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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向東走遇到的河流越多,靠近長沙的地區水網交錯十分影響行軍速度。這已經是朱雀軍一天內第三次渡河了,好在正值枯水季節小河水淺又窄,有的地方最深的水才及胸。于是步卒涉水過河,裝備從上面的石拱橋上過,大軍的征程并不能被擋住。
忽然聽得“砰”地一聲響,一枚煙花自北面的山林中沖天而起,呼嘯到半空時便炸開,頓時綻放成了一朵碩大的火花。剛剛渡過小河的眾將士紛紛抬頭觀望。張寧也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又不是過年過節,大白天的荒郊野嶺突然冒出一朵煙花,確實是一件十分怪異的事。張寧幾乎瞬間就有一個念頭:信號彈。
“馬隊!”這時有人大喊了一聲。
張寧忙四下觀望,卻什么也沒看到,周圍的人也和他差不多。北面也就是朱雀軍的左翼,是一片緩坡山林,剛才的煙花就是從那邊冒出來的;右翼的遠處有一個村莊,附近有竹林和低矮的樹木莊稼,是一片小丘陵地帶;而正面則是朱雀軍行進的大路。..
這時旁邊有個武將從馬上跳下來,然后趴下身體,側首把耳朵貼在土地上。過得一會兒,他便抬起頭瞪目道:“右翼,有馬蹄聲!”他這么一說,張寧也好像隱約聽到了遠處確有低沉的聲音;而其它人也急忙依樣學著把耳朵貼地面上聽聲音。
很多大隊見到情況異樣,都自行挺下了腳步,不一會兒韋斌也下令傳令兵騎馬傳令,讓各哨各大隊原地停止。
韋斌策馬追到張寧的位置,說道:“右翼應該大量馬匹沖咱們過來,恐怕是官軍在此設伏,想進攻咱們。”
“左翼的山林上有什么?前軍斥候是否搜索過?”張寧指著相反的方向。
眾將茫然不知,一路上朱雀軍急著追趕向東撤退的官軍大營,加上斥候大多都去追尋正面的退兵了,這回的行軍確實有些冒進。這時韋斌才大喊道:“邱隊正!馬上去把邱隊正叫到中軍來!”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到張寧的臉上,他此時心理也準備不足,不過必須做出鎮定的表現來。戰場便是如此,計劃布置時可以鄭重地慢慢來,但隨機應變也是很重要的,有時候你必須臨時馬上做出一個決定。
張寧當下便沉聲道:“傳令各哨,布拒止方陣,準備迎敵。”
朱雀軍所謂的拒止方陣,其實就是一種被動防御陣型,因有重型火繩槍和長槍兵、又是步兵方陣,所以有點類似西班牙大方陣。這種陣型對于機動突襲、特別是針對騎兵進攻的防御力很強。右翼疑有大股騎兵,故張寧便有此決策。
中軍各將立刻分別派遣傳令兵,沿路傳達命令。很快遠近各處便聽見軍士的大喊:“中軍有令,各營哨以兩哨為一陣,就近布拒止方陣,備戰迎敵,不得有誤!”
韋斌之前派人去找的斥候大隊邱隊正總算趕來了,張寧便重復了之前的問題:“左翼山林,是否派人搜尋過?”
邱隊正答道:“回王爺的話,去了人的,沒發現什么異常。”
一旁的韋斌有些惱怒地質問道:“那剛才那邊發射的信號是怎么回事?”
邱隊正低頭拜道:“大人您是知道的,就照咱們的行軍速度、而且末將的人又不多,根本不可能有時間在沿途近左所有地方都一尺一寸地查。”
張寧制止了韋斌的質問,不動聲色地說道:“目前不是問罪的時候,邱隊正,你現在再派人過去瞧瞧,那片山林里究竟有什么東西。”
“得令!”邱隊正急忙行禮,上馬而去。
軍中的鼓號已鳴奏起來,周圍人馬往來不息,人們奔走著排列隊形準備兵器,乍一看紛紛亂亂,但嘈雜中卻是有條不紊。常備軍編制的兩個哨最是訓練有素,很快就已經有了方陣的雛形,其它那些農兵部隊就有些良莠不齊,有的地方亂哄哄的,有的要稍微好點;其中姚二郎統帥的“常德營”是新軍,最是混亂。朱雀軍步騎的總規模雖然已經達到了一萬五千以上,但成軍的時間并不長,加之地盤有限資源不夠,實際上其中不是全都精兵,算上馬兵和收編的官軍俘虜,真正能稱得上精銳的人馬最多五六千不足總體的一半。
騎兵的戰術機動非常快,不久前連聲音都聽不真,很快他們已經出現在了視線之中。丘陵山野間,人馬成片而至,不知人數幾何,一眼看去,就好像動物世界里百獸遷徙一般的場面。
漸漸地南邊荒地上跑得快的騎兵前鋒,很快慢跑接近到幾百步外了。張寧于馬上觀察自己的人馬,大部分方陣已基本成型,只有常德營的一個方陣仍沒準備好。此次應戰可謂倉促,不過看起來還不算特別糟糕;很顯然南路這股官軍是有預謀的伏擊戰,不過他們的伏兵不能布置得太近,會被發現,所以張寧還是有一點時間做準備的。
數百步外的官軍馬隊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徑直向朱雀軍這邊奔來,接戰的時刻就在眼前。
張寧一踢馬腹,座下千里雪便敏捷地沖了出去,左右將領急忙策馬跟上。他從各方陣間奔行而過,一些將士認出了他紛紛叫嚷起來,其中有個帶兵的將領還嘶聲大喊“備戰”,或許是想在張寧面前表現一下吧。
風在耳邊呼嘯,張寧揚起刀鞘喊了一聲:“諸位將士可還記得澧州被坑殺的兄弟?”
這時周圍的人已被陣隊間奔行的張寧吸引了注意,很多人叫嚷起來。張寧又大聲問:“你們想變成偽朝官府的俘虜、任人侮辱屠戮嗎?”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很快就有人回應,人們紛紛大喊:“不想!”張寧又喊道:“兄弟們愿意屈服于不義的暴政?”將士的吶喊此時已更加整齊:“不!”
張寧便趁勢煽動地高呼道:“團結與榮耀!為了朱雀軍!”眾軍情緒更為激動,紛紛大呼“萬歲”“必勝”!
戰場上吶喊震天,響徹天地,大地仿佛已沸騰,熱烈異常。在熱血的氣氛下,對死亡的恐懼仿佛已經削弱了。不一會兒軍樂隊又奏響了曲子,在馬蹄聲中吶喊中喊殺中回蕩飄揚。
很快炮聲就轟鳴起來,但炮響剛過、那被壓下去的軍樂仍然沒有停息。開炮的是朱雀軍這邊的騎炮,便是一種輕型子母銃,也可稱作弗朗機炮。子母銃重約一百斤,初級后裝填火炮,射程約兩三百步,因可以用騾馬直接駝運,故有騎炮之稱;此次朱雀軍出征為了行軍速度,這是他們攜帶的唯一一種火炮。
炮響之后,南邊的馬隊前鋒即展開了沖鋒。他們從大約一百五十步到兩百步的距離上加速,直接沖往常德營方向的方陣。騎兵打薄弱環節,此戰官軍的指揮官恐怕絕非二筆之輩;他們第一陣打擊的就是常德營最弱的那股人馬,那邊的人到現在都還沒完全結成嚴密方陣。
硝煙彌漫中,只見疾奔的戰馬向利箭一般沖去,人群中刀光閃耀,殺聲怒吼。“砰砰砰……”在火繩槍的陸續爆響中,騎兵沖到了常德營左右二哨組成的陣營上。戰場上的音樂也無法掩蓋痛苦的慘叫。
還沒準備好的方陣已經很快就被擊破了,前方的隊列被騎兵沖得亂作一團。騎兵后面的梯隊沖鋒速度明顯減弱,因為被沿途大量死傷的人馬阻礙了道路,但是他們還是陸續加入了戰團,用刀槍和三眼銃弓箭等與朱雀軍將士混戰,常德營步兵死傷慘重。
靠近戰團的另一個方陣用火繩槍和騎炮打擊馬隊沖鋒的側翼,但依然無法阻擋官軍騎兵撲向被破了陣的步兵。張寧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常德營第一個方陣被騎兵獨自擊敗只是時間問題,而且用不了多長時間;不過他還能沉住氣,就算被一個方陣被全殲也只損失約一千五百人,幾乎影響不了全局,此時戰場上除了中軍也有六個大方陣,各自分開dúlì的布局。所以朱雀軍的布置通常不會發生全軍全部潰敗的情況。
戰場上嘈雜一片,張寧不斷提醒自己保持冷靜的判斷。目前看來,官軍的伏擊戰只有騎兵是無法得到什么戰果的,他們擊敗一個較弱的方陣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若是接下來要強攻其它拒止方陣,非得把整支馬隊都耗死在這里不可。
張寧再次回頭看向左翼的山林,若是不出所料,左翼應該也會有一股伏兵到來,這樣才算得上合格的伏擊戰……假如山上有重炮,他感覺情況就十分不妙了。
不過他又覺得:這種戰術應該不可能出現在明初“土著”中,因為太先進、脫離了時代。
騎、炮協同作戰,騎兵起哦昂風迫使敵方步軍靜止防御,以炮兵打擊方陣;炮兵為騎兵打開缺口,再為騎兵主力破陣創造戰機。相互協作,各為聯系……這在戰爭主要還依靠冷兵器的時代,是實在不太可能突然出現的戰術,因為戰術都是實戰發展出來的。
或許左翼來的是一股步兵,步騎協同才是明朝官軍熟知的戰術。張寧等待著局勢的變化,那個帶斥候去打探軍情的邱隊正還沒回來,希望他盡快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