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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瑾光榮負傷。
自從當上司禮監掌印后,劉公公養尊處優,過著華麗麗的錦衣玉食的生活,很少遭遇這種不人道的對待了。
被朱厚照擲來的茶盞兒砸了這一下,劉瑾額頭鮮血直流,卻連傷口都不敢捂,反應飛快地一骨碌爬起身,不停向朱厚照磕頭,口稱萬死,鮮血滴落在殿內猩紅的地毯上,與地毯融成一色。
此刻劉瑾心中滿是驚懼,腦海里第一個念頭便是,秦堪這畜生舉報他了!內庫一百多萬兩銀子對不上帳,富有四海的陛下瞬間成了窮人,那還不得活吃了他呀。
“陛下,陛下!老奴知罪!老奴罪該萬死,陛下饒命——”劉瑾到底是狠人,以為事情暴露,干脆也不狡辯,跪在地上砰砰磕著響頭,磕得賣力而認真,額頭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老奴不該起了貪念,老奴不該向內庫伸手,陛下,饒命啊——”
怒氣沖沖的朱厚照一楞,暴喝道:“什么內庫?什么亂七八糟的!朕問你,為何將楊廷和貶到南京?為何朕對此事全不知情?”
“陛下,陛下饒……啊?”滿臉鮮血的劉瑾愕然抬頭,呆楞地瞧著朱厚照,完全懵了。
不……不是因為內庫?
劉瑾怔忪半晌,忽然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記耳光。
這記耳光又狠又響,下手很不留情,偌大的殿內回蕩著清脆的肉擊聲,充分表達了劉公公對自己智商的痛恨,對自己這張不打自招的臭嘴的憤怒情緒。
“老奴萬死,楊大人,楊大人他……”
劉瑾搜腸刮肚想著貶謫楊廷和的理由,事情生得太突然。劉瑾根本毫無準備,在他看來,楊廷和只不過是一個迂腐羅嗦的文官,貶就貶了,陛下對文官一直很討厭的,為何偏偏獨厚楊廷和?
劉公公這回可謂陰溝里翻船,他太主觀了,能得陛下信寵者,其實并不止他和秦堪。
以前的內閣大學士劉健謝遷等人。只是閑暇之時偶爾來春坊給當時的太子殿下上上課,而楊廷和,卻是朱厚照真正的授業老師,兢兢業業教導朱厚照近十年的學業,從認字到四書五經。再到各種經史子集,大部分都是左春坊大學士楊廷和所授,在朱厚照心里,唯一認同的授業恩師只有楊廷和一人。
對恩師,朱厚照還是非常尊敬的,只是這種尊敬很少在口頭上表達出來。劉瑾這狗奴才問都不問便將帝師貶謫,朱厚照能不生氣嗎?
劉瑾跪在地上絞盡腦汁想著理由解釋。朱厚照卻不管那么多,上前幾步將劉瑾的衣襟狠狠一揪,語氣前所未有的陰沉。
“朕不管你和楊先生之間有何恩怨,你馬上給朕派快馬將楊先生追回來官復原職。等楊先生回來后,你再去楊府給他賠罪!快滾!”
劉瑾嚇得聲音都變了,嘶啞著嗓子頻頻磕頭:“是是是,老奴知罪。老奴這就將功補過把楊大人追回來!”
磕完頭起身,劉瑾魂不守舍地往殿門外退去。額頭上的傷仍火辣辣地痛著,可他的心里卻大松一口氣。
還好不是因為內庫,還好秦堪那孽畜沒告雜家的刁狀,至于楊廷和……
招惹不起雜家以后不惹他還不行么?誰知道這瘟儒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背后竟有如此一座大靠山。
懷著萬幸的心情,劉瑾惶恐退到殿門邊,兩腳已跨出了門檻,正待轉身時,朱厚照一句話又將剛剛升上天堂的劉公公無情地打入了地獄。
“慢著!你剛才說的內庫是怎么回事?什么不該伸手,誰伸手了?”
撲通!
劉瑾又跪下了。
額頭的冷汗摻著鮮血一滴一滴往下落,劉瑾臉色一片慘白,眼中布滿了絕望。
靜謐里,一道邪惡的聲音傳來,劉瑾側頭望去,卻見穿著蟒袍的秦堪半蹲在殿門外不遠處,一臉壞笑地朝他揚著手里的一疊借條……
“喂,喂……劉公公,借錢嗎?無需擔保,無需抵押,蓋印生效,童叟無欺……”
山陰侯秦堪此刻壓低了聲音,笑得好像賭場里放高利貸的高級大混混。
秦堪一直躲在殿門外支著耳朵聽著殿內的動靜,笑得肚里腸子都打結了。
智商是硬傷啊。
嚴嵩那家伙對劉瑾的判斷果然沒錯,這年頭人人精得跟猴兒似的,能自己把自己帶溝里的人才委實不多見了。
秦堪原本打算在朱侯照面前有意無意說說內庫和豹房,用以喚醒朱厚照對自己口袋銀子的重視,結果劉瑾自己招了……
真替劉公公的智商捉急……
此刻劉瑾滿頭大汗滿頭鮮血,滴落在殿門外地板上的已分不清是汗水還是血水,看起來特別觸目驚心。
秦堪躲在門外一臉壞笑地招搖著借條,劉瑾恨極,卻不敢怒,眼角不易察覺地猛抽抽。
“劉瑾!朕在問你話,啞巴了?”朱厚照在殿內暴喝:“朕的豹房可全指著內庫呢,內庫如今余銀多少?”
“陛下,內庫……內庫余銀……”劉瑾汗出如漿,結結巴巴不成句。
殿內,朱厚照盯著門檻外跪著的劉瑾,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而秦堪,仍舊躲在門外看不見的角落里,不停地招搖著手里的借條,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劉公公,機會瞬間即逝,再不表示表示,我可走了啊……”
劉瑾垂著頭,額頭青筋暴跳,此刻腦海里天人交戰,分外掙扎。
借了這筆銀子,白白便宜了秦堪這混蛋一百萬兩,不借……他劉瑾損失的可能不止一百萬兩。
借不借?借不借?
不借不足以保狗命,不借后果很嚴重。
“劉瑾,朕在等你的回答!內庫余銀幾何?快說!”朱厚照不耐煩了。
劉瑾渾身一顫,狠狠朝地上磕頭,聲音抖索道:“稟陛下,內庫余銀一百余萬兩,每分每厘皆有帳可查,陛下明鑒。”
秦堪笑了。買賣成矣!
揚了揚手中的借條,秦堪無聲地朝劉瑾說了兩個字,眼力驚人的劉瑾面頰狠狠抽搐,他看出了這兩個字的意思。
“蓋印。”
劉瑾又恨又怒,然而在朱厚照的目光注視下,卻只能不易察覺地輕輕點了一下頭。
被訛上了,一百萬兩啊……
“去傳馬永成過來,朕要看看內庫收支帳簿。”
劉瑾心一緊,急忙道:“陛下,老奴去傳他。”
身形剛消失在殿門口,秦堪已笑吟吟地迎了上去,手里的一疊借條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劉瑾氣得胸腔內一股逆血翻騰,壓低了聲音森然道:“秦堪,你……你這是趁火打劫嗎?”
“劉公公,我這可是在救你,公公若不領情,我這就告辭出宮。”
“救我?”劉瑾冷笑,怒道:“雜家若蓋了印,你平白賺了一百萬,雜家卻倒欠別人三百萬,你敢說你在救我?”
秦堪笑容一斂,將借條揣進懷里,朝劉瑾拱拱手:“劉公公,告辭了。”
身形剛轉,卻聽得身后劉瑾氣急敗壞驚怒交加的聲音:“回來!雜家……雜家認了!我……蓋印!”
眼眶里蓄滿屈辱的眼淚,劉瑾咬著牙從懷里掏出隨身攜帶的司禮監官印。
秦堪又笑了,從懷里掏出借條,剛遞出去卻猛地往回一縮,擰著眉頭沉吟道:“據說江湖上的規矩是九出十三歸……”
“秦堪!”劉瑾重重跺腳,滿臉淚水一副拼命的架勢,低聲咆哮:“信不信雜家血濺五步,和你同歸于盡?雜家不過了!”
劉公公栽了跟頭,摔得鼻青臉腫,堂堂大明內相,竟被小人訛詐了一百萬兩銀子。
在借條上蓋下喪權辱國的司禮監大印以后,劉公公的情緒很不穩定,處于半瘋邊緣。時常神情呆滯,又時常無緣無故嘿嘿冷笑,司禮監人人自危。
當天夜里,掌管著內宮鑰匙的劉瑾命人悄悄打開了宮門,一輛輛裝載著銀子的大車從秦府庫房陸續進了內庫。
朱厚照對豹房很上心,自然對修建豹房的內庫銀子更上心。
銀子運入內庫后,朱厚照第二天擺駕內庫瞧了一番,看到堆積如山的亮燦燦的銀子,朱厚照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點頭夸了劉瑾和馬永成幾句,然后心滿意足地回了宮,幻想著日后生活在豹房里的幸福日子。
而劉公公最近卻走起了背運。
內憂剛剛解決,外患接踵便至。
商人雖然地位低下,但他們的錢卻不是那么好拿的,因為他們的背后站著朝廷官員。
擋人升官如殺人父母,擋人財如挖人祖墳。
劉公公不才,兩件事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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