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緊作品:第三卷朝朝暮暮陽臺之下第二百三十六章對與錯···
第三卷朝朝暮暮陽臺之下第二百三十六章對與錯
城下一大群人正向西如潮水一般退去,敗退的人馬看起來十分混亂。張寧左右的人表情激動,第一陣交鋒顯然是勝了。朱勇敗就敗在不了解對手,這是一場有別于以往的戰爭,否則沒有武將會讓步兵沖火槍陣;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大抵便是如此。
不過,朱勇只被打潰了兩千人;而他卻總共有六千人馬。就算是眼下正潰散的敗兵,傷亡了一些、會逃跑一部分,剩下的也能在后方的陣營下重新組織起來。還遠遠不到分出勝負的時候。
正如張寧之前所想,只是防守就沒法取得勝利的。
“下令開炮,向遠處朱勇軍的陣營開炮!”這時張寧果斷下了命令。
火繩槍和臼炮都是朱勇軍不了解的東西,第一次打擊起到的效果最好。此前周夢熊建議在開場用火炮打個措手不及,給朱勇一個下馬威,打擊他們的士氣,但張寧沒有接受。現在他意識到了時機的到來:正在向西涌動的潰兵,到達朱勇中軍陣營時就能逐漸組織起來;但如果潰兵回到陣營時,發現中軍也被炮轟亂,那他們想重新恢復秩序和戰斗力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很可能被炮擊的中軍陣營反而要受潰兵的影響,跟著潰散;而不是相反。
進攻就是攻擊敵人,而不只是試圖被攻擊打敗。張寧要把手里僅有的牌用在進攻上;哪怕弱小,如果只是想著防守,也不可能取得勝利。而這場戰爭顯然沒有平手議和的選項。
早已裝填準備好的一門火炮“轟”地一聲巨響,炮聲簡直地動山搖,其巨大的聲響已不是城下的火繩槍能比的。張寧明顯地感受到城墻在顫抖,座下的椅子也在磚地上磨出了“嘎嘎”的聲響。他看見墻垛上的磚頭都被震脫落了,紛紛掉下城頭。火炮的后坐力有點讓人意外,戰前誰也沒想著預防,十一門火炮在小城城墻上開炮會不會損壞城墻。久經廝殺的武將此時也不禁失色,反倒是號稱文人的張寧坐著沒動面不改色。
空中響起了一聲尖嘯,能讓人感受到炮彈撕破空氣的力度。碩大的爆炸彈不出意外地沒打中任何目標,于是炮卒們開始忙活著重新調整角度。
這個時代的戰爭節奏其實比較緩慢,下面被打敗的潰兵向自家中軍退卻,一里地的歸路還是要走好一陣。但是相應地軍隊和武器的反應也不快,就如張寧的炮兵,本來已經裝填好了,但要想多炮擊中目標,仍然需要一個調整試驗的過程;開戰之前誰也不知道朱勇的軍隊會在什么地方列陣。
于是張寧在作出判斷和決定時,卻不能節奏緩慢,他必須提前作出判斷。要想達到在潰兵靠近陣營時、轟擊官軍陣營的目的,就只能提前開始行動,戰術本身也需要一個過程。如果等到潰兵已經進入陣營時,再作出炮轟的決定,就只能看著戰機失去了。
戰機稍縱即逝。作為兵力單薄的一方,張寧的戰術容錯率太低。只要有一點出錯,滿盤皆輸;就像剛才城下的步軍對戰,如果朱雀軍失誤,單薄的陣營會在大軍的踐踏下一敗涂地甚至全軍覆沒。而朱勇的條件就好多了,他拿步兵突擊火槍陣就錯了一次,但他還有機會,因為錯一次還不足以毀滅整個軍隊。
張寧告訴自己在每一分每一刻都必須做出最正確的決定,所有的機會都只有一次。
一場大戰有許多過程和步驟,每一步都不能錯,而每一步的正確率按照數學來說是剩法規則,所以張寧一開始就意識到自己的勝率很低。
所以他要隨時隨地就保持最好的狀態,讓自己的頭腦清晰、情緒穩定,要在大量的龐雜信息中不要忽視每一處。
火炮的轟鳴陸續又開始了,他依舊穩坐在椅子上,他在心里默默地對自己說:我昨晚睡得很好,身體狀況良好,全身放松,心情也很不錯,沒有太多歡喜但也不會悲傷;我頭腦清晰,思維敏捷……
就在這時,視線中官軍陣營的人群里隨著一聲爆炸煙霧騰起,一枚炮彈成功擊中了他們的隊列。
其實臼炮發射的這種爆炸彈,和現代意義上的榴彈擊中人群把人炸成碎片的光景完全不同,爆炸彈是工匠把石頭掏空加固或是用鐵鑄造成的空心彈丸,里面裝填的是黑火藥,用長蘆管裝引信,發射出去之后引信引爆內部火藥燃爆,然后炸開的炮殼碎片傷人。黑火藥密封燃爆的威力著實有限得很,碎片數量也不多,軍隊士卒又有裝甲保護,哪怕是落進人群,能殺死的人也不多。張寧也是沒辦法,手里只有炮彈速度很低的臼炮,不然野戰還不如用長管火炮平射實心彈。
不過爆炸彈在人群里達到的心理震懾效果遠比實際殺傷更有意義,只見遠處官軍中人馬驚慌,在炮彈爆炸的附近隊列已出現混亂。
過了一陣子,潰兵已經靠近官軍陣營。朱雀軍這邊城墻上的臼炮第二次裝填也終于完成了,角度也試出來,頓時群炮轟鳴,十一門臼炮進行了一輪齊射。
雷鳴過后,空中炮彈尖嘯,大多落入了朱勇營中,爆炸飛起的泥石土塊和煙霧仿佛要把整個軍陣吞噬一般。官軍人群開始隱隱動蕩紛亂。
這個時候,如果有一支快速機動的騎兵冷不丁從側后翼突進,可以想象破陣是十分容易的。但張寧幾乎沒有騎兵,有四百多匹戰馬但不是就意味著有一股能集團作戰的騎兵。
周夢熊見此光景,忍不住說道:“殿下高明,我是心服口服。這境況,朱勇要重新進攻恐怕得費點時日了。”
“我們還需要進行一次真正有效的進攻打擊。”張寧不動聲色道。火器發揮的作用僅僅是拆卸了官軍的攻擊,但殺傷只是皮毛,如果僅僅達到這樣的戰果實在意義不大。
張寧的臉上沒有出現猶豫的表情,但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暴露了他內心的權衡,他說道:“下令韋斌帶左哨、右哨主力,向前進攻!”
剛剛還說佩服的周夢熊此時也急忙提醒道:“我軍兵力單薄,進攻便失去了屏障,可能被合圍。哪怕官軍營中此時紛亂……還有一股沒露頭的馬隊,不得不防。請殿下三思!”
張寧聽罷再次整理自己的思路:不論強弱,既然在高都縣要打這一仗,目的很清楚就是打敗朱勇的軍隊;如果不設法打贏、只是自保,那又為什么要打這一仗?再說沒有徹底擊敗朱勇的軍隊,這場戰役能結束么?既要打贏,眼前官軍混亂,近半的步軍剛剛從正面潰敗潰不成軍,是進攻的最好機會;現在如果不試圖進攻將其擊敗,以后又要怎樣才能獲勝?
思路不能局限于風險,不能只想著出擊會被騎兵攻擊,可能一敗涂地……因為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這么大的風險。不去經歷風險,就只能坐以待斃。
也許有的抉擇,根本就沒有正確答案,無路可走的時候選什么都是錯的。那么就只能選一個看起來有點機會的選項。
他努力保持著穩定的情緒口氣,叫來一個侍衛,在架子上抽出一塊令牌,又把手里的劍一并遞過去:“你下去找韋指揮,傳我的命令。即可率主力進擊,若進攻順利,切勿冒進輕趕,以擊潰一里地外的朱勇軍主力為目標;若官軍騎兵出現,應布四圓陣應戰。以上目標無須強求,視機宜可退回城下。”
侍衛凝神聽完,又復述了一遍,得到張寧點頭之后,叫人放吊籃下城傳令去了。
周夢熊見狀遂沉默下來,他再次明白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個“顧問”,無權影響朱雀軍的決策。
城下的朱雀軍總共大約有一千人,主要的兵力都集中在那里。韋斌稍作整頓,將所有人馬布陣為四個方陣,也同官軍步軍一樣形如田字,隨即跑步沿河向西挺進。上千的人馬,花俏的隊形招數都用不上,陣型如非就是保持秩序。還好朱雀軍平時隊列訓練內容很多,齊步跑這種項目并沒有問題,也不會打亂隊伍,用于短距離突進還是有用的。
張寧幾乎所有的兵力都在下面參與進攻了,人馬并不十分壯觀,一目了然,不過是他傾盡所有的力量。
攻擊距離一里遠,負甲武裝的將士以小跑的方式推進,花費的時間大概就一炷香工夫(約五分鐘,三炷香為一刻),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
官軍陣營中的朱勇看到城池那邊的人馬居然迎面推進,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炮彈仍然時不時落入陣中爆炸,他的隊伍有點混亂,陣前和側翼那幫潰兵在此時更是拖累,大部分士卒找不到自己的將領亂作一團,不知道要干什么,還有的脫了衣甲跳河里想當場逃跑。剛剛才有部將建議后撤一里重新列陣,免得處于火炮的威脅下;但叛軍居然此時進攻,現在試圖后撤的話容易被趁勢擊潰、撤退變成潰敗。
“賊軍是要進攻我們?”朱勇一句充滿詫異的話脫口而出。
部將遙視前方,一本正經地附和道:“他們好像是有那么個打算。”
“派人去,命令馮友賢的騎兵即刻出擊!”朱勇毫不猶豫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