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樂沉默,嚼著這番話。
似乎,也許,大概這番話,也是對。脫去戎馬一生的生赫赫戰功,他依舊是一政客。當然,若是換到古天雄在場,聽到張忠德這一番話,一定是臭著臉大罵一聲:張秀才又在忽悠人了!
不過看張明捕樣子,分明已經將他老子這番話,給吸收消化掉。
軍隊出身的張吉林則是似懂非懂,云里霧里,其實就是像聽天書一樣。
古樂到明白張忠德這一番話所想要表達的意思,可是神仙數百年清修,早就超脫一切,所在乎的,也不外是內心里的一片真情,權勢名利,對古樂而言根本沒絲毫的興趣。雖然明白,但并不代表古樂放下這梁子。
今天之所單刀赴會,不外乎是要張家在及將來的暴風雨中表個態,在這次交權的交替中,張忠德究竟站在哪一邊?
張忠德往日那可是出了名的不茍言笑惜字如金,今天費這么大一番功夫,何嘗不是在給自己當日之錯的一次完美精彩的辯解呢?
似乎也覺得過火了,他也發現古樂一臉淡笑,分明是沒上心,意不在這問題上。
張忠德只好點到為止,駐足回到椅子上。
張明捕趕緊給老子倒了杯茶,雙手遞上。
張忠德接過一飲,潤了潤有些發干的嘴巴,輕輕道:“當日之所以算計你,非是我真要忘恩負義。說起來,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們古家合作。只是古天雄我太了解。他在乎的,就是一個義字一個恩字,人活到他如此年紀地位。早就看透了世間權勢與利益,所關心的,也只是古家未來與子孫的將來,而全京城大大小小數十個豪門世家,有多少要攀古家高枝,多少哭著喊著求著綁古家大腿。可事實證明,古天雄無心政道,這幾十年來。也從不插手政治,心安理得得干他那兵馬大元帥。而我若想和古家合作,不拿恩情與他,恐怕你們古家。也看不上我們張家。我算計你,何況不是在討好于古家呢?”
古樂苦笑。
張忠德嘆道:“可惜,我還是低估了你心中的殺機,事實上我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看到了殺機。也并不認為熊逸才能收拾得了起,最多給你一點苦頭,我也見好就收,不曾想到你如此毫無羈絆。殺人無忌,干下如此觸目驚心之事。何嘗不是報應不爽呢。”
張忠德自嘲一笑,啄了口茶。
古樂沉默不語。知道張忠德要收官了。
果然,張忠德朝古樂笑了一笑,笑得如冬天溫煦的陽光,輕聲道:“我知道這一次你放下怨恩出手相救,是你老子有意讓你拉攏我們張家,但是你可知道這一次,你們古家麻煩不小?就連古天雄這一輩子不沾政治的家伙都默許你跨進我張家的大門,你知道為什么?”
“換屆!”古樂回答道。
“這是其一,并非主要原因。”張忠德灑然一笑,淡淡道:“這二十年,幾次權力交替,哪一次,又動搖過古家的根本?古天雄最憂心的事,是下面的人坐不住了,而你爺爺也非真能長命百歲,上一次病倒,又有多少人在盯著瞧著呢?這也是為什么你老子一回京,就急急擠進了軍委,為的還不是要震懾那一群野心豺狼。奈何你老子當年得罪人太多,也不缺乏飽暖思淫欲饑寒起盜心之徒,又有白家、葉家、熊家等幾個世家推波助瀾。再加上當年保守派軍政中人要出人頭地,要掌政權軍權,所以你老子一進軍委,看似無光無限好,其實殺機暗藏,已到了步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任何一個紕漏,都是一個不小麻煩。偏偏后年又到換屆,而國內的政治,為確保新老交替能順利進行,往往提前一年,就展開殘酷較量,各個世家都在各顯神通,逐那一頭鹿。所以這個時候,你古家不僅需要穩住軍界,也得需要政界盟友。或許,這也是重新洗牌的前的征兆吧!”
古樂聲色不動,默不作聲。
張忠德嘆息一聲,啄了口茶,仿佛是自嘲一樣一笑,道:“為什么我說是征兆呢?”
“因為權勢的交替,首當其沖的,都是那幾個頂尖世家。”古樂想了一想,道。
張忠德點頭道:“說得一點不錯,你方唱罷我方登臺,皇帝輪流坐今年到我家。其實說穿了,權利的交替,不僅你古家麻煩不小,全京城的世家,哪一家那一個不麻煩?在這關鍵時候,哪一家不是在跑關系拉盟友,壯大自己手中的籌碼?而哪些個野心之輩,哪一個不是摩拳擦掌,躍躍欲動?而你古家,雖然在近幾十年的權利交替中,占盡上風,撈足好處,但有一點,卻成了你古家最大的致命之處。”
“哪一點?”古樂問道。
“你古家殺人太多了。”張忠德嘆道:“得罪的人也太多了,而這些人,大都是權勢中人。雖然一時懾于古家威勢,不敢輕舉妄動,但遇到這種彩虹難逢的機會,又有人沖鋒陷陣,誰還坐得住?誰又不想在這上權利交接中殺出重圍,步入中樞呢?”
古樂苦笑,張忠德的話,與古茂松說得一般無二。
說來說去,一句話……
古家造得殺孽太重。
“那么,老爺子也是要殺出重圍,重振張家了?”古樂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這個自然,是躲也躲不過去的事情。”張忠德哂然一笑,回答得堅挺。
古樂盯著他,淡淡道:“張家,在這一次爭奪中,如何選擇?”
張忠德笑而不語。
張明捕緊緊握著手里那只不斐的茶杯,盯關老子。知道張家在這一次換屆中,會扮一個怎樣的角色,全在老爺子這一念之間。
張吉林也知道,老爺子下一句話。將決定張家未來十年的興衰。
張忠德微微一笑,沒立刻表態,站起身來,走到窗外,望著院子里厚厚積雪,那幾株如靈蛇盤臥的老樹——景色,是如此的格外壯觀。
“吉林!”張忠德淡淡道:“你安全局里有幾個處,有幾隊。有幾個人信得過,有幾個是姓葉、姓白、姓其他姓的?”
“爸,這些你不心里都個數嗎?”張吉林回答道。
張忠德語氣清淡地道:“我心里是有數,但人心異變啊!”
張吉林云里霧里。
張忠德輕輕道:“權力。就要掌握在信得過的人手里。信不過,自然得換掉。”
張明捕全身猛地一震,張吉林也明白了。
古樂微微一笑,知道了張忠德的選擇。
張忠德一下沉默,似乎不想多說。擺出了一副送客姿態。
古樂心照不宣,得到滿意答案。
古家最看重的不是張明捕一省書記,亦非張偉南這位崛起的政治新星,而是張吉林手中安全局!哪里。才是牛鬼蛇神聚集之地,如第二處。第五處,第九處。第十處。哪一處,不是人才濟濟,殺人越貨之輩?
國安十處,每一處,都是虎狼之師啊。
出了張家,古樂情心卻有些沉甸甸,縱然得到滿意答案,也沒有釋重負。
正如他所預料一樣,京城就是一旋渦,一旦卷進來,他的清閑日子就難再有了。
古樂還是那個古樂,有點小理想,卻是一個沒啥大野心,不外乎就想當一個女王控、空姐控、長腿控的快樂神仙,也盡力向這方面發展,奈何世道變化太大,古家家大業大,很難掌握得好。
黑云已經壓頂,暴風雨也及將來臨。
人生就是像強奸,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來他媽那幾回。
“真是寂寞如雪啊!”古樂感覺京城的空氣,也是那么沉甸甸。
京城雖繁華,卻非吾歸處啊!
古樂回到大宅,正趕上午飯時間。
別看古家大宅特大,卻一直有個鐵律,凡是在家之人,無管男女老幼,通通得一桌子吃飯,誰要是敢不拿這鐵律當加事,古天雄就敢拿誰不當回事,而老爺子在古家的跋扈霸道,縱然古茂松這流氓痞子,也是不敢挑釁。
不過古家的飯桌卻是其樂融融,老爺子飯量不大,但絕對不小,養生之生,歸根結底還是吃飽穿暖多運動才能去談養氣養神。
古天雄是個養生大行家,這道理明白得很,也難怪老家伙九十的人了,還一如既往地睿智健談。
不過令古樂有些意外的是,老爺子竟沒問他此次去張家的收獲,似乎根本沒把這當回事,碗一放,一抹嘴,干脆利落閃人。
古茂松同樣如此,一下飯桌,溜進書房,直接無視他的存在。
古樂也不以為意,拉起鄰家妹妹溜后園,享受兩人世界。
玉泉山的風景出名的好,舒心望著冬日的天空,伸出手遮住陽光,一副如癡如癡模樣。
古樂坐在舒心身邊,掏出一根香煙點上,吐出一個一個煙圈,舒心自言自語道:“古樂,要是天天這樣,該有多好啊!記得小時后每逢下雪,你總帶著一把鏟子拉著我總跑到公園里堆雪人。別人堆一個,你總要堆兩個,總是那么的要強。”
古樂打趣道:“哥素來喜歡踩人,不強人一頭,又拿什么本事去踩人家。而天天都這樣,仙女了成黃臉婆。”
舒心嘆了一聲,幽幽道:“古樂,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傻B女?”
古樂郁悶道:“傻B就傻B,傻B才沒有煩惱,才會神仙快活。”
舒心哦了一聲,嘻嘻一笑,然后沉默。
冬日!
積雪!
一對狗男女。
古樂吸著煙,一臉愜意舒坦。
只是這樣的日子,又能維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