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陣陣的九月,桂花還未凋零,滿園的秋色怎么遮也遮不住,陣陣的香氣讓人流連忘返。
可富察伯爵府的一處宅院內,卻亂糟糟的,不時的有訓斥的聲音傳出,下人們進進出出拎著滿是熱水的水桶。
“快點,快點,手腳怎么這么慢,還不快點!水好了沒?……怎么還沒好啊?”一位身穿褐色馬褂的中年婦女,一臉焦急擔憂的不時的望著屋里,催促道。
“秦嬤嬤,差不多了!二奶奶可以下水了!”大丫鬟聽琴又進去看了一眼,見差不多了,這才喚道。
舒穆祿挽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昏昏沉沉的,只覺得身邊有什么在不斷的騷擾自己,可是她想用力趕走,卻始終用不上勁。
“秦嬤嬤,你說怎么那么巧,阿克敦阿哥落水就讓我們家奶奶趕上了呢!”聽琴一邊給剛洗完澡的主子穿好衣服,一邊懷疑的道。
“是啊,嬤嬤。那么多奴才都不去救阿克敦阿哥,偏我們奶奶心善,最后人是救上來了,自己卻……”知畫抹了把眼淚不甘的道。
“好了,你們兩個,趕緊給二奶奶收拾好,然后去準備些姜湯來,等二奶奶醒過來喝,也不知道會不會生病!……哎!”秦嬤嬤眼神暗了一下,她又何嘗不知道,可是這種事,讓二奶奶怎么辦?見死不救?哎!
“相公,相公,小心,孩子!……相公!……”舒穆祿挽瑜昏昏沉沉的,口齒不清的嘀咕著什么,仿佛夢魘了一般!
丈夫死了,倒在血泊之中,……自己和孩子也死了,不,她不要,她們好不容易才能夠過安穩的日子,好不容易才又有了孩子,怎么能?老天爺,你怎么能這么薄情……
“嬤嬤,您聽,二奶奶好像醒了,她在說話呢!……”聽琴耳朵尖,的聽到自家主子似乎在說話,以為是要醒過來,臉上露出喜色湊過來道。
“說什么,二奶奶在說什么?”秦嬤嬤也顧不得什么禮數,也湊了過來。
“聽不清,二奶奶聲音太小了!”聽琴豎起耳朵湊到跟前也聽不太清楚,只得作罷!
“哎呦!阿彌陀佛!老天爺保佑哦!我們二奶奶慈悲心腸從來沒做過壞事,您可一定要保佑她啊!……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天爺您也可憐可憐我們二奶奶吧!”秦嬤嬤雙手合十保佑的道。
秦嬤嬤?聽琴?知畫?舒穆祿挽瑜腦子一僵,她沒有聽錯吧!
怎么可能?她怎么還會聽到他們的聲音,一定是聽錯了,自己這是在哪里,地府?對了!自己已經死了,還有丈夫和未出世的孩子,都死了!
舒穆祿挽瑜心里冷笑!保佑?老天爺?佛祖,他們真的存在過嗎?如果真的有,為什么他們會變成如今這樣?
她什么都沒有了!最后的希望,什么都沒有了!
睜不開眼睛的舒穆祿挽瑜此刻腦子里滿是自己渾身鮮血,丈夫瘋狂與人拼命的景象,心中滿是絕望!
“呀!二奶奶流眼淚了!……”知畫心細的看見自家主子眼角流下的淚水,心里一慌!
“二奶奶,二奶奶,您醒醒啊!您快醒醒啊!阿克敦阿哥沒事,您救了他呢!您快醒醒!”
阿克敦?救了他?不對,這事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和丈夫被人殺了嗎?
顧不得一切,舒穆祿挽瑜猛的睜開眼睛,就看到眼前正一臉關懷擔憂不已的秦嬤嬤和知畫聽琴三人。
怎么會這樣?這是怎么回事?自己還能見到他們?
嬤嬤沒有被人殺死?不對,嬤嬤怎么可能這么年輕,自從他們落魄后,嬤嬤跟著她們夫妻吃盡了苦頭,早已經是白發蒼蒼,哪里還會有此刻的樣貌?
更別說聽琴和知畫,早在她們沒被趕出伯爵府前,就被婆婆做主一個給了她娘家的侄子做妾,一個給了府里的管事。
奈何自己這個做主子的沒用,保不了自己的丫鬟,幾年沒到,就讓兩個花骨朵般的丫頭,走上了不歸路。
想到這些,挽瑜的眼里滿是傷心悔恨的淚水,這些年,她從來不敢去想從前,也不能去想。
“二奶奶,您別哭,千萬別哭,傷身子……”知畫見挽瑜掉眼淚,忙拿了手絹替她擦拭。
感覺到知畫手上的溫度,挽瑜才發現,自己似乎不是在做夢,這一切似乎是真的!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秦嬤嬤,知畫,聽琴?你們……?”一臉震驚的舒穆祿挽瑜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可是卻又由不得她不相信,眼前真的是她們三個人,而自己此刻所處的地方,也竟然是還沒被趕出去伯爵府前自己和丈夫的房間。
還沒等舒穆祿挽瑜繼續說下去,突然她腦子里一疼陷入了一片黑暗,頭一歪便又一次暈了過去。
秦嬤嬤和兩個丫鬟還沒來得及高興自家主子清醒了過來,便又見她在自己面前暈倒,真是嚇了一跳。
“二奶奶,二奶奶,您在怎么了?怎么了?”知畫心里一慌,搖著自家主子的身子忍不住哭泣的道。
“別哭,還不趕緊擦擦眼淚,聽琴趕緊去請大夫!……”秦嬤嬤也慌了神,可是這時候她卻不能慌,一邊強迫自家鎮定下來,一邊吩咐聽琴去請大夫,一邊吩咐知畫趕緊把二奶奶的衣服給穿好,還沒干的頭發也趕緊給擦干了去。
而陷入黑暗的舒穆祿氏挽瑜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她好想知道剛看到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想要確認她是不是在做夢,可是就連這個她都無能為力。
此刻的她,什么都做不成,腦子里根本就不聽使喚。
明明她能夠聽得清外面的說話,和秦嬤嬤她們忙碌的聲音,可是卻怎么也睜不開眼睛。
就連秦嬤嬤已經請了大夫來,她明明知道,可是卻占據不了主動,無法清醒。
她想要讓她們不要擔心,想說自己沒事,更想要問個清楚,現在到底是什么時候?那年那月?可是一切卻由不得她。
她不確定自己這到底是怎么了?為什么明明是已經死的不能再死的人,可是一轉眼卻能夠回到十年前?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害怕她只是自己的一場夢。
夢醒來,丈夫死了,一切都不存在了,剛才看到的人也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腦子里亂糟糟的一片,來不及理清一個頭緒,頭像是炸了一般多了好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大夫收回把脈的手,皺了皺眉,捋了捋胡須沉著的道:“幾位放心,貴府二奶奶身子倒是無礙,只是落了水受了涼,吃兩幅藥也就好了!只是……
恕老夫多嘴,貴府二奶奶如今已有了身孕,怎么還能讓她如此……?這次幸好只是力竭才暈了過去,也幸好幾時救了過來,要不然豈不是……?
哎!事到如此,盡量讓二奶奶多休息,補充體力!起來多喝些姜茶發發汗,另外老夫在開幾劑受涼的藥和安胎藥,不過你們可要好好的調理,千萬大意不得!……如今這時日尚短,前三個月可以定得靜養,還有下次可得注意了,萬不可在這樣了,這次是運氣,下一次可就真沒這好的運到!……”
大夫把完脈,本為醫者父母心,他心里還是很不憤的,哪里有讓孕婦身先士卒的,不過同時心里也在慶幸,這伯爵府的二奶奶也是自己遇到的少有的好運氣的人啊!
要知道那個孕婦,不是千般小心萬般照顧的,偏她竟然還跳下水去救人?這還好是沒事,要不然可就是……呸呸呸!烏鴉嘴,這種事可不是亂講的!
“真的?二奶奶有孕了?……天哪,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知畫驚呼出聲。太好了!二奶奶嫁進來都一年多了,一直沒有身孕,為了這,夫人那邊已經早有微詞,想著要給二爺納妾,這會兒可好了,真是老天爺保佑啊!
秦嬤嬤狠狠的瞪了一眼知畫,不懂規矩的丫鬟,客人還沒走呢!就咋呼起來了!讓外人知道,還當她們二奶奶不會教丫鬟規矩呢!不過她臉上露出的笑容卻也泄露了她此時的心情。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真是太好了!
被秦嬤嬤一瞪,知畫頓時收斂了起來,吐了吐小舌頭,一副乖巧的樣子。
“是,我們知道了!大夫,這次真是謝謝您了!要不是您,我們還真的不知道我們二奶奶已經有了身孕呢!這萬一有個什么……大夫您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秦嬤嬤心里激動,對著大夫又是鞠躬又是感謝的。
“這不奇怪,日子還上短,你們沒發覺也算正常,老夫也是因為經驗所以才斷定的,換個人來……呵呵!”大夫聽了秦嬤嬤的話,也沒當回事,這種事,還真不是他吹,他也是號了好一會才敢確認,脈象卻是太弱了,說明受孕的日子卻時太短!
孩子?她的孩子,不能自主的舒穆祿挽瑜一愣,她的孩子?是她的浩兒嗎?強烈的欣喜激發了她求生的欲望。
強烈的欣喜,讓她不顧一切到處碰撞,恨不得立時就掌握自己的身體,清醒過來。
原來老天爺讓她在重生一回,是要讓她重新找回自己失去的。
她的兒子,她的女兒,她可以再次擁有她們!這對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來說,是多么具有誘惑力!這是舒穆祿挽瑜作為一個母親生存的動力!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舒穆祿挽瑜此時此刻已經顧不得別的了,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為什么會出現現在的狀況,她只知道,她可以再次擁有她所有的愛。兒子,女兒還有丈夫!
想到今生她還能再次孕育自己的兒女,再次看著她們長大,她就覺得自己全身都能是力量,什么都怕,所以她要醒來,一定要醒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她再一次醒過來,外面已經是一片漆黑,唯獨自己的屋子里燈火通明。
撐著身子起來,環視了一周熟悉又陌生的屋子,舒穆祿氏挽瑜覺得仿若隔世,眼前的一切即熟悉,又陌生!
突然她得眼光定定的望著眼前,就在離她不足五步遠的地方,放著一個紅木圓桌和幾張凳子,而此時此刻,上面正爬了一個人。
一個熟悉的讓她永遠不能從自己腦海中去掉的人影就在她得面前--她的丈夫,富察氏蘇勒昊焱。
舒穆祿氏挽瑜只覺得淚水模糊了她得眼睛,他沒事,他沒事,他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真的,太好了!
還能見到丈夫,還能看到他再自己面前,真的是太好了!
似乎感覺到有動靜,抬起頭蘇勒昊焱就看見妻子滿臉淚水的樣子,怔了一怔,一臉溫柔的起身走到妻子的跟前,“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看你,怎么下床,也不知道穿鞋子?著涼了可怎么好?身體可有好點了?……”蘇勒昊焱剛說完話,才注意到妻子雙足赤立在地上,也不覺得冰涼!不由得皺了皺眉,才落了水,受了涼,還沒好,這樣再受涼怎么辦?
挽瑜這才反應過來,想到自己剛起來,一時迫切沒想那么多,臉色微微一紅。
目視著眼前的丈夫,他年輕了好多,還未經歷那被趕出家門的落魄,無苦無依的孤楚,也未曾經歷那饑一頓飽一頓的辛酸和滄桑。
一時間挽瑜有些恍惚,眼前沒有經歷這些的丈夫,還是自己想要依靠的那個人嗎?
任由著丈夫牽著自己的手,坐回到床上,挽瑜就這么愣愣的直視著他。
記憶中十年前的丈夫是什么樣?她得腦海中已經有些模糊!似乎那時候的她們感情比沒有后來的好。
那時候,新婚一年的她們中間,還有這兩個通房丫頭,是自小伺候他五六年的老人。
因為這個,成婚后雖然自己也很喜歡丈夫,可是卻因為這件事對他心里總是有芥蒂!
丈夫也曾溫柔小意,只不過每每看到那兩個通房,她的心就會擰得生疼,看著她們打扮的花枝招展在自己面前明目張膽的勾引丈夫,她就會痛的無法自拔!
看著丈夫被她們拉走,一次,兩次,最后一直到自己懷孕后,為了怕兩個丫鬟一朝越過自己,她愚蠢的接受了身為繼室的婆婆瓜爾佳氏為自己支的招,為丈夫納。
再然后,一直到她們被趕出伯爵府,夫妻兩個在共患難中才冰釋前嫌,在艱難困苦中感情日益深厚!
挽瑜眼睛一閃,黯然的低下頭,隱藏住心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