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遷領命而去,很快便又帶著一條昂藏大漢走進了帳篷。
看到荊遷身后的大漢,項莊、尉繚和武涉不禁微微一愣,那大漢卻徑直單膝跪地,對著項莊大禮參拜道:“魏人龐鈺,參見上將軍!”
龐鈺倒挺有自知之明,沒在項莊面前自稱上將軍。
“龐鈺將軍?快快請起。”項莊趕緊上前將之扶起。
龐鈺這個名字,項莊、尉繚當然是知道的,魏地幾十路義軍,龐鈺所部是其中勢力最大的一支,龐鈺所部義軍甚至還曾經攻陷大梁,項莊也知道龐鈺是大魏名將龐涓后裔,自幼飽讀兵書,頗有韜略,只是沒想到龐鈺竟如此年輕,長得也是儀表堂堂。
龐鈺起身,慘然道:“上將軍,末將找你找得好苦哇。”
項莊撫著龐鈺虎背,問道:“龐鈺將軍,你怎么也到了趙地?”
“唉,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半個多月前上將軍帶著大軍離開魏地之后,末將就被彭越叛軍所敗,大梁也丟了,末將不知道上將軍去了哪里,便只好去了滎陽,十幾天前,滎陽城也失守了,曼丘臣戰死,晉伯也死于亂軍之中……”
當下龐鈺便將大梁失守之后的遭遇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當龐鈺說到敖倉仍未失守,而且呂澤、彭越兩路大軍正在圍攻敖倉之時,項莊突然眼前一亮。
敖倉竟然還沒有失守?!
呂澤、彭越各率五萬大軍,竟然還在攻打敖倉!
聽到這個意外至極的消息,項莊不禁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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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項莊帳篷里卻還亮著一盞孤燈。
龐鈺、荊遷已經被打發回安陽縣去了,兩人是從饑民營里偷跑出來的,如果不能在天亮前趕回去,很可能會被趙軍發現。
雖然,既便荊遷、龐鈺他們真的帶著士兵逃跑了,趙軍多半也會認為他們是不堪承受繁重的體力勞動逃跑了,但是現在屬于非常時期,還是盡可能地少出狀況為好,楚軍現在就剩下行蹤詭秘這點優勢,項莊可不想隨便浪費掉。
武涉看了看項莊,又看看尉繚,說道:“上將軍,軍師,真是沒想到啊,陳豨這家伙還真有點本事,敖倉竟然到現在都還沒有失守!”
尉繚道:“敖倉本就是天險,易守難攻,不過,就憑陳豨幾萬烏合之眾,要想擋住彭越數萬精兵卻是絕無可能,如果老朽沒有猜錯的話,彭越是因為想要敖倉之粟,以及城內的數萬壯丁外加幾十萬婦孺而已,要不然,陳豨也不可能堅持到現在。”
項莊擺手道:“不管是什么原因,陳豨堅持到現在終歸是事實!”
說此一頓,項莊又狠狠擊節道:“軍師,陳豨死守敖倉,呂澤、彭越數萬大軍都被拖在敖倉城下,三川郡必定是守備空虛,而且又沒有呂澤親自坐鎮,這就給了我們可趁之機,奇襲函谷關的勝算至少要增加兩成!”
尉繚點了點頭,忽然說道:“上將軍,老朽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哦?軍師快說,什么想法?”項莊急切地道,只看尉繚嘴角那絲狡猾的笑意,就知道這老家伙又有了什么絕妙的主意。
尉繚道:“呂澤、彭越兩軍合擊敖倉,咱們是不是可以就此做點文章呢?”
“軍師是說……”項莊頓時眼前一亮,急聲道,“挑撥呂澤、彭越之間的關系?”
尉繚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上將軍,咱們不妨來分析一下,彭越為什么要親自領兵攻打敖倉?劉邦又為什么要給呂澤五萬精兵,令其協助彭越攻打敖倉?這都是因為敖倉城內的粟米呀,彭越想得到它,劉邦也想得到它!”
項莊狠狠擊節道:“也就是說,彭越、呂澤各有各的算計。”
項莊撫髯微笑道:“既然彭越、呂澤各有算計,咱們就不妨試試離間計。”
項莊頓時大為心動,呂澤各方面的能力都很出色,為人也足夠謹慎,恐怕不會中計,不過彭越就難說了,彭越帶兵打仗是把好手,至少要比劉邦這個市井無賴強很多,可他在政治上的能力卻未必能比韓信強到哪里去。
而且呂澤不是劉邦,他可壓不住彭越!
試想一下,如果彭越中了離間計,梁軍就必定會有異動。
以呂澤的能力,以及謹慎的心性,梁軍旦有風吹草動,他就必然會迅速做出反應,這樣一來,敖倉的漢軍、梁軍就很可能陷入對峙的局面,此時,三川郡留守漢軍的防御重心必定會向虎牢關方向傾斜,腹地就難免空虛了。
如果彭越、呂澤開戰,那就更好不過了。
呂澤未必就輸給彭越,可呂澤麾下的漢軍卻肯定不如彭越麾下的梁軍精銳。
彭越的梁軍可都是殺人殺出來的虎狼之兵,絕不是呂澤麾下那群從關中臨時征發的民壯能夠相比的,所以,一旦彭越、呂澤開始混戰,漢軍必定吃緊,呂澤除了向劉邦求援,必然要從三川郡,甚至是函谷關抽調援軍。
這一來,函谷關的守備可就空虛了!
項莊再按捺不住,當下問尉繚道:“軍師,怎么個離間法?”
尉繚捋了捋長髯,微笑道:“離間計其實很簡單,一封信,或者一樣物件就足夠,關鍵是需要幾個死士,還要一個能言善辯之士,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去游說呂澤、彭越,讓他們互相提防,甚至是互相攻伐。”說罷,尉繚的目光便落到了武涉身上。
楚軍四千余將士,死士好找,可要說辯才,還有誰能及得上武涉?
派武涉去還有個好處,因為武涉原本只是項羽帳下一幕僚,后來更是被貶到壽春縣當了區區一個縣令,呂澤不認識他,彭越更不可能認識他,武涉只要換個姓名,再以投奔的名義投入呂澤門下,或者彭越麾下,就能實施離間之計了。
項莊當下問武涉道:“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接此重任?”
武涉當即起身向著項莊長長一揖,肅然道:“涉,無有不從!”
“好。”項莊上前兩步,緊緊握住武涉的手,又向尉繚道,“軍師,現在你可以跟武涉先生說說了,這離間計具體怎么個實施法?”
“好的。”尉繚當下說道,“先生到了敖倉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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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之后,敖倉,梁軍大營。
彭越正在大帳里喝悶酒,敖倉遲遲不能拿下,陳豨又死活不肯投降,再加上梁地連年戰亂,各郡縣的人口也是銳減,到現在,梁軍已經快要征不到糧了,彭越在政治上再遲鈍,也知道不能再這樣斷續下去了,否則梁國就完了。
可現在彭越已經是騎虎難下了,盡管他沒有采納蒯徹的建議,趁著劉邦大軍東出齊國的時候去偷襲關中,可他對劉邦還是生出了戒心,所以,在劉邦大軍沒有回關中之前,他是絕對不敢解散自己的軍隊,讓士兵們回鄉種地的。
而且,敖倉之粟以及敖倉城內的幾十萬百姓,彭越也是勢在必得。
梁地現在的總人口很可能已經不足五十萬了,如果敖倉城內的這幾萬壯丁再加上幾十萬婦孺又讓呂澤給搶了去,那整個梁國的人口甚至都還比不上區區一個三川郡了,那時候,劉邦一旦想要拿捏他彭越,他又拿什么反抗?
可問題是,陳豨這家伙死活不肯投降,真是傷腦筋啊。
好在陳豨也沒有投降漢王的意思,否則彭越真要著急上火了。
彭越正喝著呢,忽有親兵進來稟報道:“大王,大營外有個盱胎酒徒求見。”
“盱胎酒徒?誰呀?”彭越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當下說道,“把他帶,帶進來。”
親兵領命而去,過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帶著一個年約四十左右的白衣秀士走進了彭越的中軍大帳,那白衣秀士見了彭越也不見禮,只是大大咧咧地往帳篷正中央一站,然后石破天驚地說道:“梁王哪梁王,你竟然還有心情喝酒?”
彭越放下酒觴,卷著舌頭問道:“先生這,這話,什,什么意思?”
白衣秀士答道:“大王哪,你都已經死到臨頭了,竟然還有心情喝酒,在下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說你了。”
“放肆!”守在旁邊的親兵校尉勃然大怒,當下拔劍橫在了白衣秀士的脖子上。
白衣秀士卻是夷然無懼,淡淡地瞥了那親兵校尉一眼,哂然道:“將軍還是把你的劍收起來吧,在下敢來梁王大營,就再沒把生死放在心上。”
彭越聽了這話卻是悚然一驚,酒意已經醒了九分,當下揮手屏退親兵校尉,又肅手將白衣秀士請入席上,然后正色說道:“先生故作驚人之語,想必是有什么話要跟寡人說,現在左右沒人,先生有什么話盡可以說了。”
白衣秀士點點頭,低聲說道:“大王可知在下從哪里來?”
彭越其實并不笨,當下說道:“莫非先生是從敖倉而來?”
“大王英明!”白衣秀士這才沖彭越揖了一揖,答道,“在下乃是陳豨帳下首席幕僚,吳眙,不瞞大王,陳豨有意再次降漢,已經派人前往呂澤營中送信了,如果呂澤答應的話,最遲明天,敖倉之粟以及城內數萬壯丁、數十萬婦孺就盡皆屬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