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云鵬眼眸中的鋒芒一閃,然后回斂,語氣仍然保持著平和,“你覺得里邊有問題?豐州市委內部?”
“照說這種情況下不太可能,但有些事情卻不能以常理計,有時候人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和,如果還是有一定權力的人,就真不好說了。”姚放淡淡的道:“當然,老周自己肯定多少也有些問題,否則也沒有人敢胡亂攀誣。”
左云鵬琢磨著姚放話語里的意思,自己這位副手不是省油的燈,對對方,他并不喜歡但也說不上討厭,但他得承認這家伙腦子很好用,分析問題如抽絲剝繭,條理層次分明,揣摩人心堪稱細致入微,反應也很快,一個事兒被他一層層一環環解剖下來,基本上也就不離十了。
對方話語里顯然言有所指,但是卻不肯點透,畢竟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也就是自個兒理解了。
這個很難控制自己情緒的人是指誰,可以有多種理解,誰都有可能,從張天豪到陸為民再到豐州市委里邊那一幫子人,甚至包括周培軍自己,理論上都存在可能,情理上也或多或少說得過去,所以在沒有證據也無法查出真相的情況下,你要去理解認定,那就只能是見仁見智了。
“唔,這事兒既然已經出了,下邊反饋上來的問題也需要核實一下,這件事情豐州市委有責任,如果周培軍真的有問題或者反映不佳,那么之前部里邊和豐州市委在交換意見時為什么豐州市委沒有提出來?如果沒問題,都是一些捕風捉影的東西,那么在考察安排上,豐州市委就考慮不仔細周到。”左云鵬終于表明態度,“我的意見是對周培軍的考察重新進行,有什么情況也適時轉給紀委方面,也請紀委方面予以重視,沒有。還周培軍一個清白,有,那么就要考慮周培軍還是否合適作為豐州市人大黨組書記、副主任的候選人。”
姚放臉色微動,“那這個事情……”
“這個事情暫時只能這樣。無論是遞交線索材料也好,還是下邊同志的反映,這都是符合規定的。”左云鵬不動聲色的道:“至于說這里邊有沒有人在其中有針對性的操作,現在你沒有證據,也無法斷言,我們只能說先掌握。”
“但是左部……”姚放皺起眉頭。
“我知道,有些情況我還要向杜書記和榮書記匯報,不單單是這個問題,而是這種現象。”左云鵬似乎知道姚放想要說什么,揮揮手。制止了姚放話頭,“我們有些地方的領導干部狂妄自大,成了老虎屁股摸不得,誰拂逆了他的意思,就不得了。那不成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封建社會那一套了?民主集中制的原則沒有能夠在一些地方很好的執行,這也是省委下一步要認真解決的問題之一。”
姚放心中掠過一抹喜意,他等的就是這句話,之所以花這么大心思把工作做足,但是又不能做過火,就是要引導對方自行腦補,要說自己什么也沒有說。當然對方也一樣什么也沒說,所以的話語都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干這一行,就得要有把廢話說出哲言的水平來。
“很顯然,這是有人要借這個時間段發力來攪事兒。”蘇燕青挺著大肚子,有些艱難的靠在床頭上道。
本來不想告訴蘇燕青。這種工作上的事情自己操心就夠了,但是蘇燕青一眼就看出了陸為民有心事,所以變著法子要陸為民老實交代,經不住蘇燕青的軟磨硬纏,陸為民也想聽一聽蘇燕青這個旁觀者的看法。所以就把情況說了。
蘇燕青果然是旁觀者清,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問題。
陸為民沒有吭聲,這個時候他還真有些看不清楚局面了,作為一個局中人,各種內外因素交織,他還真不好判斷真偽。
“張天豪如果真的要走,按照慣例似乎都該是市長接任市委書記,但是那只是慣例,而且一般說來,市長接任市委書記雖然是慣例,但是作為市長在資歷上都是過得了關的,而你才擔任市長兩年,且年齡也不過三十五,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有些稚嫩了,當然這只是一般人看法,省里邊考慮問題未必會如此,但是這的確是一個問題。”蘇燕青分析得條理清晰,“當然,你也有優勢,在宋州和豐州的經歷以及在工作尤其是經濟工作上的表現,能替你加不少分,從這個角度來說,你接任市委書記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張天豪要走,有人不愿意見到我順利接任市委書記?”陸為民若有所悟。
“嗯,這件事情可以一箭雙雕,一來惡化你和張天豪、祁戰歌和胡敬東的關系,這種事情發生,省里邊肯定會對你們市里相關領導有看法,認為他們工作不力,駕馭能力有問題,而張天豪走不了,你這個市長處境更困難,而張天豪走了,你這個市長就算是能接班,因為這層原因,祁戰歌和胡敬東也會與你有了嫌隙,讓你不順;二來嫁禍于你,讓省委組織部主觀認定你是其中的作惡者,這個印象一旦形成,對你很不利,尤其是你能否接任市委書記也就會受到很大影響。”蘇燕青面色冷峻,“這幫人用心不可謂不險惡。”
“這幫人?”陸為民沉吟著道:“我也覺得蹊蹺,這好像不是一個人能干得下來的活兒,從安排人遞送檢舉資料,再到安排省委組織部考察人員名單的選擇,這幫人琢磨這事兒是絲絲入扣,一環扣一環,現在省里那邊也有風聲了,這真是步步緊逼,要讓我束手待斃啊。”
陸為民一直在琢磨,組織部考察要和哪些人談話是有一個選擇的,市委組織部是要為他們提供一個可供選擇的大名單,而且還會提出建議,一般說來像這種考察,尤其是到二線人員的名單考察省里這些人不會太在意,多半是會接受市委組織部建議的,這是其中一個疑點。
而省委組織部這撥人在考察時就算是收到一些反映,按理說要么就是立即和市委組織部交換意見,要么就是直接向省委組織部報告的,但是這撥人都沒有這么干,而是繼續考察,而且還按照反映材料所提到的一些內容看來有針對性甚至可以說是誘導性的詢問,這就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了。
在陸為民看來,這就是有意要把火燒旺,故意要把事兒搞大,而最終火燒起來就是要把自己給燒廢了。
“這一手很歹毒,尤其是這個時候。”蘇燕青馬上就要臨產了,但是丈夫仕途也是關鍵時刻,如果張天豪要走的話,丈夫就面臨著一次巨大的機遇,但是現在很顯然有很多人都不愿意看到自己丈夫上位。
陸為民搖搖頭,“燕青,你也不必太擔心,我想過了,他們搞這一手一石二鳥,的確夠狠辣,但是也并非就真的能如他們所愿了。”
“你怎么打算?”蘇燕青愁色未減,這種事情關鍵不好應對,你要去解釋只會越描越黑,變成此地無銀三百兩,如果你不理睬,那么這種關鍵時候聽憑這股子妖風刮起來,沒準兒就真的要成勝負關鍵砝碼了。
“沒什么太多打算,張天豪那邊我想他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要他認真琢磨一下,就能揣摩出真相來,祁戰歌那邊也沒有多大問題,我會和他溝通,甚至不和他專門說他也能勘透,至于胡敬東,他信不信也由他,我到時候給茅道庵打電話解釋一下,相信胡敬東能當到組織部長這個份兒上,稍微冷靜下來,也就能看出很多問題的。”
對市里邊的問題陸為民并不太在意,這種事情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甚至無需太多解釋,有心人慢慢就能琢磨出一二來,哪怕是周培軍。
“嗯,市里邊這邊我倒是不太擔心,關鍵是省里邊。杜崇山對你有好感,你倒是可以找機會解釋,問題是左云鵬你不太熟悉,也沒有什么交道,這種事情你又不能當面去解釋,這卻不好辦,托人去說和,也許人家表面接受,但是骨子里仍然不信。”蘇燕青輕咬嘴唇,這也是她最擔心的。
“行了,燕青,想那么多干啥,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一句話,做好自己的事情,任他人去評說,現在也可以說任他們去評判,我會盡力去解釋,去消弭影響,但是沒有必要刻意去乞求什么。”陸為民泰然道:“如果太過于去關注別人怎么來看待自己,反而會失了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