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縣一級的官府辦事效率好像不怎么樣,趙二娘在太陽底下曬了好久都沒什么動靜,周圍的人早已是議論紛紛竊竊私語了。
過了好一陣,才見里面出來兩個戴高筒帽穿皂衣的衙役,腰里挎著刀,徑直走到人堆外面大聲吆喝起來:“散開!散開!知縣大人有令,拿人進去對質。”
驅趕了一會兒,人群總算紛紛離遠點繼續圍觀,不料趙二娘忽然抓起地上的紙提起裙子就跑猶如驚弓之鳥,一面喊:“冤枉啊,冤枉啊,官老爺亂抓了!”
一個衙役罵道“哪里來的刁婦”,另一個道:“追,拿了人交差。”
卻不料趙二娘跑起路來十分靈巧,跑得飛快,連那兩個衙役都比不上,街上人多,人們避讓不及非常影響兩個衙役的速度,真是有腳力使不上。趙二娘跑了兩條街就甩開了衙役,但她仍在跑,時不時喊“冤枉”“救命”之類的,她一個婦人又喊著這樣的話誰去攔她?人們最多注意她后面追的是什么人。這會兒追她的人已經不是衙役了,而是幾個穿短衣的后生,在后面緊追不舍。
奔至水門附近的運河邊,恰好在一個特定的地方,趙二娘被前后堵住了。她高喊一聲“官府殺人了”縱身就往運河跳了下去,追她的幾個青年跑到河邊往下看了看,這才快速地往后避走。趙二娘在河里撲騰起來,河邊上的人紛紛喊救人,有的急著拔外套要跳河了,這時一個中年文士不動聲色地說:“這個婦人惹上了官府,你去救她不怕被當奸夫?”
河中心正漂著一艘三明瓦烏篷船,趙二娘往船的方向撲騰,又驚又急地時不時冒出一聲“救命”。過得一會兒那船上總算伸過來了一條長槳,讓趙二娘死死地抓住了,然后把她緩緩向船邊拉過去。船艙里走出來兩個壯漢,他們俯下身一人提她一條胳膊,輕輕松松就把趙二娘提上船去了。
“這娘們正落水在附近,見死不救反倒惹眼。”一個聲音說。
船艙里坐著一個彪型大漢,坐在里面卻仍然戴著一頂窄斗笠,斗笠遮了半張臉,下半張臉毛很多。他頭也不抬地說:“馬上出水門,出城了把她丟岸上去。”
戴斗笠的彪形大漢正是彭天恒,他親自來了儀真縣城,這倒是張寧他們沒有料想到的。碧園的人其實誰也不知道彭天恒什么樣子,只能靠趙二娘見機行事,她在此道是得心應手,抱定了主意不見兔子不撒鷹,除非被當眾來強的或者確定了彭天恒的身份,她是不會輕易委身于人的,就算確定了也要玩玩手段,要讓他看得見吃不著……趙二娘深知男人的德行,沒吃到的東西才最好。
這時彭天恒伸手微微抬了一下斗笠,拿眼看向趙二娘,不料看了一眼就想看第二眼。
趙二娘一身水淋淋的,碎花褙子和襦裙貼在身上,線條盡露,特別是那胸前的一對奶子被濕衣服緊緊一包簡直是微顫顫的說不出的誘人。她雙臂抱在胸前擋著,手還把住那大波浪作勢捂住,姿勢卻是像那發浪了的娘們在自摸一般。彭天恒一下子就覺得小腹一熱,全身都冒出一股子火來。
“你是什么人?”彭天恒忍不住開口了。
趙二娘不答,蜷縮到了角落里,輕輕拉著一塊帆布遮掩,牙關“咯咯”輕響,就像一只受了驚嚇的畫眉,全船的男人見了都又愛又憐。
旁邊一個漢子說道:“這婦人姓胡,大樹坳村的人,起先見她在縣衙門口喊冤呢。”
“老子問你了嗎?”彭天恒冷冷道,見那漢子的眼睛也不斷往趙二娘身上瞅,氣就不打一處來,說話也沖了。又或許是在這么一個美嬌娘面前,他情不自禁要表現出一股大男人的威風來。
趙二娘一聽船上有人之前看見她了的,心道多說反而不好,說個不清不楚更顯得真,便怯生生地說:“奴家……奴家現在只想回家去,你們能讓我下船么?”
彭天恒拿出和善的笑容來,好言道:“你家在哪里,我派人送你回去。”
“大樹坳。”趙二娘可憐兮兮地說道,“我要自己回去,不然我家老爺看見了要打我。”
“娘的,那什么男人,還打自家婆姨?”彭天恒罵了一句。事到如今他是不可能輕易放走這娘們的,遂招了招手,一個手下附耳過來,他耳語道,“派個人去大樹坳打聽打聽,是不是有個姓胡的婦人走失了。”
交代完,彭天恒又露出半張笑臉,問道:“你怎么落水的,誰追你?告訴我,興許我能幫你哩。”
趙二娘埋頭沉默了一會兒,從懷里遞出一張完全濕透的紙來,紙都爛了,別說上頭的字:“村里一個童生寫的。”彭天恒接過來,愕然拿在手里,爛都爛了怎么知道寫的啥?
彭天恒又道:“胡夫人,你看這樣行不。你這個樣子回去像什么話?先到我家,讓賤內給你換身干衣裳,再把事兒說清楚,咱們好好地送你回家,和你家老爺講明道理,不會為難你的。”
“我不認識你。”趙二娘仍然蜷縮著,帶著害怕的眼神看著他臉上的毛。
“我做生意的,鹽生意,不是壞人,你看我像壞人?”彭天恒自以為和善地笑著,一臉的不懷好意卻不自知。
趙二娘搖搖頭,什么也不說。
這時船已經安然出了城,靠岸后彭天恒不再和趙二娘啰嗦,起身離開船艙,回頭沉聲道:“帶回去,誰敢碰她,拿只手碰的剁哪只!”
“是,莊主。”旁邊的人應了一聲,被船艙里的趙二娘聽了個一清二楚。
彭天恒又道:“把她的底細查清楚了,我再過去。回去的時候看著點路,留心有沒有尾巴。”
張寧得了報,謝雋就提醒道:“真不派人跟過去?”
“不用,我不是信不過你的人,小心行得萬年船,那幫亂黨也是老江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被發現了,全盤就砸了。不僅打草驚蛇,趙二娘怎么回來?”
謝雋嘆道:“如此一來,趙二娘便會音信全無,成敗不知,咱們蒙著眼睛確是干著急。”
“沉住氣,恒用。”張寧淡定地說道,“客棧里留兩個人兩匹快馬,在這兒住著;大樹坳那邊蹲個人。咱們幾個能辦的已經辦了,再做什么全是畫蛇添足,現在回揚州安心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