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結同心

第八十一章 功成

第八十一章功成

盧巖身上依舊穿著從來沒變過的短衣肥褲,只是卻不似見過●幾次那樣干凈整潔,褲腳甚至破了,面上胡子拉渣,只是那一雙眼依舊精神奕奕。

看到劉梅寶,他似乎也是怔了下,但旋即滿面驚喜,立刻站起身來,毫不掩飾熱情的火辣辣的盯著她看。

劉梅寶只覺得腦中哄得一下,臉便騰地紅了,向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過心里卻是一塊石頭落地。

平安,就好。

街邊上馬石旁邊的孩子依舊玩的熱鬮,伴著不知哪家傳來喚孩童回家吃飯的喊聲,孩童們便作鳥獸散。

這樣兩個人站在這里就有點太突兀了,劉梅寶嚇了一跳。

其實沒什么,就像街坊鄰居認識的關心的一下也是正常的,再說那日收到那樣的信,她要是不回應一下也實在有點太不近人情了,只是祝福一下而已,沒有別的意思,不心虛,劉梅寶心里反復說道,將頭垂下,目不斜視疾步向巷子里沖去。

看著她走過來,盧巖也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二人的距離更近了,盧巖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幾乎要把頭埋進衣襟里的劉梅寶從臉到脖子的通紅。

“我¨”他張口說道,話音才出口,那姑娘已經一陣風從他身邊沖過去了,幾步就走遠了,站到一家門前拍門。

在門打開的那一刻,盧巖反應過來,忙往一旁站了站,離開了巷子口,聽得門響以及幾聲聽不清的說話聲,巷子里又恢復安靜。

盧巖再次站過來,巷子里看不到那姑娘的身影,只有空氣中還殘留一絲淡香。

“我沒事。”他喃喃自語一句,說著忍不住咧嘴笑了。

今天能見到她真是高興,原本打聽的消息是她不在藥行·盧巖知道她們一家回避自己,如果不是上工,那絕對是不出門的,以為今天是見不到她了,他又不能闖進人家家里告訴她自己平安歸來了,雖然他不止一次恨不得那樣做。

“大人¨”街道的另一邊走來幾個漢子·面上帶著幾分焦急惶惶,在看到他后明顯松了口氣。

盧巖再看了眼巷子,便轉身過,迎著這幾個漢子走過去。

“大人,知州大人和那個什么指揮使大人有請大人···”漢子們忙忙的說道,臉上難掩激動興奮。

老天爺,以前做夢也想不到能跟這樣的人物有交集,更別提聽到請這個字了。

果然跟著二郎走的路越來越寬,越來越出人意料。

“什么事?”盧巖并沒有多么興奮·反而問道。

“哦,是郭家臺的那大戶帶著鄉親們來道謝來了。”漢子答道,難掩面上的自豪。

盧巖只是哦了聲,并沒有再多說話,舉步向知府衙門走去。

鑼鼓爆竹聲震響了半個河中府城·很快前一段劫掠的馬賊被剿殺的消息傳遍了全城。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宋三娘子也被這聲響震動,到底是忍不住出門向街坊打聽了,然后回來念了好幾聲。

“怎么樣?快講講。”劉梅寶已經恢復了情緒,帶著幾分激動好奇問道。

“能怎么樣?沒什么可講的。”宋三娘子被她一問便又拉下臉,說道,“只知道馬賊被剿殺就是了,還要講什么?”

“比如怎么殺的?比如·…”劉梅寶遲疑一刻·小心看著宋三娘子的面色·故作輕松隨意的問道,“誰殺的?”

“殺了就是殺了·問那些做什么,這么大的功勞功德,除了官府還能有誰。”宋三娘子說道,淡淡的聲音里似乎帶著幾分嘲諷,說這話又慢慢的抬眼看她,“聽你的意思,莫非知道些什么詳情?”

“我哪里知道,我又沒出去看熱鬧。”劉梅寶到底有些心虛,低頭去看手里的書,一面答道。

宋三娘子帶著幾分狐疑打量她。

“你今天去哪里了?”她問道。

“去了城西的賣錫器的鋪子。”劉梅寶答道,倒是很高興說起這個,因為轉移了話題。

“錫器?”宋三娘子皺眉,“蠟匠鋪子?”

“辣醬舅媽,錫器為什么叫辣醬?”劉梅寶再忍不住好奇問道。

宋三娘子被她逗得笑了。

“什么辣醬。”她說道,一面接著做手里的活,一面說道,“是蠟匠,這些錫器要說還是汀州那邊做的最好,咱們這里的這些都是不上臺面的,你是去了胡家光亮窯子吧?”

“舅媽也懂這個。”劉梅寶點點頭,也不再看手里的書,笑道。

“以前家里用過錫茶瓶,樣子倒是挺好看的,你外租父說了,煎的水卻是纏口湯,很是不喜歡,后來也就不用了。”宋三娘子慢慢說道。

這還是第一次聽她說起以前的事,雖然語氣有些低沉,但至少是不回避了。

忘記過去并不是療傷的好途徑,不怕面對過去,也許才說明傷正在痊愈,劉梅寶只覺得身心輕松,聽著外邊偶爾還隱隱響起的爆竹聲,覺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周良玉回來后,也并沒有能帶來更多的有關這場大功的消息,劉梅寶也并不在意了,第二日一大早便又去上工了。

這一次街上也好,藥行里也好,處處都可見聚集的人群在興奮的談論郭家臺大捷的事,讓她不想聽也得聽,以前在意時沒有人談論,如今放下心事,反而四處都在談。

“話說是那防守官張蘭芝大人臨危不懼,大喝一聲,一把拉開那三石弓,一箭射中那賊首…”

“你瞎說,明明是那樊橋驛的管隊郭大人英勇殺敵,身先士卒沖到大門前…”

兩個伙計說著說著,各自擁護心中的英雄,差點動起來,劉梅寶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藥行管事從前邊進來了,跺腳咳了一聲,伙計們忙吐吐舌頭散開了。

劉梅寶跟他們不一樣,依舊站在那里,跟管事打個招呼。

“這些官府之間的公文捷報也值信·還吵來吵去···”管事的搖頭自言自語,“郭家臺的人又不是瞎子,到底是誰奮勇殺賊,他們能不知道,也就這些當官的自己編故事哄自己高興罷了。”

劉梅寶聽他說的頗感慨,便問他說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這些事姐兒一個姑娘家不聽也罷。”管事說道,看了眼劉梅寶,想到這姑娘的父親便也是這官場上的枉死者,嘆了口氣,走開了。

劉梅寶自己站了也是無趣,又聽了半日閑話覺得渴了,便轉身向屋子走去,正好見那石婆子拎著茶壺顫巍巍的向她的屋子走去。

劉梅寶想到什么收住腳,心跳加速·面色微紅,果然不多時,見那婆子從自己屋子走出來。

“姐兒,喝口茶吧。”她笑咪咪的沖劉梅寶說道,“要是有什么事了·就放桌子上等我老婆子收拾吧。”

又是這句話,劉梅寶頓時臉更紅了,幸好那石婆子并沒有多停留就走了,免了她的尷尬。

在門外站了一刻,在進去看還是不看中斗爭一刻,劉梅寶還是掀簾子進去了。

桌上的茶碗下果然壓著一封信,這封信比上一次的還要厚,與其說是被茶碗壓著·還不如說是給茶碗墊著。

“反正已經看了那么多封了·回信也寫了,再看一封也是這樣了。”劉梅寶心內嘀咕道·猶豫一刻后,拆開了信。

展開信紙,她又露出異色,這次的信上字體明顯不是盧巖的。

“…因為我識字不多,又有好多話想要和你說,為免我自己寫的不好,你看不懂,便讓師爺代筆了…”

這封信上,簡單的描述了這場雖然不大,但對于盧巖這些人來說是前所未有的意義深刻的一次對戰,因為就是從這一場戰斗開始,他們躍出了鹽丁這個狹隘的身份,跨入了一個新的天地。

盧巖帶著這群穿著破爛,拿著各種混雜武器的隊伍快速的行駛在路上。

雖然就要出正月,但對于這里來說,依舊是天寒地凍,寒風呼嘯而過,因為馬賊的到來,原本就冷清的路上,更是一個人影也不見了。

騎馬的鹽丁不時奔回,帶來前方哨探的消息。

馬賊沒有動靜,官兵也沒有動靜,一路沒動靜,很快這一隊人就到了郭家臺。

正如事先所知的那樣,郭家臺的防御的確很好,如果硬攻損傷很大,且不一定能攻下來,要是就這樣上前叫陣,那些馬賊縱馬奔出的話,他們這些還沒經過什么大陣仗戰斗的鹽丁只怕很快就會被沖散。

潛藏在郭家臺外,盧巖一眾人聚集在一起,蹲在地上或席地而坐,以土為紙,以刀柄為筆,說說畫畫半日,得出一個結論。

最好就是不給那些馬賊騎馬的機會,如果大家肉搏,或許勝的機會大些。

“你們這群小子們,都拿出當初對付俺們這些私鹽販子的力氣···”盧巖身旁的大漢瞪著眼揮著拳頭對眾人低聲吼道。

“那得看什么樣的私鹽販子¨”鹽丁里有人低聲說道。

要是盧巖這樣的,大家直接掉頭跑就是了。

這話引得不少人笑出聲,緊張的氣氛微微得到緩解。

“當然是遇到落單的私鹽販子的時候!”大漢笑罵一句,接著說道,“而你們¨”

他伸手在人群里指點幾下。

“就拿出咱們以前遇到鹽丁鹽狗子的氣勢來!”大漢叉腰低聲吼道。

這話引得大家低聲笑起來,面色都有些古怪,互相看了眼自己身邊的人,這人曾經是見了面就要分出你死我活的,如今卻站在一起。

“如今我們要奮勇殺敵。”盧巖開口說道,目光掃過眾人。

他的神情沉沉,聲音依舊醇厚,但卻帶上一絲凌冽,帶著笑的眾人都慢慢肅正起來,百十多人的隊伍不聞一絲雜聲。

“此戰有進無退,進則生,退則死。”盧巖緩緩說道,一面舉起自己的短刃,目光看向前方隱隱可見的郭家臺,“我要讓他們知道,我盧巖的人,不是誰想殺就能殺的,不僅是貴子,換做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我盧巖都會如此。”

“此戰得勝,揚我鹽巡,人人退避,百無禁忌。”站在他身旁的大漢緊跟著說道,也揚起手里的大刀,低聲吼道。

人人退避,百無禁忌,這可是個好大的噱頭,如果真做到只要亮出鹽巡司鹽丁的身份,不管哪一路的人都要忌諱三分,對于這些出身低賤的人們來說,光想想就是很過癮的。

再想這盧巖也不算說大話,當初以他為首的鹽池灘的私鹽販子,在解縣境內可不是人人退避,百無禁忌么。

那是怎么得來的,真刀真槍的殺出來的。

這樣一想,這句話也不算什么大話,真刀真槍的殺唄。

“有進無退!揚我鹽巡!百無禁忌!”眾人齊聲低吼道,大刀長槍短刀雜亂的舉起來,在夕陽的余暉下發出寒兄。

盧巖看了眼身旁的漢子。

“二郎,貴子哥不在了,還有我。”一向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漢子捶了下胸膛,鄭重的說道。

“還有我,”

“還有我。”

更多的漢子爭先恐后的說道。

盧巖的視線掃過他們,緩緩點了點頭。

士氣沒問題了,怎么打也說定了,現在的問題是,怎么才能搶在馬賊上馬之前開戰。

“大人¨”一個鹽丁從外急沖進來,“謝四娘來了。”

此話一出,在場諸人皆是異色。

謝四娘就是貴子未過門的媳婦,也是沙窩村唯一的幸存者,是貴子用命換來的一條命。

如果不是為了她,雖然馬賊來勢洶洶,但貴子一個人逃離還是不成問題的,最多受些傷,但命不致死。

自那日在昏死過去的貴子娘跟前叩了個頭之后,這個謝寡婦就消失了。

大家都猜測,她一定是逃離這里了,本身寡婦就是不詳的,這次剛說了親還沒進門,就又克死了貴子,這不詳的名聲算是坐實了,這里是絕對呆不下去了,還不是趁亂跑了。

所有婦人們對這個謝寡婦恨得牙癢癢,盧巖倒沒覺得如何。

“…男人就該護住自己的女人,如果當時是我,我也會像貴子一般…”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