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八章男人對男人的承諾
“老不死的,你小心身子!”看到李光反應如此激烈,秦天德心中大驚,不過很快就發覺了不妥,“咦,你不是昨晚受風,病情加重了么,怎么我看著。。。”
“還不是被你氣的!”李光臉上一紅,又重新躺好,以手撫胸,劇烈的咳湊了幾聲,咳的發須亂顫。
秦天德皺了皺眉,轉頭在房中打量了一番,心中的疑惑漸漸消去,因為房中沒有屏風,也沒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老李頭,東郭先生不知你一人,自古至今,多不勝數,你用不著這般動怒。”
“秦家小兒,你有沒有想過,一旦真的想你那般,將草原上的民族滅亡,會引起多大的反應?恐怕就連宋人也會罵你,難道非要這么做么?”
李光的擔心不是無的放矢,他聽得出來秦天德要親自完成的“三亡”中,是以往草原為最終目的。草原上游牧民族眾多,大小部落無數,可按照秦天德話中的意思,這些人都要死,這將會導致多少無辜之人被殺?
且不說那些人會如何咒罵秦天德,僅是宋人恐怕都難以接受,尤其是那些飽讀圣賢書的讀書人,絕對會以各種方式來指責秦天德的暴行。
“切,從我來到南宋。。。進入官場后,被人罵的還少么!”秦天德滿不在乎的回了一句,險些說漏嘴,“我若怕被罵,秦檜如何能夠倒臺?就憑你們這群被貶斥,甚至連性命都難保住的老家伙么?”
李光沒有因秦天德言語上對他的不敬而有所不滿,凡是皺著眉頭,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問道:“你為何非要這么做呢?你為何如此痛恨草原人呢?即便女真人侵我大宋,你要恨也只應當恨女真人啊?”
“難道你以為草原上今后就只有女真人會犯我大宋么?”秦天德的神情愈發的嚴肅,“漢朝時的匈奴、晉朝時的五胡、隋唐時的突厥鐵勒、太祖時期的契丹、如今的女真,一千多年來,草原上冒出過多少強盛的游牧民族,我漢家兒郎又有多少死在他們手中?
女真滅亡后,你以為就不會有一個新的部落崛起,然后統一草原,再然后滅我大宋么?”
李光第一次見到秦天德的臉上露出如此嚴肅的神情,心中不禁好奇,忍不住問道:“就是因為你擔心大宋將來滅亡,所以才打算對草原施以滅絕政策么?”
秦天德點了點頭。
“可,可。。。”李光這回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只是看這秦天德,眼珠轉動了數圈,最終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秦天德知道他想說什么,李光想說的是即便草原被滅絕,大宋將來也依舊可能滅亡,上千年來王朝的交替更新早已證明了這一切。
但這話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否則將會有大禍。
不過對于秦天德來說,他不在乎大宋最終是否會滅亡,他在乎的只是亡在何人手中,若是亡在漢人手中,下一個朝代依舊是漢人江山,他不會有半點意見,但絕對不能滅亡在蒙元手中!
蒙元之前的中國,一直都是世界上最繁華最先進的國家,不論是經濟、科技、文化、教育,可以說全方面領先于其他所有國家。
哪怕是一直被認為孱弱的南宋,其繁華程度也能夠輕松笑傲全球。市民文化的告訴發展,手工業的細分發展,甚至后世有學者提出觀點,在南宋時,就已經萌發了資本主義萌芽。
雖然這個觀點不是主流,更多人傾向于資本主義萌芽誕生在明朝,但卻足以證明宋朝時的經濟繁榮程度。
然而伴隨著蒙元的鐵騎踏如中原,隨著山海戰的失敗,睡著十余萬軍民跳海而亡,至宋為止,中華民族璀璨的文明就此而止,中國的一切發展都陷入了倒退的步伐中。
成吉思汗的英勇,蒙元鐵騎橫掃亞歐世界為之震顫,然而在這背后,卻無法掩蓋草原人不事生產置之破壞的根本。
蒙元的一統天下,是建立在無數的白骨之上,是靠著一次又一次的屠城奠定了其兇狠的一面。宋亡之后,曾經最為繁華的中原地區,千里無人煙,白骨遍地見,就連井里都塞滿了死尸,其荒涼凄慘的景象,讓沒有見過的人難以想象。
中華文明垂世而獨立,可以說是除西方基督教文明外最大的原創性文明,在游牧民族的入侵和打擊下,在南宋末年,崖山之戰后,整體性亡于蒙元,中華文明的發展的積累被破壞,因此有人提出崖山之后,已無中國。
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載之演進,而造極于趙宋之世,但卻亡于蒙元之手。
秦天德之所以會決定踏入仕途,岳飛冤死的消息只是誘因,最根本的動力卻是“崖山之后無中國”這句話。
來到南宋的第一個新年,秦天德閉門沉思一整夜,就是在思考自己是否能力去改變這一切。
如今看來,他真的有能力去改變著一切,有能力避免歷史重演,百十年后,崖山海邊,十余萬大宋軍民,以死殉國,那凄慘壯烈一跳,那遮天蔽日的一跳,那預示著中華文明整體性滅亡的一條,將不復出現!
“錢塘子,錢塘子,你在想什么?”
李光的呼喚,將秦天德從沉思中喚醒,醒來后下意識的就冒出來一句話:“游牧民族必整體性滅亡!”
聽著秦天德咬牙切齒的這句突然冒出來的話語,李光老邁的身軀不由得一顫,他不明白秦天德為何會如此憎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
輕咳了一聲,李光決定換個話題,畢竟他今日就愛那個秦天德請來,是有重要事情詢問的,現在,似乎有些跑題了。
“秦家小兒,完顏亮重兵屯與淮河北岸,蓄勢待發。今日你突然將劉大人調回京城,究竟所為何因?”
“你的消息倒是蠻靈通的么?”秦天德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這是出于戰略上的考慮,你不會也懷疑我跟金人勾結,故意為之吧?”
李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愈發精神的問道:“那你密令岳發祥強行將江淮一帶的百姓遷往長江以南,同時下令當地官員不得聲張,又是為何?”
“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嘶,我忘了。。。”
這件事秦天德一直都在秘密安排,雖然之前他不上朝,但他依舊是國師,依舊定著攝政輔國的名頭,他的命令,地方官吏哪敢不從,尤其江淮一帶的最高主官岳雷還是他的小舅子。
“你究竟想怎么樣?咳咳,老夫時日無多,難道你就不能發發善心,權當是滿足一個暮年老者的最后心愿么?”
看著李光蒼老憔悴的模樣,聽著李光一聲聲的咳湊,甚至嘴角溢出鮮血,秦天德心中一軟,說道:“李大人還記的我曾說過,金人會有一場內亂么?”
“果然不是夏金之戰!”李光扶著床邊完全坐了起來,枯老的雙手抓住了秦天德手臂,雙眼中閃爍著精芒,他知道,最關鍵的事情就要到了。
“自然不是。如今內亂苗頭已生,只差一條火引,所以我要讓金人先勝后敗,激發金人內部最大的矛盾,到那時,一旦完顏亮罷兵北還,就是我大宋全面北伐之時!
只不過可惜,老韓頭這個老不死的家伙死的太早了,我原本是想讓他帶領兩只海軍從海路出發攻占山東兵逼燕京,結果他這個沒出息的老頭居然酒后縱馬,給摔死了。”
李光眉頭一皺:“秦大人,死者已矣,還望尊敬死者。”
“尊敬個屁,他這不明不白的一死,害的我的計劃差點失敗,你說兩只海軍各有統屬,如果要讓他們合兵一處,除了他這個精通水戰的老頭,還有誰有能力統領?莫非要我這個國師親自帶兵深入敵后?”
李光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咳湊兩聲:“咳咳,秦大人切莫擔憂。車到山前必有路,說不定到時候會有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助大人一臂之力。”
“希望吧!”秦天德的肚子叫了幾聲,他摸了摸肚子,站起身,“老李頭你說請我吃飯,結果居然騙我,我回府了,記得我跟你說的,要想看到那一幕,就得活下去,先要去看大夫!”
“秦大人留步!”李光又叫住了他,“秦大人,你今日為何要將參政知事蔣芾等人下獄?莫非是要殺了他們不成?”
秦天德樂了:“你這老頭操心的事情還挺多,又是誰讓你打聽的?”
話雖這么說,但他還是坐回了床邊:“你認為我會殺他們么?連你這個當年一直跟我作對,幾番算計我的人,我都放過了你,何況今日只是為了維護官家顏面的蔣芾?”
“那你為何要將他下獄?”
“我做事自有我的目的,不過蔣芾此人對官家忠心,對朝廷忠心,你們這批老家伙將來離去后,有胡邦衡、史直翁還有他,朝廷也不算后繼無人。
行了,你想問的都問完了,我也該回去了,免得晚了沒飯吃,呵呵。”
“秦大人留步!”李光再一次叫住了他,哆嗦著下了床,來到秦天德身邊,渾濁的雙目露出了堅毅的目光,抓住了秦天德的手,“大宋一定會贏?”
感受到那雙枯老手掌傳來的力度,秦天德沒有再嬉笑,而是嚴肅的點了點頭:“一定!”
“這是你以國師的身份,對我一個將死之人的承諾么?”
“不,這是男人對男人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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