真正的可以做回最真實也最愜意的自己。

可自由的時間總是和短暫。僅僅休息不到半個小時后，敲門聲就響起了。標準的先輕輕的三下，隔了一小會，又是三下。

敲門聲剛過，床上的林沐爾倒是反應迅速，跳下床兩手松松的抓抓頭發，簡單的一轉一扭，簡單的包包頭新鮮出爐。揉揉還有些發酸的腳丫，尋找四散的高跟鞋，恩，左一支，右一支，拉上就要掉到腳踝的晚禮服，片刻間，又是一枚閃亮尖果名媛。

一邊調整著呼吸節奏，一邊放松面部表情，緩步走向房門。臉上那柔和的微笑和一派的端莊優雅，都讓人挑不出絲毫錯處來。

輕輕拉開房門，果不其然，真是她那一向號稱名媛中的名媛，高傲中的高傲的母親大人，屈尊登場了。

剛剛關好房門，耳邊清冷的聲音就響起了，“沐爾，爺爺剛才來電話了，問你報哪個學校。這次你可不能再任性了，家里都給你安排好了，你不要去柯蒂斯音樂學院了，好好在國內選個文職類專業上完這四年大學，出來就去你表哥的辦公室工作，……”

林沐爾聽到這里連忙打斷了媽媽的話，心里有些著急。雖然心有不甘想要反駁，不過她仍維持微笑的面部表情，柔聲說道：“媽媽，不是跟您說好了嗎？這回就讓我自己做主讀大學吧。剛剛的宣誓詞，您也沒通知我一聲，不過，您想改就改了吧，我都聽您的。這回不是不聽您的，可通知書都下了，就讓我去念吧。”看見母親沒有說話，接著說道：“您還記得嗎，當年我還小，很想像爺爺那樣，想學習散打將來讀國內的軍校的，還是您說女孩子多學些藝術，修身養性比較好的。”

這么多年下來，好不容易她能為自己做一回主，費盡心思考上了最好的音樂學院。離開這讓人透不過氣的地方，這回說什么也不能放棄了。

林母聽完她的話，很是詫異，坐在沙發上的背下意識的挺了挺，有些不高興的說道：“沐爾，不要任性，我們都是為你好，軍校那么辛苦，你當初肯定堅持不下來。可你弟弟是男孩子將來要進部隊的，你跟著添亂不說，女孩子練武也太難看了。喜歡音樂，平常玩玩就好，柯蒂斯是不錯，不過你一個女孩兒讀文職不更輕松更好嗎？畢業你先跟著表哥在政界幾年，到時候你弟弟也大了，也差不多進部隊了，你要是喜歡，想要調進去幫著你弟弟，也不是難事啊。”真沒想到這孩子竟然這么任性，一切都給安排的好好的了，竟然還要反對。

“媽媽，通知書都下來了，女孩子上音樂學院不是很好的選擇嗎，當初我去考試，您不也沒反對嗎？反正有小弟在國內陪你們，讀軍校也好，走政界也好，不都可以了嗎？如果爺爺要是反對，我回去跟他解釋。”林沐爾心里其實很想歇斯底里的大喊，從小到大她都一直很“聽話乖巧”，這回她馬上就是一名成年人了，有著獨立的人格和思想，千辛萬苦的考上最好的音樂學院，不說得到什么夸獎，可也別被托后腿好不好？

林母覺得不可思議，壓低聲音冷冷的說道：“你爺爺身體不好，你別惹他生氣。國內學習有什么不好的，我們還能照顧你。你自己一個人怎么能行。你還小，聽話，我們能害你嗎？不要任性，柯蒂斯再好，能給你國內的前途嗎？”平時很聽話的孩子啊，難道是到了叛逆期了？都說了是為她好，沒想到她還不領情。

林沐爾覺得好笑，到底沒能逃過被安排的命運，煩躁的想抓抓頭發，可是在一貫嚴格要求的母親面前，這是絕對不允許的。挑著秀氣的眉頭，不死心的再次反駁，“您安排您的，我還是想要去柯蒂斯，當初考試您不反對，說明您也覺得是對的。從小到大，都聽你們的，這回就讓我自己做回主吧。我都成年了。宣誓詞您改就改了，可也不能真不跟我商量下吧。再說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爺爺一直都是支持我的，這回肯定也不會反對。”說什么安排好，為你好，不過是為了小弟好，為了家族好罷了。

林母這回聽得是真有些生氣了，這孩子怎么這么不聽勸呢，皺著眉頭，“不就是沒經過你同意改了宣誓詞嗎，你要知道你代表的可不是你一個人，你身后的是我們整個家族，國內國外多少只眼睛盯著呢。你喜歡音樂，喜歡藝術，喜歡什么都好，我們不都一直支持了嗎？這回我也是為你好。再說你爸爸成天工作，不在家，我也忙，家里就你弟弟一個人，你們倆還能有個伴。”

說完停頓了一下，兩手又壓了壓太陽穴揉了揉，煩躁至極開口：“你放心，明天媽媽陪你去掃貨，等回到國內，給你買部新車，跟你表哥一樣的那種，你不是說過喜歡嗎？要布加迪也好，蘭博基尼都成。”

這么些年林母的權威都沒人去挑戰，今天是頭一回，而且還小小得妥協了一下，給她些補償。

林沐爾也有些氣不過，低下頭，沉聲說道：“我不需要，想念什么大學，應該是我的自由，又不是做壞事，您就是在愛小弟，也得考慮下我的想法吧。我不是小孩子了。小弟也不是沒人照顧。您是小弟的親媽，也別拿我當您的后孩子啊。”不得不說，這次她覺得真的已經越過底線了。

“林－沐－爾！你怎么能這么跟我說話！太讓人傷心了。什么也別說了。這回，你必須立刻回國!”真的快氣瘋了，林母尖聲說道。她也不想聽她還想說什么，站起身，開門就出去了。

孤零零的站在床頭，林沐爾一動不動，沒有繼續扮乖巧聽話，追出去承認“錯誤”。

她心里其實有種奇異的喜悅感，這算什么呢？她算不算忤逆了呢？還是第一次敢這樣大膽的反駁媽媽的話。可難道還要像以前一樣，做個牽線木偶嗎，聽從安排，服從指揮嗎？

小得時候因為崇拜爺爺，想當名軍人，想學些散打類的基本功，被駁回了，媽媽說什么女孩子應該學些藝術，修身養性，培養氣質。

說起來，這么些年，對這些所謂的藝術，她都不知道心里到底真的喜不喜歡，只是習慣了吧？

就是今天參加個成年舞會，也不被告知，擅自修改了她的宣誓詞，瞧瞧那些讓人莞爾的話，真不知道是爸爸哪位秘書大人的代筆，怎么不說要做報效祖國，為國為民的活雷鋒呢，真是虛偽極了。

如今她連念個大學，而且還是通過她的努力考上的大學，也要被反對。說真的，她也不是多么喜歡音樂學院，可是如果能夠離開這家，離開這些束縛，能夠自由自在的，總是好的。

就像爺爺說過的，她骨子里明明是匹脫韁的小野馬駒，卻被活生生的管束成家養的波斯了。

嗬，說起來這回還是有補償的，竟然要給她買跑車了。今兒個，怎么不說女孩子不該開跑車了。

上次看見表哥開著那輛騷包跑車，她確實挺心動的，一個沒忍住，說了句喜歡想要，不是立馬被批被否了嗎？

坐在寬大的床上，忍不住的胡思亂想。她要的真的很簡單。這些年她最大的優點可能就是懂得隨遇而安，安分守己了。

“哪怕明天是世界末日，哪怕自己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生活，也比在這樣專制的家里來的好。”林沐爾喃喃自語著，狠狠的把自己摔向后面的床上，有些失神的看著天花板。

想想這些年來讓她感到家庭溫暖的回憶，也許就是兒時那段在意大利，在非洲的生活了。每天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全家都只圍繞在她身邊。她想只要真正的貼近自然，才能感受生命的可貴與珍惜吧。

而這些給買給她的奢侈品，真的不等于覺得它們稀有她就要擁有吧，至少說每個人都想擁有的，不等于她想擁有的。跑車也罷，前途也好，這些真的不是她想要的。

煩躁的在床上翻來覆去，她覺得就要被自己折磨瘋了。翻開手機，顯示屏上的時間是23點18分。

都說人不瘋狂枉少年，她覺得要為自己的人生爭取一回。

忍不住打電話詢問了一下機票，你別說，恰好凌晨三點有一趟從法國飛往美國費城的飛機。想到也許提前到學校報完名就好了，這時候她也知道她有點沖動，有些瘋狂。

可還是當機立斷的訂好了機票，恩，管不了那么多了。愛咋咋地吧！

迅速的爬起來，飛快的沖了個澡，簡單的收拾行李，換上偷偷買來的牛仔褲，帆布鞋，套上體恤。拎著皮箱，抓著手機，悄悄的打開房門，飛快的跑到電梯里。

“呼－－”還好沒人。

電梯里，靜悄悄的。這時候她覺得心跳有些加速，心里亂亂的，有種不安，好像要發生些什么。忍不住雙手交叉相握，暗暗祈禱，快點，在快點。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跟隨著人流往外走。她覺得她就是一只即將展翅飛翔的小鳥，沒有鳥籠子，沒有束縛，奔向的只有自由。

走出大門，過了馬路。心跳的越來越快，林沐爾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放在胸前心臟的位置，快步往前走，砰－砰－砰，不知道為什么，還是總覺得不安，心慌的厲害。

直到站在酒店對面，十字路口旁邊，她終于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算是告別吧。

再見了，爸爸媽媽，再見了，小弟。

可就在轉身的一剎那，迎面，有刺眼至極的燈光快速的沖了過來，下意識的抬手擋住眼睛，想要遮住亮光，而隨即，她的身體整個飛了出去····

耳邊只有震耳的“砰——”的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她覺得渾身輕飄飄的，思維在遠離，飄啊，飄啊，飛往上空，飛往云層·····

只有遠處地上孤零零的手機屏幕，亮著光線。上面剛剛更新的博客上，顯示著主人生前最后的心聲：“那些自以為是的靈魂被囚禁在自己建造的巨塔內不得超生，卻不知道我們才不在乎呢。世界那么大，人類如此渺小。以后也許有那么哪一天，我也會成為我爺爺那樣的人。”

難道她就要死了嗎？林沐爾有些不甘心的想著——

可是，卻不知道，人生不是止水，總會出現許多出乎意料之事。不過塞翁之馬，卿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