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天已大明,張寧一轱轆從床上爬起來昨天剛到,路上折騰了幾天實在有點勞累,今早便睡完了只聽得窗外鳥雀嘰嘰喳喳,不知時辰幾何
張寧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對著鏡熟練地束好發髻,在明朝活了幾年已經習慣這一頭長發了,男的頭發通常就是束在頭頂,最多插一支發簪,習慣了其實并不麻煩鏡里一張英俊的臉,胡須長了不少,這段時間實在沒空修剪,不過這樣也好,看起來老成一些更易獲得他人的信任,這個時代中年人都敢自稱老夫的
開門院里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就在這時隔壁的房門“嘎吱”一聲開,只見秋葉走了出來張寧便問道:“什么時辰了?”
秋葉微笑看著他:“天亮一個時辰了”又聽他問君,她答道:“身體不舒服,聽說你也沒起來就在床上躺著”張寧聽罷大步走過去,秋葉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尷尬:“不是生病……你要進去也不嫌晦氣?”張寧愣了愣,很快明白了什么事兒,遂停下腳步
“我去給你水洗漱廚房里給你留了粥,一會兒熱熱就能吃”秋葉說道
張寧隨口道:“讓秋葉護教侍候起居,真有點承受不起”要是按照辟邪教內的等級,秋葉比姚和尚還要高,故張寧有此一句
不料這半老徐娘竟投以秋波,十分曖昧,輕輕說了一句“我心甘情愿”張寧心下一時道不出是何滋味
洗漱收拾停當,張寧早飯也不吃了,出門見老徐正在馬廄里給帶來的那幾匹馬洗刷,就叫上一塊兒其實馬匹有姚和尚的人照料,老徐估計早上起來不知道干什么,找點事來做然后碰見了姚二郎,二郎說就等著表兄了,他還帶來了四五個年輕后生,多是那些長老家的弟,看起來和姚二郎很要好
二郎費事地一一引薦,張寧不怎么上心沒記住兩個人的名和來歷不過他還是很禮貌地點頭招呼,絲毫沒有露出急躁的表情,沒辦法,人在做事時其實很多時間都花在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上,就如大明朝養了幾萬名官員干了多少實事?
“今上午賢弟先帶我瞧瞧村附近的地勢,還有山腳的鐵礦場”張寧說道
“行,礦場就在村東頭,鹽井反而遠一點咱們先去礦場,表兄請”姚二郎客氣地說道剛認識不久,他看起來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人也很實誠的樣
一行人遂沿著村中間的大路向東走,大部分都是年紀相差不大的年輕人,路上大伙兒都比較輕松、時不時閑扯幾句三十多歲的秋葉和老徐反而合不了群,不過他們平時和張寧倒是很能親近
剛出村,就聽得一陣一陣整齊的喊聲,張寧循著聲音轉頭看去,只見綠油油的平壩草場上竟有幾十號漢在那里操練如今看來昨日的事并沒有完全亂人們的秩序
而草場下面的水田里,遠遠能看見彎著腰干活的人,大約是在除稻田里的雜草這時張寧才意識到,除了自己這幫人,村里所有人都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沒一個閑著的哪怕剛剛才失去親戚朋友,人們的表情也很平靜自然不再有驚慌、憂慮、恐懼在這個地方,人好像突然變得簡單起來
隱約之中,張寧仿佛覺得這山水之間蘊藏著一股強大的力量,譬如自然規律一般的秩序,讓一切都變得井然有序
張寧路過草場邊上,不禁駐足觀看許久
一個小胡國臉的中年漢喝一聲,草場上的眾人就一齊出一招,并“霍”地大喊一聲,剛才在村口聽到的喊聲就是這個聲音
姚二郎指著那國臉漢道:“他叫韋斌,操練勇士和召集人馬都由他辦,平常還負責安排人夜里巡防在這種三不管的地方,咱們又是外來的人口,什么都得靠自己沒點準備,別說山上的賊人,就是苗家土家的寨都可能欺負到頭上來”
張寧贊道:“這樣的勇士換上裝備比官兵還要精銳”
“當真?表兄見過真正的官兵?”姚二郎頓時來了興致
張寧淡定地說:“遠的不說,上個月我以巡按御史的身份監察常德府武備,地方上的官兵大多在種地,一年也訓練不了幾回這里的士卒一早就操練,根本沒法比,就是人太少了點”他想了想又道:“可能也就永樂帝留下來的三大營能一點,永樂帝了不少仗,將士是在戰場上趟出來的”
姚二郎面露崇敬之色:“表兄比我大不了幾歲,就能點一府兵馬,教我們佩服之至”
張寧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咱們還要干更大的事,人不闖蕩枉少年,以后有機會咱們兄弟一塊兒干”
姚二郎頓時一臉憧憬,年輕人就是充滿了希望和勁頭,總覺得人生還有走不完的路
張寧說到這里也不愿意多言了,這里的人只知道自己當著官,再吹噓也沒什么大用,關鍵還得做出實事來、讓人眼見為實況且張寧想到自己在官場上的處境還很懸,極可能混不下去,也拉不臉皮吹太多牛
他便轉移話題指著那些操練的人問道:“二郎也練過?”
二郎一副“終于說到自己長處”的表情,拍拍胸脯道:“這草場上的人我大多認識,除了韋斌,隨便挑一個都不是我的對”
正巧漢們在休息了,張寧便笑道:“那為兄真想見識見識”
姚二郎二話不說,便跳下路去,大步走到人群邊上,雙抱起大聲說道:“哪個兄弟能賞個臉,和二郎切磋兩招?”人們瞇著眼睛瞧著他,有人不動彈等著看戲有人嚷嚷了兩句,等了一會兒才有個壯實的后生站了起來,揮起臂道:“我陪二郎玩兩下”
姚二郎道:“喲,何家三娃,上回被我趴了,還不服氣?”
有幾個人看戲起哄,那后生臉上頓時掛不住,口氣有點惱怒了:“好漢不當年勇,上回你運氣好”
“成,短的長的,隨你挑”姚二郎走了幾步撿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比劃了幾下
那稱何三娃的后生見狀也揀了跟同樣的短木棍站了個跨步擺開陣仗看戲的張寧不太懂“武功”,不過猜測那后生選短棍是覺得自己塊頭大,輸不起了能玩玩扭摔跤?
這時何三娃不話,忽然就揮起棍沖了過來還沒看清怎么回事,只聽得“喀”地一聲木頭碰撞,就見何三娃一個踉蹌撲過了頭差點摔了一跟頭一招強弱立判,眾人頓時帶著善意地嘲笑起來
何三娃臉上通紅,轉身又沖了過來,姚二郎輕松閃過,一棒拍在了他的屁股上,旁邊一時間“哈哈”大笑
“別再丟人現眼了”一旁觀戰的國臉中年人韋斌喝了一聲,“滾回來多練練!”
姓何的壯實后生滿臉羞憤,只好用力丟掉了木棍韋斌轉身點點頭說道:“二郎好身,如果你不怪我以大欺小,韋叔陪你過兩?”
張寧不動聲色地瞧著局面,心道:這個漢想要為自己的徒弟找回面了,不過他既然能自稱叔,姚二郎輸了也沒什么要緊;估計二郎也肯定要輸,那叔輩漢既然主動挑戰,足以表現了自信
果然見姚二郎收住了笑意,臉上認真起來,規規矩矩抱拳行了一禮:“恭敬不如從命”
韋斌回禮道:“來吧,因我是長輩便空,到我算你贏”說罷雙腿微分,穩穩地站在原地
姚二郎慢慢抬起里的木棍,站了片刻便快步上前,一棍斜劈,速度極快在路上都能聽見揮舞出的風聲韋斌突然伸出一只托住二郎的木棍來勢并順勢向下卸力,身體一側,肩膀猛向姚二郎撞去姚二郎后退一步,握棍的右力道顯然沒用盡,半途轉而橫擊韋斌一個轉身,躲過木棍并用肘擊中了姚二郎的腹部,整個動作流暢異常,看著不慌不忙卻時機到位
“呀”姚二郎痛叫了一聲,韋斌趁他沒反應過來,一掌掉了他里的木棍
觀戰的張寧這時覺得切磋已經結束了,不料二郎怒而一把去抱別人的大腿,想把韋斌拉翻在地只聽“膨”地一聲悶響,他又挨了一腳,撲倒在地
韋斌見狀上前要扶,二郎卻一把開他的,伸去抓住木棍,自己吃力地站了起來,轉頭“呸”地吐了一口,雙抓著木棍劈頭就
韋斌伸猛地抓住木棍,說道:“切磋而已,莫要傷了和氣勝負常事,別太計較”
二郎咬牙道:“我還沒輸!”
韋斌勸道:“你父親能撂倒我,但二郎還差點火候”
“不用拿我爹說事,有一天我肯定能過你!”姚二郎放開木棍,很沒禮數地轉頭就走
張寧默然不語,招呼隨從離開了草場上的路,等姚二郎罵罵咧咧地趕過來,便好言寬慰道:“身再好也只是一人敵,萬人敵才是真英雄二郎無須往心里去”
姚二郎憤憤地說:“韋斌習武的時間比我長罷了!”
張寧面露微笑,忽然覺得二郎愈發親切起來,因為張寧自己偶爾也有這樣一股犟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